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超渡 作者:梁上石鱼 文案 他和她深夜偶遇,她问他:“我能搭你的车回市区吗?”他无心招惹,拒绝道:“我的车不回市区,你可以让前台叫车的。” 他到底还是让她上车了,快到市区的时候,他问她:“你要去哪里?”,她挑眉笑道:“我就跟你走吧!” 他迁就她,照顾她,对她百般呵护,总是把爱挂在嘴边。 她从不相信他说的话,一早便做好了出国的打算,却又与他缠绵度日。 他的爱,是真是假?她对他,是有情还是无情? 陈端成说:“你让我欠吧,欠你一辈子,我们永远不分开!” 李渡叹息着回答:“在这个世界上,谁又能陪谁一辈子呢?” 慢热文,□□在后!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端成李渡 ┃ 配角:欧修良吴梦雨 ┃ 其它:   ☆、第 1 章   李渡一个人坐在树下,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大海,海面灰蓝,看似平静,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但是李渡知道,在平静的海面下,孕育着惊涛骇浪,因为天气预报前几天已经预告今明天会有热带风暴来袭,也许还会加强成台风。李渡又一次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希望可以在暴风雨来临之前结束行程。   三年多前,李渡在外国语大学法语专业毕业后,来到南方滨海城市—海州市,做了一名导游。因海州是国内少有的热带滨海城市,游客络绎不绝,虽说是导游,但工作强度堪比民工,早上六点便起床,晚上天黑才忙完,一天下来,李渡累到饭都吃不下。   她在树荫下坐了一会儿,看了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慢慢地往沙滩走去,打算催促游客返回。一路上遇到很多团里的客人,李渡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告诉他们要上车了,游客玩得很高兴,并不会这么快返回,尤其是沙滩上还有好多卖贝壳的小贩,五颜六色,价格低廉,游客的脚步几乎都会停滞。   李渡无奈,却又发不得火,不停地看看表,不过才半个小时,已然变了天,乌云集结,大团大团地翻滚着,李渡心惊,看来暴风雨马上就要到了。   果然,大雨很快降落,游客抱头鼠窜回来,浑身淋得湿透,李渡也是犹如落汤鸡一般,却还站在车头一边清点着人数,一边提醒着游客把湿衣服换掉。闹哄哄的一阵之后,终于回到酒店,又闹哄哄的分完房间,吃了饭,结束了这个团的行程。   六点多钟的时候,李渡才疲惫地回到了公寓,衣服被淋湿了,又被体温烘得半干,贴在身上,极不舒服,她迫不及待想要洗个澡,睡上一觉,恢复元气。当她打开房门,意外地看见陈端成已经回家,穿着家居的长裤和T恤,看样子正在做饭。李渡卸了力,坐在沙发上,微闭着眼,一句话也不想说。   陈端成踱到她跟前,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道:“先别洗澡吧,休息一下,吃完饭再洗,啊?”   李渡不置可否,像是答应了,   “还有十分钟就好,好了我叫你!   等他把饭菜准备好,准备叫李渡吃饭时,却听见浴室传来水声——李渡洗澡去了!她就是这样,虽然很少与人争辩,可是还是固执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好像一列火车,只沿着那条轨道前进,无人能改变方向。   李渡从浴室出来,穿着白色的睡裙,细长的腿露在外面,头发湿了以后更加卷曲,一绺一绺打着鬈,滴着水,她是个自来鬈,怎么梳也梳不直,乱蓬蓬的堆在头上,显得有些幼稚,像个高中生。陈端成探身往浴室看了一眼,“你又用凉水洗澡了,怎么这么贪凉”   李渡漫不经心的用毛巾擦着头发,随意答道:“没关系的!”   “你去把头发吹干,吃点饭,我做了红烧牛肉。”陈端成无奈的说,   “我在酒店团队餐随便吃了点,现在不饿,你先吃。”   李渡上楼进了卧室,陈端成坐在餐桌旁,慢慢地吃起了饭,半晌,他站起身,走上卧室一看,果然,李渡已经歪在床上睡着了,头发还在滴着水,陈端成拿了干毛巾,把湿发包住,给她盖上薄被,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李渡的睡颜,即使在梦中,她仍然是端正的模样,嘴唇收紧,眉眼不动。   陈端成收拾好碗筷,洗了澡,回到卧室,看见李渡还是那个姿势睡着,他轻笑一声,把她抱到床中间,另外找了条干毛巾,铺在枕上,把头发散开,用手指轻轻理着那头微鬈的长发。李渡极爱干净,哪怕半夜回家,也必要洗头洗澡方才睡觉,偏又留了一把长发,等不及吹干,就已睡着。   过了一会儿,李渡的头发干了些,陈端成躺下身体,从背后抱着她,嗅着发间仿佛是白玉兰的香气,那气味若有若无,萦绕鼻端,慢慢地,陈端成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陈端成一觉睡醒,李渡早已不见踪影,他知道,她肯定送机去了。他坐在床上,垂着眼,对着身旁枕头上微微的凹印,缓缓地抽着烟,想起了他和她的偶遇。   那时正值春末夏初,他有几个来自内地的朋友,在饭桌上谈事情,因为朋友不善饮酒,陈端成也未勉强,席间相谈甚欢,就没让司机开车,而是自己亲自把朋友送回酒店。这间酒店是个新开的五星级酒店,环境很是不错,靠山望海,沙滩绵延,就是离市区太远了,可是来自内地的客户喜欢的就是这样,风景好,空气好,又靠近海边,比起市里,不知惬意多少倍。   陈端成进大堂的时候,便看见有个年轻的女孩站在大堂吧的沙发旁,穿着旧牛仔裤,白色T恤,一半掖在裤子里,一半散落在腰间。头发微鬈,编成辫子,惹眼的是一张绯红的脸,耳朵更是艳若桃花,看样子是喝了酒。身旁坐着一个男人,不知道是否和那女孩是一起的。   呵呵,又是一个喝醉酒的女孩!不过陈端成今年堪堪三十,衣履风流,眉目英挺,女人么,哪里没有?他笑笑,随便瞧了两眼,便和客户寒暄告辞了。   走到酒店门前的停车场,正要开门,陈端成注意到有个人不远不近地跟了过来,凭着直觉判断,应该是刚才的那个女孩,他在黑暗中扶着车门,转身看过去,果然是她!   那女孩踯躅了一会,才走近说道:“我打不到车,能不能搭我回市区呢?”这倒是实情,酒店远离市区,不常有的士在门口等客。陈端成不愿招惹,有心拒绝,便说:“可以让前台帮忙叫车的!我并不是马上回市区!”   黑暗中看不清女孩的神情,只见她皱眉“哦”了一声,不再恳求,慢慢走到一棵树下,将背靠着树干,轻轻喘息。   陈端成驻足看了一会儿,有些不忍,扬声喊了一嗓子:“走吧,我先送你回市区!”   女孩走过来上了车,低声道谢,陈端成含糊说了一声:“没事!”便专注开车,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车内一时寂静。   开了一会儿,快到市区了,陈端成开口欲问女孩要到哪里,侧目一看,她已经睡着了,双手环抱胸前,微皱着眉头,神情很疲累。   陈端成微微低头,打量了几眼,女孩双眼阖拢,眼窝有些深,带着自然的阴影,仿佛有化不开的愁绪,眉毛略浓,鼻梁直挺,嘴唇紧闭,像个菱角。   陈端成没有叫醒她,把车停在路边,关了空调,放下车窗,远处的海面有星星点点的灯光,灯光摇摇晃晃,看起来有些不太真实。海风吹拂进来,带着咸湿,却又十分清新,他点起一支烟,烟头时明时暗,车里顿时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悠悠醒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半睁着惺忪的眼,怔怔地看了陈端成好一会,才说道,“原来是你啊!”陈端成沉默了一下,低声问:“你去哪里?这里离市区已经很近了。”   女孩大脑好似有些迟钝,看上去恍恍惚惚的,静默半晌,她把贴在脸上的头发往后理了理,歪着脑袋,妙目微挑:“我就跟你走吧!”陈端成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重新启动了车,在茫茫夜色中向市区疾驰。   进房间的时候,女孩的脚步有些虚浮,看得出来,已经醉了,刚才的神情自若不过是强装而已。陈端成扶了一把,问:“还行么?”她笑笑,没答话。   女孩一进房间就要先去洗澡,陈端成便坐在床上看电视等她。过了一会儿,她走出来,穿着酒店宽大的浴袍,袖子在瘦削的胳膊上晃晃悠悠,发梢上滴着水-—脸还是绯色,微翘的嘴唇嫣红。电视的光在女孩脸上斑驳变幻,她站在屋子中央,眼神茫然,好似迷路的孩子。   陈端成看着她,胸中堵了一下,说:“我去洗澡,你等我一下。”女孩点点头,坐在沙发上,用毛巾擦着头发。   等陈端成出来的时候,女孩已经侧卧在床上又睡着了,头发还是湿的,散在枕上,浴袍有些敞开了,露出肩上纤细的锁骨,往下是半遮半掩,紧致饱满的胸,在微微地起伏。陈端成觉得下腹发紧,呼吸变得浊重。   他伏下身体,含住女孩水光潋滟的红唇,辗转亲吻,她的嘴唇柔软潮湿,口腔里带着淡淡的酒香,陈端成修长的手指拉下她浴袍的衣领,探上胸前,用手指轻刮着那颗小小的樱桃,那颗樱桃在他手中慢慢挺立,女孩有些醒过来了,眯着眼,嘤咛了一声,在陈端成的耳中,如烈火烹油,烧得他大脑空白,一股一股的热潮涌向下身,再也忍不住了。   陈端成托着女孩的头,将她翻过来,平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搂住女孩,发硬的身体不断的磨蹭她着她。女孩仿佛刚刚意识到他身体的变化,脸愈加通红,但也没有推拒,嘴唇微微张开,样子懵懂娇憨。陈端成咬紧了牙,胡乱地褪下她和他的浴袍,不断地亲吻她。   女孩低低的叫了一声,浑身发烫,埋下脸庞,半干的发丝散在陈端成脸上,宛如天罗地网般,将他的视线阻碍。闻到发间幽香,陈端成更加发狂,喘着粗气,顶开女孩双腿,蓦地冲了进去,那一瞬间,女孩皱着眉头,紧紧咬住嘴唇,只发出破碎的闷哼。   陈端成盯着她,见她神情痛苦,便退了出来,双手轻轻抚摸女孩弧线曼妙的背,温柔地亲吻她,直到她的身体慢慢软化,才又重新开始一下一下的冲撞,女孩那里异常的紧致温暖,陈端成渐渐癫狂,抓起她的手,放在在两人交合之处,按住不放,那只手和滚烫的身体不同,冰凉冰凉的,略带薄茧,一抚上去,他顿时大喊一声,爆发出来。   翌日,晨光斑斑点点洒在被子上,陈端成猛然醒过来,身旁已空无一人,唯有边上的枕头带着浅浅的凹印,显示曾经有人睡过那里。他伸手摸了摸,还有些许的湿气。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扭头看了看床头的柜子,钱包和手表还是好好地放在那里,他靠在床头,重新闭上双眼,一个人发了一会呆,睁眼看看表,打算起床。   在他懒洋洋地掀开被子的时候,陈端成发现,在床单上,有两团不大的血迹,淡淡的印在那里,他怔了一下,在心里暗骂了几声,点上一支烟,慢慢抽着,吐了几个圆圆的烟圈——原来是个一夜放纵的小姑娘!      ☆、第 2 章   过了一个多月,陈端成又去过几次那家酒店,并没有碰见女孩,实际上,工作上的事不轻松,他也忙得很。   最近政府放了几块地出来,陈端成有意分一杯羹。海州的旅游近几年很火,游客来旅游之余,发现海州滨临大海,气候温暖,少有工业,空气自然好,这对于饱受污染的内地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纷纷来这里置办房产,或养老,或避寒,一时之间,竟成了有钱人的必备品。   那几块地均分布在海边,一共有好几百亩,连成一片,只是标的实在太大,才被分成了几块,所在的地理位置尤其好,周围配套很成熟,政府捂了好几年,一直说要卖又没卖,海州市地产圈的人无不垂涎。   陈端成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做准备,把手里的地陆续卖出,只剩下几个正在开发的小楼盘,为拍卖准备好现金流。   郭文洋和陈端成坐在办公室,两个人正谈论着地块的事情。   郭文洋是陈端成的朋友兼下属,自十多岁便和他一起打拼,情同手足,现在亦是公司股东,对于拿地的事情,他有些忧心忡忡。   “阿成,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是地价被低估,现在地价已经很高,这几块地人人关注,价格肯定会创新高,如果我们硬要接下,一旦政策明朗下来,不像事先预料的那样,损失会非常大。”   海州现在坊间传说政府有意要打造国家级的旅游度假区,还要成立保税区,免税商店,为房地产搭台唱戏。如果一旦确实,海州的地价会有进一步的大幅上升,当然如果不是,隆鑫在高位接盘,的确损失会相当大。   陈端成说:“就是因为现在政策还不明朗,所以才具备赌性,等政策明朗了,这种机会就不会再有了!”   郭文洋眉头紧锁:“我们可以只买其中的一两块,全部买下的话,总价相当惊人,隆鑫的绝大部份身家就砸进去了,这样实在太冒险。”   陈端成桀然一笑:“富贵险中求,你忘了我们是怎么才有的今天吗?海州市现在处在一个变革期,这将是地价大幅上涨的最后机会,我估计,过了这个时期,捂地的意义不会太大了!”   郭文洋还是担心,提醒他:“阿成,听说现在政府对闲置土地的管理会严格起来的,市里的几个房地产公司都不敢再捂地,纷纷要卖呢!”   陈端成浑不在意,在商场多年的摸爬滚打,他早已用金钱为自己织就了一张关系网。   他挥挥夹着烟的手:“说是那么说,都是吓唬人的!真要是闲置两年就收回,谁还敢再买地?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自己分期开发,你看着,将来的海州市,高端的海景住宅一定会吸引全国各地的人前来购买,这是大势所趋!”   看郭文洋面带豫色,他进一步解释道,   “现在海州市靠海的沙滩,分为东线和西线,西线受地理和交通这些先天条件的限制,在近几年内不会太快发展。”   “东线呢,是海州市传统的繁荣之地,交通方便,配套设施也较为完善。它的缺点在于,当然,在我看来,更是优点,那就是——可供开发的靠海地块所剩不多了。我们一举拿下,赚就赚个饱,亏的话,那也是命,不过,赚得机会大,亏的可能性小,因为,房地产业已经是海州的支柱产业,政府也会为此努力向国家要政策的!”   陈端成站在宽大的落地玻璃前,从这里望出去,海州市仿佛被踩在脚下,有一种俾睨天下的感觉。   郭文洋点上一支烟,烟雾袅袅腾腾,阻隔了他的视线。   郭文洋不过刚抽了几口,就掐灭在烟灰缸里,站起来,走到陈端成身边,与他并排而立,说道:“你别忘了,就算其他公司不足为惧,还有腾达呢,吴庆声对这几块地肯定也是虎视眈眈!”   郭文洋口中的腾达公司,老板叫吴庆声,本是一个县城的教书匠,可是年轻的时候生得一表人才,被当时的海州市交通局副局长,现在的市长,宋长胜的妹妹——宋长珍看上了,随着宋长胜的一路升迁,吴庆声先是承包市里的公路修建,后来慢慢进入房地产业,十几年前海州市的一场经济泡沫,多少房地产公司一败涂地,唯有他谨小慎微,加之事先得到风声,得以全身而退,没有损伤丝毫,现在越发做大,腾达已成为海州市最大的房地产商,连隆鑫都排在它之下,算不得第一。   郭文洋的话,陈端成没有放在心上,他说:“你当现在还是前几年吗?谁都可以插手土地买卖!现在的土地拍卖,谁也不能暗箱操作,就算是吴庆声有做市长的大舅子,他想捡便宜恐怕也办不到!再说了,吴庆声年纪大了,不像年轻时那样冒险,最近的几次拍卖会,腾达的出价都很保守!”   郭文洋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既然你都想好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陈端成把头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我也知道很冒险,可是,你我都不是什么富有出身,一路走来,哪次不冒险?这个世上,是没有公平可言的,它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你要想从底层到顶端,就得拿命去搏!我也在想,等做了这次,我们应该慢慢转行,海州的地产业,不会再有大的机会了。”   陈端成有些话没和郭文洋说,尽管早已身家惊人,但他偶尔仍会在梦里回到小时候,梦里的他,脚上一双破鞋,裤子短了一大截,衣服洗得看不出颜色。所以陈端成有钱以后,其它倒还不太在意,独独对衣着,非常的讲究,加上本来人就生得好,又是天生一副冷漠神情,看上去更是高贵潇洒,丰姿卓然。   既然陈端成已想得通透,郭文洋也无话可说,两个人之中,陈端成一直是做决定的那个,而且绝少出错,他天生就有一种对钱的灵敏嗅觉,看似兵行险着,偏偏还都赌赢了。   陈端成和郭文洋又商量了一阵,定好了具体的细节,各自忙去了。   陈端成少年时父亲早亡,母亲含辛茹苦,勉力支撑,他多次不想上学,要出外打工,母亲坚决不允。陈端成学习一般,却长着一副漂亮面孔,小小年纪聪明圆滑,做起事来心狠手辣,一般人都不敢招惹他。唯有郭文洋,两人同住一条街上,打小便是朋友。陈端成家穷,郭家也不富,郭父整日喝酒打牌,游手好闲,兜里一分钱也存不住。但郭文洋母亲为人慈善,有时候陈端成家里实在开不了锅,她顶着丈夫的责骂,也要唤了陈端成去吃饭。   陈端成的母亲终于在他高一的时候,积劳成疾,过世了。陈端成的上学生涯彻底结束。无人管束的他,天赋渐渐显露,经人介绍,先是在香港给专做走私车的华哥当马仔,陈端成做事情,临机应变,胆大心细,好几次出货时临时出了纰漏,差点被整锅端掉,都是他沉着冷静,及时改变出货的时间和线路,保证了货物的安全。   少年的陈端成很快得了华哥的欣赏,华哥成全他,让他单干试一下,谁想到陈端成打着华哥的招牌,收拾了从香港到海州这条线上的散兵游勇,又下了大本钱,贿赂海关,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此陈端成独霸这条线,把车从香港走私到海州市,然后在海州拼装套牌后又卖到内地,生意火爆的时候,每个月都有几百万的进账。郭文洋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跟他干的。   但内地对走私车的打击逐渐严厉,后来就完全没什么利润了,陈端成手里已经有了一些钱,他瞄上了炒卖地皮,不想再干走私了。   海州市曾经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地产经济红火一时,地皮由十几万一亩,骤翻数倍,只要手里有地,今天买来,过上一夜,第二天卖出就能挣钱。人们都疯了,连路边喝茶的阿伯嘴里谈论的都是炒卖地皮,所有人沉浸在这场狂欢中,大把数钱。   那个时候的陈端成还是个读书仔,天天不上学,蹲在茶馆里听别人唾沫四溅地吹嘘手里的地不过买了几天就挣了几百万,陈端成第一次感觉地皮真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一夜暴富,从地狱到天堂。   但地皮可以让人从地狱到天堂,也可以让人从天堂到地狱。海州市的泡沫经济膨胀到了非灭不可的时候,国家连发多道政令,紧缩银根,击鼓传花的游戏玩到了头。海州市的地价如塌方一般往下垮,一时哀鸿遍野,多少人倾家荡产,多少人从高楼一跃而下,勉强剩下的公司也是苟延残喘,这场盛宴以一种惨烈的方式宣告了结束。。   海州市的泡沫破灭后,在经济最黑暗的几年,没人再敢碰地皮,大块海边的地种满了西瓜,蔬菜,或是干脆长满了荒草,比之原来的价格少了一大半都没人要。人人谈地色变,唯有陈端成,他要出手了!   此时走私车生意已经做不下去了,陈端成花了几个月时间,看了大量的荒置土地,仔细分析市场,判断现在地皮被严重低估,正是入市的好时机。   他成立了隆鑫公司,果断从别人手里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不要的荒地,东一块,西一块,攒了好几百亩地。   海州的经济当然没有一直沉沦下去,在陈端成买地后的三四年,海州开始发展旅游,地价渐渐回升,陈端成随之身家暴涨。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出身并不清白,趁着手里钱多,把以前手下的人用钱逐渐散了,独独留下郭文洋。因为郭文洋别看表面笑嘻嘻的,实际上做事十分精细。所以一直以来,都是陈端成主外,内部事务只做个决策,财务和人事则由郭文洋负责。   郭文洋在公司里是个笑面虎,对下属的奖罚决不含糊,陈端成对他很放心,人事变动一般不插手,只需要提前说一声就行了。当然,郭文洋也没有辜负陈端成的信任,员工各司其职,账目井井有条,该避的税避得很合理,他很精于此道。   但郭文洋有个毛病——喜欢女人,尤其是皮肤白眼睛大的女人,身边的女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花了妆都长得一样,陈端成经常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后来干脆很少和郭文洋吃饭,即使要聚,也不让郭文洋带人来,嫌看着眼晕。   现在的海州市地产圈里,腾达算老大,人家有当市长的大舅子,那是谁也比不了的,腾达旗下的楼盘遍布海州,以开发楼盘为主,但现在腾达老板吴庆声年纪大了,渐有守成之势,拿地相对保守。隆鑫的资产紧随其后,主要是以倒地为主,开发几个小楼盘是为了扯个幌子,陈端成觉得开发太费时费力,倒地多好,看准了买下,低买高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当然也有高买低卖的时候,但不多。吴庆声和陈端成经常相遇在拍卖场,毕竟是一个圈里的人,陈端成甚至还在吴庆声手里买过地,所以面上也还过得去,有时候会约了一起打球。   陈端成本是市井中人,但经过多年的历练之后,收敛了浑身的峥嵘之气,隐藏性情,变得越发的低调老道,做事看似冒进,实则经过深思熟虑。又舍得大把花钱为自己铺路,在海州市积累了深厚的人脉,竟也算个响当当的人物了。   今日之陈端成,年轻多金,高大英俊,衣着精致,理所当然是不少女人眼中的猎物,她们想把他收入囊中。可惜他对□□,向来不太热衷,有合眼缘的,做个“朋友”,不合眼缘了,也是好聚好散,不过损失点钱财罢了,不碍事的。他也从不把人往家里带,不喜欢有人进入他的私人地方,家里连个保姆都没有,卫生就找了个小时工打扫。陈端成自己会做饭,做得还不错,但很少自己动手,一个人吃也没多大意思。   公司这天又来了几个客户,谈完事情,吃了饭,郭文洋看陈端成有些疲倦,便让他回家,自己送客户到酒店,陈端成沉吟片刻,说道:“没事,你先回家,这几天为了拍卖会的事也没好好休息,这几个客户比较重要,我亲自去送!”   郭文洋看着他,觉得没必要,问了句:“用得着么?”   陈端成摆摆手,向客户走去。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他为什么要亲自送客户到那家酒店,他究竟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走进大堂,只一眼,陈端成便看见了她,她站在前台办手续。 上次是晚上,他没太注意,现在看去,这女孩个子很高,穿了一条白色的紧身裤,两条大腿又直又长,上身穿一件黄色的短袖,头发编成松松的辫子,搭在胸前。陈端成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把钥匙拿过来。   李渡好像在签单,嘴里还说着:“512的客人有一个小孩,那个小孩是含早餐的,餐费我付过了,你们别忘了!”前台含笑回答:“李导请放心,我已经注明了。”   陈端成拿了车钥匙,走到女孩背后,看着她蓬松的辫子,正巧听到前台的话,哦,李导,原来是个导游!      ☆、第 3 章   前台发现了他,和陈端成打了招呼,叫道:“陈总!”陈端成微微颔首,女孩听见,扭头过来,他嘴角噙笑:“你等我一会儿,别走!”女孩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继续和前台说话。   陈端成一边和客户告别,一边用余光瞄着那女孩。   眼见她办完了手续,把东西装进包里,便往门口走去,陈端成匆匆和客户道别,快步跟上,和她并肩,笑道:“李导?”女孩没抬头,依旧往外走去,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回答:“嗯,李渡。”   “李杜?李白杜甫?”   “不是的,是渡船的渡。”   “哦,渡船的渡----那你要渡谁呢?”   女孩没接话茬,低头走路。   “你那天走得很早?”   “嗯,那天有事!”   “那今天有事么?”   女孩抬起头,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陈端成笑了,“不干什么,去喝杯酒,好么?”   嫌外面的酒吧人杂,陈端成把李渡带到了一家酒店的酒吧,要了一瓶白葡萄酒,给自己和李渡斟了半杯。   李渡盯着酒杯里浅琥珀色的液体,好奇地嗅着葡萄酒的味道,陈端成看她那模样不像会喝酒,不知道那天怎么会喝得那样的多,不过,陈端成没问,还不到问的时候。   他端起酒杯,轻轻摇晃了一下,喝了一小口,入口酸涩,回味略甘。   “你是导游么?”他问,   “嗯!”   “我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不是,我是宁庆人,来了快三年了!”   “哦,三年,我在这里都待了三十年了!”   “你是本地人?”   “不像?”   确实有点不像,本地男人身高一般,陈端成却很高大,   李渡说:“我只是随便问问。”她看他喝酒动作熟稔,问道:“你平时常喝酒吗?”   “不是经常,如果不是为了应酬,我更愿意喝茶!”   李渡默然点头,   陈端成说:“你怎么不喝啊?”   李渡犹豫着端起杯子,伸出舌头沾了一点,说道:“我以前喝过,觉得不好喝!”   陈端成嘴角绽出微笑:“你喝一口,停一下,感觉是不是会有淡淡的甜味?”   李渡老实地喝了一点,闭上眼睛,似在品味,说:“好像是有一点诶!”   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让她多喝两口,慢慢地感受,   李渡果真啜了一小口,然后自己抿着嘴角偷笑,   陈端成觉得李渡的样子可爱极了,想逗逗她,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更喜欢喝茶吗?”   李渡说:“南方人都喜欢喝茶,不奇怪!”   “不全是这个原因,我不太喜欢喝酒,是因为酒会让人影响判断,失去理智!”   李渡的笑容凝固在嘴边,低下头,额前的卷发垂下来,看不清表情。   陈端成倾过身体,压低了声音,嘴巴几乎贴到她的脸上,说道:“不过,酒有时候可是好东西,比如……”   他刻意顿了一下,接着说:“比如那天晚上,要不然,我怎会碰见你呢?”   李渡窘迫地抬起头,冷冷地说:“我今天喝多了,要回家了!”   陈端成立刻走过去,弯下腰,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拥着肩膀,低声说道:“你不要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那天你走了,我是真的想你,又不知道你的名字,找也没法儿找,只能一次一次去酒店,希望能碰见你,幸亏今天又去了,才又遇见,我心里很高兴的!”   李渡的手冰凉,陈端成想起了那晚,也是这双手……   他身体竟有些燥热,暗自道:今天这酒劲儿怎么上来得这么快?   陈端成拉了李渡坐下,慢慢哄她,“白葡萄酒不会上头,多喝一点也没关系,酒精度数低得很!”   陈端成往李渡的杯里又斟了些,自己差不多倒满,先喝了一大口,说道:“你看,真的没事,你再喝一点!”   李渡不动,陈端成把杯子递到她手里,说:“我不会骗你的,就喝一点!”   陈端成喂她喝了一点,看她还是不高兴,笑道:“你的船能渡我么?”   李渡开始没明白,过了几秒想起这是在说她的名字,“不能,我的船小,只能渡己,不能渡人!”   “要是我非要上你的船呢?”   “那我的船就沉了!”   陈端成低笑,“沉不了,我抱着你呢!”   李渡冷笑,“我把你推下去!”   “推下去,我就淹死了,你忍心么?”   李渡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会儿,赌气说:“淹死才好呢!”   陈端成假装惊讶地说:“美女蛇么?长得这样漂亮,心肠却这样的狠!”   李渡抿嘴笑起来,陈端成趁机让她再喝点酒。   李渡前前后后喝了好几杯,脸慢慢变得酡红,也不再警惕地绷紧,宛如季节转换,由秋天到了春天,眼半睁,眼神迷离,嘴角翘起,辫子上松散的卷发搭在耳边,陈端成微笑地看着,心被勾起,像有根线拉着,忽上忽下地跳动。   他有些坐不住了,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站起来,扶着李渡到了房间。   刚一进房,陈端成就抱着她吻上去,李渡喝了酒,身上没力,伸手推不开,陈端成情火涌动,把她压在床上,用坚硬的地方磨蹭着她,李渡皱着眉头,睁大眼,说:“困!”   陈端成低哑回答:“乖啊,一会儿再睡!”   他怜惜她初经人事,耐心地抚慰,缓缓地进入,李渡看起来还是有些疼,眉蹙在一起,陈端成强忍住,揉她的腰,轻轻啃她的肩头,感觉差不多了再慢慢发力,李渡哪里受得了,不一会儿就发出哭一般的“嗯嗯”声,陈端成没敢太磋磨她,加快动作俩人一起攀到了顶。   陈端成从背后抱着李渡光洁的身体,把脸搁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问道:“那天,你是第一次,对么?”李渡的背僵了一下,不愿意回答。他亲吻她的背,“疼不疼?”   李渡没说话,沉默地背对着他。   “我也不知道你是第一次,没个轻重,早上起来看到床上的血,都后悔了!”   陈端成知道她不好意思,自顾自地说着:“我醒来没看见你,也没你电话,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你明天不要走那么早!”   李渡一直沉默,陈端成也不在意,搂住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胛骨,李渡有些瘦,肩胛骨凸出来,像对翅膀。   早上,李渡醒来,悄悄下床洗漱,头发打卷,不太好梳,扯得头皮有点疼,陈端成站在浴室门口看着她,她皱着眉把梳下来的头发拢到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看见陈端成,李渡说:“我要走了!”   “一起吃完早餐再走吧!”陈端成笑着看她,   坐在餐厅,酒店的早餐很丰富,中西式都有,陈端成感觉有点饿,连吃了两份火腿煎蛋。李渡面前却只摆了一盘蔬菜沙拉,陈端成问:“你怎么就吃这个,等下不饿么?”   李渡摇摇头,“不太想吃,看见肉觉得有点犯恶心。”   陈端成盯着她,神情复杂,慢慢的问:“上次,你…”   李渡不太明白,“嗯?”   “上次,你,后来吃药了么?”   李渡这下明白过来了,笑了笑,“你担心什么?不是的!我这两天挺忙的,没怎么吃饭,可能是胃病犯了。”   陈端成垂下眼帘,看着桌子,   两个人相对无言,吃完了早餐。   吃完饭,陈端成去开车,李渡拎着包,说:“我要走了。”陈端成有些讶异,“去哪里?我送你!”   李渡含糊地说:“不用,这里车多!”   陈端成站在酒店门口,看见李渡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才想起来连她的电话都忘记了要。   还好已经知道她是导游,陈端成过了几天就到那家酒店去要李渡的电话,要到了电话他立刻打过去,居然停机了!他问前台:“你知道她是哪个公司的导游么?”   前台用手一指,旁边有个男导游正在给游客分房,“您问他吧,这个导游和李导是一个公司的。”   陈端成站在一旁,等男导游分完了房,走过去,问道:“李渡和你是一个公司的么?”   男导游不知何事,张嘴答了一句:“啊,您找她有事?”   “是这样的,我以前有朋友是李导带过的客人,回来夸李导很好,这次又来了几个朋友,想再找她带,可是打电话已经停机了!”陈端成随便找了个理由,胡诌一气。   一听是公司的客户,男导游堆起笑容,热情答道:“我帮您问问公司!”   他打了电话,然后遗憾地同陈端成说:“公司说李渡请假回老家了,她的电话的确已经停机,公司也联系不上她!”   陈端成的失望摆在脸上,男导游犹豫着说:“如果是报名旅游的话,公司还有其他的优秀导游,也很不错,您可以试一下的!”   “而且,”男导游压低声音说:“导游的流动性很大的,常常有人干着干着就不干了,回老家做别的工作,再也不来了!”   陈端成谢绝了男导游的提议,揣着满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走了。   一别好久,陈端成再也没见过李渡,一心忙着地块的事情。   陈端成为了这几块地,一边要和圈里的人打球喝酒,虚与委蛇地应酬,凭借球场上,酒桌边,那些或真或假的片言只语,去分析对手的真实想法,一边连夜和郭文洋讨论下一步布局,还要安排资金的准备,忙得脚不沾地,直到前几天才算真正安排妥当,陈端成松了口气,打算今天回家早点休息,养好精神,好在明天的拍卖会上打一场硬仗。   洗过澡后,陈端成躺在床上,电视开着,他看得有些心不在焉,精神一松懈下来,脑海里就开始胡思乱想。   他想起了李渡,想起了第一次见面,她要搭车时被拒绝后的可怜模样,想起了一夜疯狂后床上的淡淡血迹,想起了第二次见面时她无言的娇羞,还想起了她听到他问她是否吃药时那惊愕的眼神。   “她现在到底在哪里呢?”陈端成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   第二天起来,陈端成先洗了个澡,再对着镜子把自己细细地收拾了一番,换上了一套藏蓝色的西服。镜中的人,衣服修身合体,眉目英挺,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踌躇满志地出了门。   拍卖会的结果是隆鑫公司以最高价一口气拿下了六块地中的五块,创下海州市地皮交易的单价和总价新高,腾达只买了剩下的一块地。   腾达的老板吴庆声对陈端成说:“还是陈总有魄力啊,我就不和你争了,免得便宜了政府,坑了朋友啊!”说完大笑起来。   陈端成也笑:“那是吴总没看上,真看上了,谁敢和你争!”   “我看是看上了,没有你敢出价啊!”   “我也是乱买,是好是赖就等着了,到时候要是亏了钱,吴总,你得请我吃饭啊!”   吴庆声假装生气:“你把地买走了,我还要请你吃饭,有这样的道理?”   陈端成笑着说:“那当然,我要是亏了钱,吴总就不亏了嘛!”   众人一起大笑。   拍卖会后过了几天,陈端成和金通的老张,祥兴的老邓一起打高尔夫。   老张把球杆杵在草坪上,一只手搭着球杆,一只手耙了耙头顶的铁丝网,这几根头发老张异常珍视,恨不能每天都数一遍。   他笑道:“听到那天老吴的话了吗,酸了好几里地!他妈的自己舍不得下注,尽想着占便宜,人家拍下了,又觉得后悔,早干嘛去了?”   陈端成挥动着球杆,一道漂亮的弧线,小白球飞上果岭。他把球杆顺手扛在肩上,转过头说:“其实我把这几块地买下来,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有什么好遗憾的,说不定过几个月,老吴就该觉得没买到这块地简直就是祖宗保佑啊!”   老邓接过话来:“他哪里是祖宗在保佑他,分明是老婆在保佑他!”   三个人一起哈哈大笑,吴庆声的老婆长得又矮又丑,可架不住人家的哥哥是市长,听说年轻的时候,吴庆声没少被大舅子敲打,所以结婚多年,也只得一个女儿,现在在香港读大学。   老张不以为然:“放个母夜叉在身边保佑?我宁愿少挣点钱,也要活得自在点,晚上旁边睡的是美娇娘,命都要长几年啊!”   其实老张的老婆也很老了,差不多快五十,听说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枝梨花压海棠,可这五十岁的老海棠哪里比的上含苞待放的小桃花呢?老张在外面有好几个相好,其中一个大了肚子,好像快生了,老张老婆装作不知道,屁都不敢放一个!   老邓立马赞同:“那是,这女人一旦老了,根本看不得,只能放在家里当菩萨供着,偶尔上柱香!还是十七八的小姑娘摸起来舒服,滑不留手啊!”老邓最喜欢小姑娘,好几次大家在一起玩,老邓带的女孩看起来都是学生模样。   老邓和老张会意地大笑,陈端成站在一旁,却想起了那一夜李渡在自己身下婉转莺啼的模样,一时感到有些燥热,身体竟有了异动。   身体微微起了变化,这球就打不下去了,陈端成提议休息一下再打。   几个人到了休息区喝饮料的时候,老张宣布了一个消息,他在外面的小老婆下个月就要生了,是个儿子。老张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大的那个已经大学都快毕业了。   “我跟她讲,儿子一生下来,立马买套别墅,车也要重新换,再多的的儿子,我也养得起!”老张说得眉飞色舞,多子才能多福嘛!   老邓恭喜老张老来得子:“还是你有办法啊,我想再要个儿子,这都好几年了,也没见动静。”话里酸溜溜的,不过老张就当是恭维在听,越发上脸。嘴里咬着吸管,脸上笑得像朵老菊花。   老邓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你们说,这吴庆声就这一个女儿,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老张颇有同感,感慨道:“这是正理,我们一天到晚辛辛苦苦地挣钱,还不就是为了这几个小王八蛋,也不知道吴庆声的那些钱,最后到底便宜了谁?”   陈端成坐在一旁没搭话,老婆孩子之类的话题,他觉得离自己还远得很呢!目前的任务就是就是等待,等着地价上涨再卖出。   转眼就是春节了,郭文洋看陈端成春节身边也没个人儿,便约他上郭家过年。郭文洋的父亲前几年也过世了,家里只剩下郭母,母子俩住在一起,请了个保姆。   陈端成就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去了一下,主要还是看望郭母,吃完饭没多久,他就回了家,过了一个没滋没味的春节,不知为什么,竟比往年还觉得没意思。   春节过后没多久,陈端成和几个朋友在酒店里打牌。几个人坐在一起,边打牌边谈论着市场形势。   “端成,好像现在地价高了一点,你那块地赚了!”有人说。   陈端成把玩着手里的牌,说道:“也不能说赚了,看起来地价稍微涨了一点,其实就是正常的市场波动,在没有政府的明确表态之前,地价不可能有大的变化,即便有了新的政策,如果不是大的利好,暴跌也是有可能的!”   一时竟没人接话,因为陈端成说的情况,确实有可能发生,现在的市场,已经提前消费了利好。   过了几秒,有人打圆场:“暴跌怎么可能?海州的经济一大半就在这上头,政府不会坐视不理的。”其余两个人纷纷附和。   聊天不耽误打牌,对家打了一张幺鸡,是张熟牌,池子里已经打了一个,陈端成把牌推倒——暗七对!   点炮的人说:“端成,就剩这一张了,你可真能等啊!我就应该捏着这张牌,憋死你!”   陈端成笑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   对方不依,“尽方便了你,哪里方便了我?”   下家嘴里叼着烟,笑得烟灰都掉在了麻将桌上,“你还不知道他,生意也好,打牌也好,惯做大的,光打牌赢的钱就够一年开支了!”   陈端成让他们赶紧拿钱,“你们这是尽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啊,我都多久不胡牌了,不过刚赢了一把大的,就说这样的风凉话,以后还能在一起打牌么?”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说笑,屋里烟雾缭绕,陈端成觉得透不过气来,老感到什么事儿要发生,便尿遁下楼,去中庭抽根烟,刚把烟点上,他笑了!      ☆、第 4 章   可不就是有事?消失了半年的李渡坐在中庭角落靠窗的座位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一本书,穿着第一次他遇见她时穿的那条旧牛仔裤,上身换了一件白衬衫,袖口挽起,阳光洒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李渡神情专注地看书,桌上摆着手机,一杯咖啡,几碟糕点。   看书看得这么认真,也不知道看的什么书?陈端成心里想。   他把烟往烟灰缸里一丢,回到了牌桌上,漫不经心地说:“听说城北新搞了家红酒会所,老板是拉图酒庄的当地人。”   说起这个,众人立刻来了精神,有钱人么,除了生意,高尔夫,雪茄,红酒也是顶顶重要的。   于是结账出门,相约去酒庄,走到门口,陈端成站住,掏出电话说:“我先打个电话问一下酒庄的具体位置!”   也不知给谁打了电话,反正结果很遗憾,酒还没有全部运过来,要等一段时间。   不过既然已经出门了,懒得再回去,大家又重新约好了明天打高尔夫,就各自散了。   陈端成在停车场虚晃了一圈,又走了回来,走得有点急,身上有了汗意,不由得在心里暗骂自己: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着什么急!   快到的时候,陈端成放缓了脚步,闲闲地走过去,一身黑西服,手插在裤兜里,白色衬衣,没打领带,衣领微敞,坐到李渡的对面,含笑看着她。   李渡头都没抬,继续津津有味地看书。   陈端成放眼望去,一本外文书,但看样子不像是英文!   他笑道:“李导,这么用功?”   李渡抬起头,合上手中的书,   “陈总,这么有空?”   陈端成面带微笑,内心恼怒,他恼她一别几月,音讯全无,如今见面,又是如此的疏离冷漠,枉他对她时时挂念,牵牵绊绊。   “这几个月你去哪里了?打电话也是空号?”陈端成亲昵地问道。   “回老家去了,电话丢了,就换了一个。”李渡淡淡地说,明显是在敷衍。   “电话丢了,电话号码也丢了?”陈端成才不信她的说辞,但急不得啊,这个人看起来是吃软不吃硬的。   “嗯,顺便一起换了!”李渡还是那种语气,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   陈端成眼尖,看见李渡的新电话摆在桌子上,便拿到手里,李渡站起来夺了好几次也没夺过来,他拨打了自己的电话,把李渡的号码存在手机里,再把自己的号码存在李渡的手机里,输上“陈端成”三个字,   抬头看见李渡瞪着他,陈端成假模假式地说:“我也有客户有时候要买东西,你可以帮忙带他们去!”   李渡劈手夺回手机,低头看书,当陈端成是空气。   两个人谁也没有提起那天早餐的事情。   陈端成干巴巴地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说道:“要不你忙着,我先走了?”他盼着李渡能挽留一下,好就势又坐下。   别说挽留,李渡连个眼神都没有,坐着纹丝不动。陈端成自讨没趣,扯了扯嘴角,“这次别把电话号码再搞丢了啊!”   “陈总,你不是有事么,赶紧走吧,别耽误了!”李渡真诚地说,   陈端成没有计较李渡的态度,笑眯眯地说:“那我先走了啊!”   这次陈端成真走了,尽管心里很不情愿,好在电话号码已经到手了,来日方长么!   李渡回到租住的房子,因为下午吃过东西,不觉得饿,没有再吃晚饭,戴上耳机开始听法语广播。   天渐渐黑下来,李渡伸了个懒腰,看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九点了,晚上十点半还要接飞机。不是所有的团都需要接机,但这个团是来自一个单位的,所以李渡要去机场。   李渡打算给司机去个电话确认一下时间,打开通讯录,便看见陈端成的名字在前面,李渡把这三个字删掉,微微有点犹豫,要不要再换一次号码?   可是本来就刚换了新号码,,如果再换号码,就要重新打电话通知公司,还有所有的餐厅景点酒店,会非常麻烦,李渡决定不去理会,管他干什么?   陈端成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过了几天才给李渡打电话,保持一两天打一次的频率,李渡有时候根本不接,有时候接了只听见电话里一片嘈杂,有导游在大声吆喝游客赶紧上车,也有小贩声嘶力竭地喊叫:“大哥,出个价,到底多少才要?”李渡的声音在这样纷纷扰扰的的背景中忽远忽近,大都是“嗯,嗯”,敷衍两句,便匆匆挂了电话。   这天,李渡在回家的路上又接到陈端成的电话,本不想接听,可电话铃声一直响,的士司机八卦的目光不断巡睃,她只好接通电话,听见陈端成在那头低笑:“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还忙么?”   李渡睁眼说瞎话:“嗯,挺忙的,带团呢!”   “哦……这样啊!”陈端成失望地说,   李渡继续装模作样:“是啊,还得安排客人吃饭呢,我先挂了!”   刚挂完电话,便听见司机嘴里咕哝:“怎么开车的,有病么?”李渡才注意到有辆黑色的雷克萨斯和的士并驾齐驱,这辆车仿佛有点熟悉,随着车窗缓缓降下,证实了她不详的预感———陈端成正坐在驾驶座上,得意地笑!   陈端成带李渡来到一家私房菜馆,餐厅很小,藏身在一幢临海高楼内,只有几张桌子,装饰颇有格调,墙上挂有不少西洋油画,看得出来,老板十分用心。   老板是个中年人,亲自过来给他们点菜。   陈端成让李渡点菜,李渡看了看餐单,餐单用精美的莎草纸制成,绘有繁复的画样,莎草纸只产于埃及,几千年来都未改变过手工制作的每一个步骤。李渡一见便很惊喜,用手轻轻地摩挲着纸张,欣赏着完全用天然颜料绘制的花纹。老板看她的样子,知道遇到内行,脸上的笑容也真诚许多。   两个男人都静静地注视着她,没有发出声音,反而是李渡一抬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抿嘴笑了一下,表达歉意。   最后还是陈端成点的菜,要了百合山药,清炒芦笋,和风牛肉,还有清蒸苏眉,最后一道是鱼翅羹,陈端成望着李渡,征询她的意见,李渡摇摇头,表示不爱吃这个,陈端成也没有勉强。   菜还没有上来,陈端成问李渡:“你上次回去这么久,是有什么事么?”   “嗯,有点事,要去参加一个考试。”   “你不是已经大学毕业了,还要考什么试?”   “就算毕业了要考的试也很多!”   “哦,要当女状元哪!”   陈端成问的都是些轻松的问题,李渡的回答也是一板一眼,两个人看上去没有一点暧昧,比普通朋友还要普通。   “那天我看你在看外文书,你是外文导游吗?”   “嗯,我懂一点法文!”   “那你平日里带法国团?”   “没有,只是偶尔。来海州旅游的外国人大多是俄罗斯人,法国人很少,再说…”   “再说什么?”陈端成很有兴趣,追问道。   李渡自己先笑了一下:“法国人挺抠的,我都叫他们‘法抠’!”   “你这个坏姑娘!”陈端成也笑了。   菜式都比较清淡,很合口味,但李渡本来饭量不大,吃了几口便停了筷。   陈端成问道:“怎么不吃了不合口味么?”   “没有,这里的菜很好,是我自己累了,有点吃不下。”   陈端成闻言也停了筷子,“那我送你回去。”   李渡马上拒绝道:“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再说也不一定顺路。”   “你都不知道我住在哪里,怎么知道不顺路呢?”   陈端成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说到底还是送了李渡回家。她租住的房子在市区边上的一个老式小区里,没有电梯,原来是公安局的宿舍,李渡觉得这里住的大都是警察,应该相对要安全一点。   到了小区门口,李渡下了车,胡乱和陈端成道了别,便干脆利落地走了,陈端成坐在车里,看着李渡的背影,嘴角隐有笑意。   那次吃饭过后,陈端成和李渡的关系没有什么进展,两个人偶尔通电话,都是陈端成低声地问,李渡敷衍地答,总共也说不了几个字,不过陈端成不想逼她太紧,慢火炖的肉更香!   到了四月底,天气突然就变热了,天天都是三十几度的高温。李渡看着餐厅里乌泱乌泱的人,感觉有些沮丧,全国的游客铺天盖地来到这里,哪个餐厅都是人,一桌人坐着吃饭,周围围了一圈人眼巴巴地等着,吃的人,等的人都不好受。   李渡终于等到几张空桌,赶紧安排客人坐下,又走到厨房看着上菜。李渡对服务员很尊重,很少对他们大声说话,服务员也喜欢这个和气的鬈发导游,会优先给她上菜。   每个服务员手里都端着好几盘菜,汤汤水水一路滴着,奋力地在拥挤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李渡的客人桌上菜上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盆汤面。这是李渡自己掏钱给客人加的,好多游客来自北方,吃不惯米饭,天天嚷着吃不饱,公司可不管这个——米饭不是管饱么?   李渡松了一口气,打算站在旁边休息一下,眼看着服务员端了汤面要上桌,突然一个小男孩跑过来,撞到服务员身上,服务员猝不及防,一盆滚烫的汤面结结实实倒扣在李渡的身上!   服务员是个小姑娘,吓得手足无措,眼泪汪汪地看着李渡,闯祸的小男孩早就跑了,李渡自己把面条从胸口抓下来,脖子到胸前红了一大片,火烧火燎的疼。   李渡团里的游客围过来,七嘴八舌,献计献策,喊着让餐厅老板赔偿。老板急急忙忙冲过来,一叠声地道歉,又打发人去开车,要送李渡去医院。李渡见自己一身狼狈,咬牙忍住,让老板找了件随处可见的旅游纪念T恤,到车里换上。   李渡在车上一边换衣服,一边思忖:现在去医院,那游客怎么办?没有导游,游客得干等着,行程安排得都很紧,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里耽误了时间,行程根本跑不完   如果让公司另派导游,现在公司这么多团,老总恨不得连财务都赶出来带团,哪有导游可派呢?就算挤出来一个,什么时候才到?   李渡想了又想,觉得这些都不太现实,她决定还是先带着团继续走行程。   李渡换好衣服,回到餐厅,让老板叫人去附近买管烫伤膏,先将就抹上。老板很不好意思,一直在道歉,承诺医药费算他的。李渡疼得钻心,不想多说话,抹了药膏,招呼游客上车走了。   游客在车上还在愤愤不平,让李渡找老板要医药费还有损失费:“李导,你就是好说话,烫得这样厉害,起码要赔好几千的!”也有游客替李渡担心:“哎呀,李导,要赶紧去医院的,小姑娘,落下疤不好看的!”李渡叹了口气,忍住疼,拿起麦克风,讲起了水晶。   下一站是去水晶店购物,其实游客都知道,导游带去店里买东西是有回扣的,可那能怎么办?现在旅游费这么低廉,根本不够游客几天吃住行的支出,购物回扣的一部分拿来补贴这部分开支,另一部分由公司和导游分账,导游没有底薪,几天的辛苦,成败全都在此了。所以,对于导游和公司来说,去购物点才是重头戏!   到了水晶店,李渡找张椅子坐下休息。这一闲下来,胸口疼得更厉害了,游客也很知趣,没来打扰李渡休息,又觉得导游不易,买了不少水晶。李渡结单的时候,看见上面的数字,苦笑了一下: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呢?   晚上行程一结束,李渡就赶往医院,还好,是个女医生接诊。医生小心翼翼的掀起李渡的T恤,此时李渡身上已起了好几个大大小小,亮晶晶的水泡。   医生嘴里埋怨着李渡为什么不早点来医院,又说李渡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人家那些小姑娘,不小心切了个小口子都赶紧来医院,生怕留下疤,你倒好,现在才来!”   李渡知道医生是好心,却不想解释,拿了药,向医生道过谢,便回家了。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电话响起来是陈端成,李渡顺手便接了。   “回家了么?”   “还没有,等一会才能回家。”   “我来接你去吃饭吧,还去那家餐厅。”   李渡疼得心烦意乱,哪里会去吃饭,“不了,我还有事情没做完,你自己吃吧!”   正讲着电话,从小区送外卖出来的快餐店老板娘看见了李渡,李渡有时候也去店里吃饭,老板娘认得她,老远就和她打招呼。   李渡停下来冲老板娘笑笑,算是打过招呼了,正要往前走,老板娘大声嚷道:“哎呀,小李,你的脖子怎么被烫啦?起了这么多水泡!”   电话那头的陈端成听到了老板娘的声音,立刻问道:“怎么回事,你到底在哪里?”   李渡耐着性子,解释道:“没什么,就是不小心烫了一点点,我已经抹了药膏了。”   李渡不想说已经去过医院,那样会让陈端成觉得烫伤很严重。   陈端成根本不信她的话,不严重会起泡么?   李渡不管陈端成信不信,挂了电话,回到家里。虽然医生嘱咐伤口不能碰水,怕感染,最好这两天不要洗澡,可是李渡哪里忍得住不洗澡,小心点就是了!   李渡脱了衣服,没有用淋浴,用盆子接了水,小心地洗头洗澡。虽然已经非常小心,伤口还是不可避免的沾上了水,生疼生疼的。她翻了件小吊带穿上,以免衣服摩擦到伤口,这件吊带李渡很少穿,嫌领口有点低,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刚把药抹上,陈端成的电话又来了,而且固执的响个不停,李渡想关机,又怕客人有急事找不到人,只好烦躁地接了电话。   “你下来,我送你去医院,我在小区门口!”陈端成言简意赅地命令道。   “我不去!”   “你不去我就上来,我一个一个问,总能知道你住哪幢哪户!”他威胁,而且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李渡深深懊悔吃饭那天为什么没有坚持自己打车回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披了件衬衣,虚虚掩住胸口,下楼去了。   陈端成站在车旁,看着她从五楼下来,便迎上去,伸手就要掀开李渡的衬衣,李渡揪住衣服,退了一步。   陈端成瞪着她,上前一步,拉开她的手,掀开衣襟,看到胸口连着脖子红红的一片,水泡亮晶晶地挂在上面。   他脸色阴郁,问道:“怎么回事?”   “我自己不小心把热水倒在身上的,已经去过医院了。”为了佐证自己的话,李渡还掏出了医院的诊断书和药膏,“没事的,我已经去过医院了,医生也说没关系,抹点药就行!”   陈端成半信半疑地拿过诊断书,仔细看了一会,说道:“医嘱不是写着不让伤口沾到水吗,你干嘛不听呢?”李渡的头发还是湿的,一看就刚洗过澡!   李渡感觉耐心快耗尽了,皱着眉头问:“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陈端成咬着牙,喘了口粗气,淡淡地说:“我也就是过路,顺便来看看的,没事就行!”说完便驾车扬长而去。      ☆、第 5 章   李渡跟公司请了假,公司知道她被烫伤的事,让她在家好好休息,过几天再到公司报账 。她一连几天都在家里没出门,做了一大锅稀饭,一天三顿地吃,陈端成也没再打电话来。   李渡一般就呆在卧室,只有卧室有空调,出汗伤口会疼。   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看书,一坐就很久。李渡觉得,看书是最能消磨时间的事情,每次看完书抬起头来,就有种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过了几天,伤口不太疼了,可是水泡还在,摸起来软软的。李渡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像一种两栖动物——蟾蜍,俗称癞□□。   她找了颗针,小心的把水泡挑破,让水流出来。很快她就发现这个举动非常愚蠢,水泡被挑破以后,露出了里面粉红的伤口,相当的疼,像撒了辣椒上去,风一吹就疼,走路都不敢走快了!   可是后悔已经晚了,李渡再不想去医院被数落,只好忍着,哪天好就算哪天吧!   傍晚的时候,李渡听到有人敲门,估计是送东西的,她让小区小卖部送了袋咸菜,稀饭吃久了,嘴里一点味都没有!   打开门,居然是陈端成!   “我家到底有多顺路,你都顺到楼上来了?”   陈端成没有理会李渡话里的挑衅,他一眼就注意到了李渡胸前粉红的伤口。   “你到底干了什么?”他低声吼道。   接诊的还是那个女医生,毫不留情的批评李渡:“怎么能挑破呢,它会自己吸收的啊!你知不知道会感染的啊!而且,你居然还-洗-澡了!”   知道自己理亏,李渡讷讷不能言。   女医生又把火力对准陈端成,“你怎么当男朋友的啊,都烫成这样了还不管住她,让她洗澡,还把水泡挑破了,你都不管她的吗?”   陈端成黑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李渡马上向医生轻声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也就刚认识。”   陈端成的脸更黑了,亏了他这几天一直担心着她的伤口,今天终于拉下脸皮过来探望,她倒好,轻轻松松来了句“刚认识的!”。   女医生尴尬的住了嘴,低头处理李渡的伤口。   从医院出来,李渡表示要自己打车回家,陈端成没说话,一把将李渡拽上了车。   开了一会儿,李渡发现不是朝着她家的方向驶去,非常恼怒,   “你干什么,我要回家!”   “你没听医生说不能出汗吗,出汗会感染的!你那里就卧室一个空调,我家是中央空调。”,没等李渡反对,他接着说:“我家没别人,就我一个人!”说完之后,不管李渡说什么,他只管开车。   陈端成的家在一个高档小区里,上下两层,装修得十分简洁,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一看就是单身男子的住所 ,哦,还有,的确是中央空调。   天太热,又出了一身汗,李渡进了门就要去洗澡,陈端成都被气笑了。   “忍一下不行么?一两天不洗澡又能怎么样,感染了怎么办?”   “不洗澡我睡不着。”李渡很固执,在她看来,洗澡是头等大事。   陈端成忍住气:“那我们到理发店去洗头。”   “我不去,我从来也没去过那里洗头,不习惯。”   陈端成磨着后槽牙,“我帮你洗!”   李渡瞪着他,看上去很警觉,他微怒,“你都这样了,我能干什么?”   最后协商的结果是李渡自己擦洗身体,陈端成帮她洗头。   陈端成在浴缸里铺了一块干浴巾,李渡躺在浴缸里,头发露在外面,他小心地把头发淋湿,挤了点洗发水上去,抹开,轻轻地揉搓。李渡的头发乌黑发亮,微微地打着卷,额前的头发鬈得厉害些,一圈一圈的,陈端成的手缠在这丝丝缕缕中,想要抽手出来给她冲水,一时竟挣脱不开,稍一用劲,头发被扯掉了好几根,他连忙问道:“疼么?”李渡笑笑:“没事”   收拾停当,陈端成走近卧室,看见李渡对着镜子在抹药,他拿起药膏,要帮她抹,李渡躲开了,“我自己能行”她嘀咕了一句。   陈端成拉开她的手,“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你要是自己能行会变成这样?”   他没好气地拿过药,抠了一些,抹在李渡胸前,再用指尖轻轻地推开,怕她会疼,动作轻得好像是一片羽毛拂过。李渡注视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脸,低着头,垂着眼,敛眉屏气,这刹那的温柔,李渡后来记了很久很久。   睡觉的时候,陈端成搂着李渡的腰,低声说:“你干脆搬过来住,你这样一个人,哪里会照顾自己?我看着你,也放心些!”李渡没说话。   第二天早上起来,陈端成又说了同样的话,让李渡别走,等伤好了再说,李渡还是没说话,他不管,塞了把钥匙给她就上班去了。   本来陈端成没抱多少希望,但是当他下班回来的时候,看见李渡安静地待在客厅里看书,他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高兴。   在养伤的这段时间,李渡几乎没有出门,白天就一个人在公寓里看书。陈端成每天早早下班,有时弄点简单的饭,有时在外面餐厅打包,吃完饭多数是陈端成洗碗,然后再给李渡洗头,晚上看看电视,聊会儿天。李渡不怎么爱说话,都是陈端成问一句说一句,他不敢再逗她,说的都是平常的事,到了九,十点钟,他们就上床睡觉,生活很有规律。   过了十来天,李渡的伤口完全恢复了,得益于陈端成的严格监督,没留下疤痕。慢慢地有时候李渡会在陈端成家里住,但有时候不去,因为团队有时会到海州市区以外的景点,就不能回来,或是感觉累了,李渡就在自己家里睡。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陈端成对李渡有了一些了解,这些了解,不是李渡告诉他的,她很少提起自己家里的情况,是陈端成自己观察得来的。   李渡在生活上根本不能照顾自己,或者说,在这方面她很弱智,她不会做饭,如果做,就是一大锅稀饭,厨房对她来讲就是个烧开水的地方。陈端成曾经问过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她的回答是小时候吃食堂,上大学也是,当导游后要么吃工作餐,要么叫外卖。   但在另一方面,她又是聪明的,优秀的,她在法文上的造诣,绝不是她自己所说的“懂一点”,她有大量的书,几乎全是法文原版,一个中国字没有。不过她从不卖弄,陈端成甚至就没听她说过法文。李渡看书的时候,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个世界,陈端成看不懂,也进不去,但每当这个时候,李渡身上散发出来那种禁欲的气质,让陈端成喜欢得发狂。   李渡做事情很认真,近乎执着的认真,凡事不管大小,一定要做好,哪怕是打扫卫生,也要打扫得纤尘不染,住在一起后,卫生都是李渡在打扫,这可能是她唯一擅长的家务事。   她没有对陈端成提出过物质上的要求,陈端成也故意不提,他暗中观察,发现李渡对钱是一种随兴的态度,既没有对钱的渴求,也没有对钱的鄙视。钱对她来说,就是个工具,和毛巾牙刷差不多,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工具。这种态度,不是一天两天能养成的,也不可能在一个缺吃少穿的环境中养成。所以,陈端成猜测,李渡的家庭条件应该是不错的,不过李渡只含糊地提起父亲是个单位里的中层干部。   李渡和陈端成都不喜外人,俩人有时候在外面吃,有时候陈端成回来得早,就自己做,好在他什么都会,味道虽然不敢和外面的大厨比,但也过得去,李渡尤其爱吃他烧的牛肉,陈端成一有时间就给她做。   陈端成的事情李渡从来不问,他在外面和朋友吃饭李渡也不去,她觉得和不认识的人一起吃饭是一件很累的事情。陈端成笑她:“那你带团的客人不都是陌生人吗?”   李渡反驳:“那是工作,怎么能一样?”   李渡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她需要早出晚归,刚开始的时候,陈端成提出早上可以送李渡到酒店,李渡坚决不愿意:“我自己又不是不能坐车,做什么要一个人办事,两个人受罪?”   事实上,李渡只要是自己能办到的事,都绝少麻烦别人,她和人不太亲近,即使是和陈端成。   淡泊的,孤傲的,笨拙的,但同时又才华横溢的李渡,吸引着陈端成,他关心她,迁就她,她高兴了,他就高兴,她不高兴了,他就心里发慌,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的喜怒已不知不觉被她掌控,他知道这样不好,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和她结婚,但是他知道,他爱上她了!   可李渡对陈端成,始终是淡淡的,若即若离的,他进不去她的世界,她也拒绝进入他的世界。   这样的相处一直持续了几个月。一日,李渡送机回来,没顾得上休息就开始填写报账单,然后到公司等着报账,因为到得早,很快就报完了。   她一个人逛了会儿街,她对生活的要求不太高也不太低,衣服大概就那几个牌子,千把块钱的,内衣裤讲究一些,也就在两三百左右。   李渡从小没过过拮据的日子,家里的钱都是放在抽屉里,想用就去取,如果不够的话,可以和父亲李广海说一下,李广海会另外给钱。不过李渡生活简单,少有朋友,自然就没什么娱乐花销,除了买点衣服,日常用品,最大的开支就是在运动用品上,她喜欢打网球,球拍和球鞋都是买的专业级别,比较烧钱一点。   李渡买了几件衣服,在路过内衣柜台的时候,她稍微停顿了一下,模特身上穿了一件浅粉色的内衣,稍带性感,边缘缀了细细的白色蕾丝。导购注意到她眼光的停留,走过来热情地介绍:“您喜欢这件么?这是今年的最新款,别看样式简单,但做工很精细,尤其是这个花边,从法国进口,穿上有聚拢效果,您可以试一下,不买也没有关系!”   李渡的胸不属于很丰满的那种,小巧但结实,她把内衣拿在手里看了看,没有试穿就走了。   李渡回到了自己租的房子,把新买的衣服剪了商标,丢进洗衣机,开始打扫卫生。最近回来得少,家具蒙了一层细细的灰,她又擦又洗,搞了一个多小时。   搞完卫生,李渡觉得有些困了,出团实在是很消耗精力的一件事情,几十号人,吃喝拉撒全归导游管,这个喊那个叫的,没有一会儿能消停。还要在烈日下走景点,边走边讲,一天下来,比打十场球还累。   下午三点多,李渡被肚子疼醒了,她起来一看,床单上有一块血——李渡总是不记得生理期的时间。   她有点痛经,每个月就等着肚子疼,肚子一疼,就知道是那个来了,所以包里随时要放一片卫生棉。   她翻身起来到洗手间把自己收拾干净,又把床单换了洗上。这亏得是在自己家里,如果在陈端成的家里,那就太丢脸了。李渡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这个房子也不能退掉,总有用得上的地方。   等了一阵,床单洗好了,李渡拿出来晾到阳台上,今天天气很好,应该很快就能干,她望着楼下,忽然感到心烦。最近她老这样,无端地不高兴,不知道自己这样住在陈端成家里算怎么回事?她想搬回来,但仿佛有些不能形容的原因阻止着她,矛盾的心情使她有些沮丧,一只手无意识地揪着湿床单,捏了皱巴巴的一团。李渡过了很久回神过来,放开手,把床单抚平,谁知捏了太久,怎么也抚不平,褶皱毫无规律地留在上面,纵横交错。   她换好衣服往楼下走,打算去吃碗面,小区门口新开了一家拉面馆,招牌是正宗兰州牛肉面,她想去尝一下是不是正宗。   李渡站在门口往里面看,老板伙计都带着小白帽,应该是正宗的吧,她想。   牛肉面端上来,面多牛肉少,那牛肉被切得极薄。李渡很有经验,得先吃牛肉,不然肉会碎掉,吃不到嘴里去。   李渡夹了一片牛肉,还没进嘴,陈端成打电话问她在哪里。   “我……吃饭呢!”   “一个人吗?”陈端成知道她今天送机,不会再出团。   “嗯!”   “那你别吃了,我来接你,我们出去吃吧!”   李渡的面还没吃呢,她不想浪费食物,她说:“你自己去吧,我已经吃上了。”   陈端成说道:“那算了,我也不去了,家里还有剩菜,随便吃点就行,我过来接你一起回家吧!”   李渡不想去,说:“我今天…不太方便!”   “哪里不方便?”   “我…那啥来了!”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陈端成低声说:“我来接你,不是为了要做什么,只是为了想见你!”   李渡握着手机,半天没说话,   陈端成重复了一句:“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李渡好一阵才说:“我自己打车过来吧,你不要来接了!”   陈端成到家后把剩菜从冰箱里拿出来,放进微波炉里热一下,这时,李渡回来了。   他问她:“你还要再吃一点不?”   那碗面很多,李渡只吃了一半,她说:“不吃了,已经吃很饱了!”   陈端成一个人吃饭,李渡去拿衣服准备洗澡。   李渡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陈端成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公司”,   公司打电话过来,好像是说酒店签单多签了一个床位的事。   李渡反反复复地在酒店,公司财务,公司房调,组团社之间打电话沟通,说了大概有大半个小时,最后确定是一个本不该有床位的孩子占了床,这个床位价值一百八十块钱。   李渡说得口干舌燥地挂了电话,陈端成惊讶地问道:“你为了一百八十块钱打了这么久的电话?”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账的问题!”   “账的问题说到底不也是钱的问题吗?”   李渡觉得和他无法沟通,闭上了嘴。   陈端成又问:“你一个月挣多少钱?”   “我挣多少钱,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有问过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吗?”李渡有些不可思议,居然有人这么不识时务!   陈端成正在喝水,差点被水给呛住,他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钱不够用我可以给你!”   陈端成和李渡没有谈过钱的问题,因为没有发生过钱的问题,但陈端成认为应该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   李渡慢腾腾地说:“我不觉得我们已经亲密到了可以共享收入的程度!”   陈端成不再说话,把碗筷收拾完以后就去洗澡。   李渡坐在餐桌前,抿了嘴,玩自己的手机,   陈端成在楼下洗完澡,只穿了一条睡裤,头发也没擦,湿淋淋的上楼进了卧室。   李渡放下手机,垂头看着自己的光脚,她开始后悔今天过来了。   “你不睡觉吗?”陈端成从卧室出来,站在楼梯中间,寡淡着一张脸问她,   “我还是想回家去睡。”李渡小声地说,   陈端成脸色阴沉,不耐烦地说,“随便你,我今天累了,你自己打车回去吧!”说完,他转身上楼,关上了卧室门,大约动作有点重,门“哐”的响了一下。   李渡原地站着,天已经黑透,楼下只开了餐桌上的吊灯,屋里半明半暗地看不清楚。   她找了一个袋子,把洗手间里自己的东西装进袋子,想上楼去拿衣服,踏了两级楼梯又退回来,从包里找出陈端成公寓的钥匙,放在桌上,轻轻地出了门。   李渡走到小区门口,等客的出租车司机招呼她:“美女,坐车么?”她笑笑,拎着袋子,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路上的行人渐渐减少,李渡像一个孤魂野鬼慢慢游荡,偶有喝醉的情侣打情骂俏地路过,或是衣衫褴褛的流浪汉,都要奇怪地看上她一眼,她理也不理,继续在昏暗的街道走着,一直走到双腿酸软,不知兜了多大的圈子,才回到了租住的房子。   夜空月隐星藏,一切轮廓皆消失在黑暗中,众人都在梦里,她觉得她也是。      ☆、第 6 章   楼梯黑洞洞的,李渡不想开灯,缓缓地往上走。突然,有人冲上来扳住她的肩膀,她吓得低叫一声,拔腿就跑,那人手臂用力,将李渡紧紧搂住,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   陈端成连声说道:“是我,是我,别怕!”   李渡惊魂未定,大口喘气。   他顺手摁了楼道的灯,脸上满是焦急,问道:“你去了哪里电话也不拿,我开车找了几个小时都找不到你?”   李渡这才想起她走的时候什么都带了,唯独把手机忘在桌子上了,她喘匀了气儿,搭着眼说:“我散了会儿步。”   “半夜散步?你好兴致!也不怕被人抢了!”陈端成恼怒地说,   “我有什么好抢的?”   “哼,抢钱事小,万一伤人呢?”   李渡舔舔嘴唇,没说话。   陈端成找她找不见,心中惊急,恨不得把她打一顿,但这会儿看到她,满腔的怒火又有些发不出来了。   他低沉地问:“你是不是只要一不高兴,就会扔了钥匙跑路?”   “我没有不高兴!”李渡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还说没有不高兴。   陈端成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无奈地说:“回家吧,这都半夜了!”   李渡站在阶梯上,既不说话,也不动,   陈端成去拉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大半夜站在这里干什么?”   此时已经有人听到李渡的叫声,开了门探出脑袋来看了究竟。   两人对峙在楼梯中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陈端成瞪了那人一眼,脑袋飞快地缩了回去。他拉着李渡的手,“还站在这里让人参观哪!”说完,使劲一拽,把李渡抱个满怀,拽着上了车。   回到家中,陈端成看李渡脸色不太好,倒了杯热水,看着她喝下。   李渡背对他躺着,背弓起来,蜷在一团。陈端成早没了火气,半撑着身体,替她把头发拨在脑后,温声说道:“也不知怎么惹了你,你看你今天,说话老是带刺,先是说不方便就不来了,好像我让你过来就为了和你做*爱。然后我一提钱,你就炸了毛,说那些气人的话,我才故意气你的!”   陈端成想把钱的问题一次说清楚,要不然以后两个人在一起,迟早都是事儿。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和我在一起,可是我看你这么辛苦,当然是要心疼的,你不要把我给你钱看成是一种手段,不是的,那是一种表达,我喜欢你的表达,你知道吗?”   李渡闭着眼,不知道听没听,   陈端成也闭了眼,吻她的后颈,喃喃低语:“我说出来,你不要笑话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要看到你高兴,我便更高兴,你一不说话,我心里就发慌,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喜欢你,李渡,你喜欢我么?”   夜里寂静,没有一点声音,陈端成屏息等了很久,久到他以为等不到答案的时候,听见李渡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的心开始加速跳动,一下比一下快,又问道:“你再说一次!”   这次真的没了答案,李渡已经睡着,呼吸均匀,刚才怕是根本没听清,无意识地回答。   陈端成苦笑着躺回床上,双腿把她夹住,手握住她的手,慢慢入睡。   第二天早上是周末,李渡睁开双眼,看见陈端成坐在旁边,微笑地看着她。   李渡立即闭上眼装睡,陈端成捏她的鼻子,李渡气恼,挥开那只手,翻身趴在床上,声音从枕头里传来:“说好了我今天走的,我不要住这里了!”那是她在车上说的话,当时陈端成为了哄她回家,随口答应的。   陈端成装糊涂:“说好什么了?哦,好像是说好了今天我做饭的!”   李渡抬眼看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陈端成假装没看见,厚了脸皮说:“你不提醒我,我都忘了问,今天想吃什么,我去买菜吧!”   李渡起身下床,陈端成拉住不让走,抱住她的腰,低声哄道:“好了,不要生气了,我昨天不该对你那样说话,对不起!”他想起了昨晚的情形,表情变得严肃:“可是,你记住,下次无论遇到什么事,绝对不能半夜一个人在街上走,那样太危险了,你听见没有?”   李渡在他怀中靠着,咬着嘴唇,使劲拽陈端成睡衣上的扣子。   陈端成摇晃着她,追问道:“你听见没有?”   李渡很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陈端成这才放开她,下床拿了钥匙,装在她包里,说道:“以后不许再像昨天一样,动不动把钥匙扔了就跑,有事说事,跑什么呀?”   李渡斜眼看着他,满面寒霜,咬着嘴唇,偏偏一头鬈发软软地散落肩头,像个可爱的洋娃娃,破坏了她仇恨的神情,陈端成看得“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他点了她的额头,咬牙说道:“你可真是专治我的药啊!”   陈端成怕自己一不在家,李渡转身就跑了,硬拉了她去超市买菜。   陈端成和李渡买东西都很快,有合适的就往篮子里放,陈端成买了点海虾,瘦肉和蔬菜,在挑选水果的时候,他看见澳芒很新鲜,一个个色泽鲜艳,发出浓郁的香气。   他和她商量:“咱们买点芒果吧,挑硬的,放在冰箱里,等过几天吃正好,又冰又甜!”   李渡看着芒果,无不遗憾地说:“其实我挺想吃的,小时候有人从南方给我爸爸带了一箱,我第一次吃这种水果,觉得好吃极了,一连吃了两个,结果到了晚上,全身起疹子,到了医务室说是芒果过敏,挠了好几天,都挠出血了呢!”   陈端成同情地看着她,说:“那我陪你在这里站一会儿吧,你多闻闻!”   “……”   买了菜上车,陈端成让李渡去把租的房子退了,东西全部搬过来。   他说:“那房子还租着干什么,浪费钱!今天就去退了,正好我在家,我们一起把东西搬过来!”   李渡含糊道:“我东西多,搬过来没地方放,反正也没多少钱,就租着吧!”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我和你讲,不会的,你不是别人,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对你,和对其他人不一样,我没带过别人回家,我承认,以前我有把你想错,怕你缠上我,但是现在…”他凝神看她,用手抚摸她的脸,“现在我只怕你跑了,万一再不能找到你,我该怎么办?”   李渡低着头,眼睛有些涨,说道:“我要是跑到租的房子去,你还能找到,如果没了这个房子,你要到哪里去找?”   陈端成低声说:“我想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待在家里,我每天晚上都能看见,你不知道,昨天夜里,我开着车,找不到你,脑子里总是胡思乱想,怕你出事,又后悔不该和你赌气,我一会儿想着找到你要教训你一顿,一会儿想着以后再不和你吵架了,什么都顺着你才好!”   陈端成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上扣住,看着她,等她表态。   李渡过了半晌说道:“房子退不退不重要,我以后不跑就是,但我们认识没多久,你对我不了解,我这个人乏味得很,也许你很快就会烦我,不过没关系,到时候你也不必同我吵架,只要和我说一下,我就走了!”   陈端成听不得她讲这些话,“你乱说些什么,我怎么会烦你,疼你还来不及!你也不要怪我以前说的那些话,我见的人多了,自然戒心有些重,以后不会这样的!”他叹了一口气,“我和你在一起虽然没多久,但感觉你就是我的,只是以前把你搞丢了,现在才找到而已。”   陈端成没再坚持李渡退房子,她既然已经说了那样的话,以后有的是时间,犯不着为了这件小事再起争端。   晚上做饭的时候,陈端成按照平日的分量多做了一些,“我明天有事,不回来吃饭了,你自己把剩菜热一下将就吃,总比团队餐好!”   隆鑫公司有个楼盘在报税的时候,税务局的于局长帮了忙,虽然当时用别的方式表示了,但也该吃顿饭意思一下,拖了几个月,再也不能拖了,那家伙很麻烦,每次吃饭喝酒完还要找小姐,不搞到半夜走不了。   陈端成提前向李渡报备会晚回来,以免她生气。李渡生气是闷在心里,直接跑人,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李渡听他说话鼻子有点堵,问道:“要喝酒么?你好像感冒了诶!”陈端成昨天半夜为了找她,惊出一身冷汗,又开着车窗在街上到处跑,是有点感冒了。   陈端成说:“喝酒是免不了的,你不用等我,我尽量早点回来,但也说不好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脱身!”   李渡泱泱地点头,陈端成摸她的头发,“不高兴了?”   李渡摇头,“没有,各有各的工作,我有时候接机也要到半夜的!”   晚上吃完饭,李渡洗的碗,没看电视,和陈端成早早就睡觉了。   第二天起来,陈端成的鼻子通畅了一些,上班去了。李渡睡到快中午才起来。随便吃了点面包,带团的账已经报完,没什么事,可以轻松一天,她决定去把那件内衣买了。   李渡买东西,都是目标明确,直接下手,不会逛上一整天。所以到了商场,她直奔柜台,试完就买单,买了一件黄的的,一件白色的,两件样式相同。李渡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费脑筋,经常是一个样式买几件不同颜色的,不过她偏好白色,好多衣服都是这个颜色。   买单的时候,李渡的手机响了,是欧修良的,她盯了几秒,接了电话。      ☆、第 7 章   打电话的人欧修良,是李渡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也是腾达公司老板吴庆声的外甥。吴庆声两兄妹,欧修良便是他妹妹的儿子,欧修良从英国留学回来之后,吴庆声的大舅哥——海州市的市长宋长胜很欣赏他,安排在海州市的外事办当秘书,当然欧修良本身工作也很出色,组织上有意培养,去年公派到美国学习,为期一年。   因为海州市懂法语的人不多,说得好的更少,而李渡法语精纯,所以有时候来了法国客人,李渡会被借去搞接待,和他认识,后来又偶然得知欧修良也喜欢打网球,两个人慢慢熟络起来,经常在一起打网球。   “你回来了么?”李渡问。   欧修良温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回来几天了,忙着汇报工作,今天刚刚有空。”   两个人寒暄了一阵,欧修良就约她一起喝茶,李渡答应了,不过告诉他要晚一点到,毕竟不能拎着内衣袋子去和人喝茶吧,得先把东西放回去。   欧修良说没关系,他也会晚点到的。   欧修良打电话的时候,其实人已经在茶楼了,他点了君山银针,看着细长的茶叶在在水中三沉三浮,水色渐渐由透明变成澄清的黄白色,他陷入了沉思。   欧修良刚认识李渡时,她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法语导游,他已是前途似锦的外事办秘书,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有一次因为市里有接待任务,来的考察团人数众多,翻译不够,有人向他推荐了李渡。他看了照片:鼻子直挺,眼神倔强,乱糟糟的卷发,不服气的东翘一绺,西卷一圈,好像高中还没毕业的学生!   他问道:“行么,别搞砸了!”   推荐的人也有些犹豫,“听说还是可以的,你先试一下,不行另外再找呗!”   李渡被叫了过来,穿着一条牛仔裤,白色的运动外套,比照片上还像学生,他暗自摇头,只能是死马当做活马医,让另一个老翻译现场试一下,他坐在旁边当监考官。   李渡和一般女孩子清脆的声音不同,她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带有磁性,很舒缓,刚开始可能有些紧张,翻译提问的时候,她会偏着头思考一下才回答,渐入佳境之后,就说得非常流利,带着微笑,浑身散发出自信跃动的光芒,欧修良只懂一点点法语,但即使是这样,他也知道,这是捡到宝了。   李渡面试完后,欧修良让她在门外稍等一下,老翻译对他说道:“不知道这个女孩子是不是在法国学的法语,发音几可乱真,语感相当好,反应也很敏捷,做现场翻译再合适不过了!”欧修良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好,那就是她了!”   李渡没有辜负欧修良的慧眼,外出考察时,她知识面宽,发音精准,再加上翻译技巧娴熟,意思表达清楚,获得了客人的称赞。考察结束的时候,欧修良把钱装在信封里给她,过了一会儿,她打电话来:“欧秘书,那个,我来之前说的是三天一共六千块钱,可是你给了我一万,我…你…是不是拿错了,我给你拿回来!”   欧修良笑了起来,他逗她:“嗯,可能是装错了!”   电话里的李渡好像松了一口气:“我猜也是,你在哪儿,我给你送过来吧!”   欧修良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情也跟着阳光在流淌,他唇边露出微笑,说道:“我逗你的,那四千是你的表现好,额外奖励给你的!”   李渡将信将疑地说:“是这样的啊,可是…这样…不好的”   欧修良说:“没什么不好的,以前借的翻译也这样,会额外有一些奖金的。”   李渡长长地“哦”了一声,   欧修良诱惑道:“比你带团好吧,下次有这样的差事我还叫你,好不好?”   “可是我老出来,公司会不高兴的呢!”   真是个傻孩子,她公司的老板能用她攀上外事办秘书,心里不知道有多荣幸!他故作沉吟:“嗯,是影响你带团了,不过没关系,我和你们老板说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李渡认真叮嘱道:“那你以后要提前给我说,要是公司已经排上团我就不能出来了!”   欧修良忍着笑说:“好,我一定提前说!”   他自幼受舅舅吴庆声的影响,见惯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毕业后便进入官场,宋长胜对他又耳提面命,所以他表面看起来开朗热情,实际上谨慎冷漠早已浸入了血液。   李渡的单纯不世故,像是一阵清新的风,吹进了欧修良快要窒息的胸怀,他开始渴望和她见面,只要需要法语翻译就给她打电话。后来知道她会打球以后,更是时时约了一起打球。   每多见一次面,就多一分欣赏,多一分爱慕,他需要很努力,才能压制住自己的情不自禁。可他不能随便结婚,他是吴庆声和宋长胜下了重注的人,他的妻子,未来要和站在他一起,庇护宋家和吴家,而李渡,不过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外来小导游,怎么入得了吴宋二人的法眼,进得了欧家的门?   再加上他对李渡多次的试探,她好像也没有反应,到底是不懂呢,还是装不懂,他不知道,他拿不准李渡,她有时看起来不谙世事,有时又长了一副玲珑心肝,这样的李渡,让他拍不得,打不得,好几次,他真想一头挑明算了,问一句,“你爱我么?如果你爱我,我便着手安排,想尽办法也要和你在一起!”   这样的话,几番到了嘴边,最后又咽了回去,无声无息地沉没在心底,他不敢,也不能如此的任性,更怕她无情的拒绝,欧修良索性到美国去进修一年,希望能缓解焦虑的情绪,在美国的一年,他就给李渡发了几封邮件,谁知道,李渡也只回了几封邮件,真是个冷心淡面的人哪!   他回来了,故意憋了好几天才打电话给她,她说会晚到,他已迫不及待地等在这里。   李渡一进包厢,就看见欧修良已经端坐在座位上,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杯子里的水都喝了一半了。   李渡坐下来,抱歉地对欧修良说:“我买了点东西,先拿回家了才来的,路上又堵车,让你等久了!”   欧修良温和地笑笑,“没关系,我也刚到不久。”   李渡端详着欧修良,他眸色沉沉,并不躲闪,大大方方地让李渡看。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胖了一点,看来还是美帝的水养人哪!”   欧修良立刻叫屈:“那边的饭菜一点都不合口味,天天吃汉堡,吃到我回国看见麦当劳,肯德基都绕道走。”   李渡笑:“哪有这么夸张!你不会自己做么?”   “自己做也要去中国超市买材料啊,我都分不清楚蒜苗和大葱!”   “真是个少爷,不会做还这么挑剔,以后你要再出门都得带个书童,你看看我,自己不会做就得将就,好吃就多吃,不好吃就少吃,没有吃的就饿着!”   李渡的调侃,让欧修良听了很高兴,觉得这是亲密的语气。“我会学着做饭的。”他低声说,   李渡好像没听清,欧修良不想重复,从身后拿起一样东西递给李渡。   是一支球拍,李渡打开一看,低叫一声:“小威亲笔签名的,你哪里弄到的?”   欧修良看她兴奋的样子,觉得费再多心思都值得。   李渡问:“能拿到小威的签名,很不容易吧?”   “也没有,是在假期的时候,我和一个同学去看她的晋级赛,恰好坐在头排,小威很和善,我不过说了几句,就爽快地签了名。”   李渡爱不释手地拿着球拍试手感,还挥了几下,   “你在现场看到小威打球真的力量很大么?”   “的确很大,她的球速好多男星都比不上,就像子弹一样,发出的声音都不同!”   李渡一脸神往,   欧修良问她:“你要什么茶?”   李渡小心翼翼地把球拍装起来,随便要了个花茶,李广海在家就喝这个。   服务员很快拿了上好的花茶过来冲泡,茉莉花的花瓣在沸水中慢慢舒展,发出馥郁清香,   李渡喝了一口,香气徘徊在唇齿之间,令人心旷神愉,   她说:“看来你到美国没学到精髓啊,回来还是喝茶,海龟不都是喝咖啡么?”   欧修良笑道:“美国人更爱喝酒,学校附近的酒吧每天都是人满为患!”   “哦,你也去吗?”   “去过几次,人太多太吵,说话都得扯着嗓子喊,所以只好躲在房子里和几个外省的同学斗地主,谁输了谁请客!”   “胜负如何?”   欧修良狡黠地说:“我在那里一年,几乎就没掏过饭钱!”   李渡笑得前仰后合。   欧修良提起水壶,替李渡斟茶,清亮的水从壶嘴里倒出来,潺潺流入杯中,杯底的茶叶翻起来,又缓缓掉下去,仿佛尘埃落定。   李渡歪着脑袋看欧修良的茶杯,“你还是喝的君山银针么?”   “嗯。喝惯了改不了!”   “你可以试试其他的,也许更好!”   “你不也还是喝花茶么?”   “我更多的时候是喝白开水!”   “白开水好,淡淡的,一辈子都需要!”   一阵静默后,李渡低声说:“我已经考过试了!”   欧修良掩了落寞,微笑问道:“是DELF么?”   “嗯,前段时间去香港考了,成绩已经拿到了,考得还可以,题比较简单。”   “那学校选好了吗?”   “对几所学校有意向,不过…”   “不过什么?”   “还没有具体定下来!”   欧修良叹气,问她:“你一定要去法国念书吗?”   “我想去看一下!”李渡永远都是这样平淡的语气,可是你休想改变她的想法。   “也好,不过两年而已。”   他转念想到,也许这两年的时间事情就会有转机,未必不是个好事。“你可不能一去不回啊,祖国需要你!”欧修良大义凛然地说。   李渡微笑不语,父亲的意思是她最好能在法国工作,因为他认为李渡的性格在国内发展很难,会受到排挤,这一点,其实她已经有体会了。   欧修良看她不说话,以为她默认了,笑问道:“你父母退休了没有?”其实他也不太了解李渡的家庭情况,但是凭他对李渡的观察,觉得李渡的家庭不会差,她说话轻声细语,很有礼貌,对金钱也不太看重,是个修养极好的姑娘。   “很快就要退休了。”李渡没有说父母这个词,但欧修良并没有注意到,   “等他们退休了可以接到海州市来,你看好多人都在这边买房养老,冬天也不冷!”   “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想太费脑子了。”她不愿想将来,谁知道将来怎么样,和陈端成的关系也是一团乱麻,他会对她好多久,她又对他……,唉,说不清楚。   欧修良看着李渡出神,心中不停地思虑。   李渡见他一直呆呆地看着自己,问道:“我脸上沾了米粒么?”欧修良收起心思,笑道:“我笑你心思单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挺难得的!”   “其实你就是拐着弯说我笨吧!”   说完,李渡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感叹道:“也不单纯了,这两年都学坏了,整天的挣回扣呢!”欧修良闻言笑得更加厉害了。   好不容易止住笑,他说:“法国挺好的,我在英国念书的时候去过,艺术氛围很浓厚,值得去那里待上两年。”   “不光是去学习,我上学时整天读《《悲惨世界》,这毕业都好几年了也没去看法国人民有多惨,真对不起教马列的老师啊!”李渡大部分时候严肃,但有时说话很幽默,欧修良很喜欢听她说话。   他发自内心的笑,“嗯,简直是水深火热,就等着你去解救了!”   李渡佯作惊讶地问:“我需要带些什么,馒头还是面包?”   欧修良笑得连杯子都端不住了,手点着李渡:“你真是坏透了!”   分手的时候,欧修良和李渡约好了过几天一起打球,让她就用那把小威签名的拍子,李渡舍不得:“那不行,把签名蹭没了怎么办,还用原来的吧!”   欧修良笑她小气,像旧时的地主得了点细粮都要锁起来,李渡也不反驳,背着球拍和他告别。   李渡先到了租住的房子,把球拍收到柜子里,再才到陈端成的公寓。   李渡躺在床上,听法语广播,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醒来天已经黑透,耳朵带耳机久了也有点疼,她取下耳机,到冰箱里把剩菜拿出来,陈端成昨天做得多,饭菜都有,吃了一些,便去洗澡看电视。   陈端成此时正和税务局的于局长以及两个科室主任在吃饭,郭文洋的母亲生病了,就他一个人陪着,酒敬了一杯又一杯,于局长明显喝高了,满脸通红,转战到KTV去唱歌。   领班带过来几个新到的小姐,于局长先点了一个瓜子脸大眼睛,有点像关之琳的小姐,两个科室主任也各点了一个,陈端成不能不要,随便点了一个看起来妆没那么浓的。   莺莺燕燕各自挨着几个男人坐下,陈端成不喜欢唱歌,和身旁的小姐玩骰子游戏,输了就喝酒,于局长照例点了大宅门的主题歌,京腔京韵的歌声响起:由来一声笑,情开两扇门……,他是北京人,只要一喝多了,必定要唱这首歌,而且唱完以后,必定要拉着小姐的手,唠唠叨叨地说大宅门就是演的他家的事。   果然,歌声一停,于局长就讲起了他家当年的辉煌历史,虽然已经说了很多遍,但于局长还是那么声情并茂,滔滔不绝,“那个七爷,知道吧,陈宝国演的那个,白景怡,就是我爷爷,我爷爷当年,不是跟你吹啊……!”关之琳迟疑地问:“好像七爷叫…白景琦吧?”于局长大着舌头说:“对对,白景琦,我说错了,咱们重来,我爷爷,就是白景琦,不是跟你吹啊……”   陈端成在一旁听着暗笑,没提防有一只手伸过来,他低头一看,那只手不轻不重地搁在他的裤裆上,他对那只手的主人问道:“你把手放哪儿呢?”      ☆、第 8 章   小姐见陈端成虽然带着笑容,但面色不善,悄悄把手缩了回去,顺便从桌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点上,妩媚笑问:“怎么,来这里还不玩啊?”   陈端成嘴里叼着烟,玩世不恭地说:“玩啊,不过不是让你来玩鸟的啊!”   其实这种事情在KTV里很常见,陈端成以前被小姐摸上几把也不生气,但现在不行,他觉得有点恶心。   小姐撇了嘴,说:“怕你老婆啊?”   陈端成笑道:“我老婆凶得很,知道了要杀人灭口的!”   小姐啐了一声,“杀你又不杀我,我可不怕!”   “不好说,我老婆二百多斤,杀你跟碾死只蟑螂一样!”   小姐听陈端成说话有意思,也跟着逗趣:“你娶了这么厉害的老婆,经常出来玩儿还不得提心吊胆的啊!”   陈端成郑重点头:“我也怕呀!到这里来是冒了生命危险的。”   小姐怪异地一笑,说道:“那我只能成全你了!”   说完,飞快的在陈端成的衣领上亲了一口,陈端成躲避不及,白色的衣领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红唇印。   陈端成拿手蹭了两下,红印子变得模糊,但面积更大了,他恨得牙痒痒,又不好真和一个小姐计较,只有无奈摇头,拿着手机出去了。   李渡坐在沙发上上网,陈端成打电话过来,   “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你不是昨天做得多么?”   “嗯,我知道。就是问问。”   东拉西扯了几句,陈端成说道:“那个,我今天啊…!”   “嗯!”   “陪人吃饭…”   “我知道,你昨天告诉我了!”   “吃完饭就去唱歌。”   “怎么啦,不会唱,要我来教你?”   “我没唱,陪人唱。”   陈端成简直恨死那个小姐了,他妈的都不知道怎么和李渡说,   “我和你说个事,你不要生气,我陪人唱歌,他们都要小姐,我没办法,也得要一个。”   电话那头没声音,陈端成心慌地叫:“李渡,李渡!”   李渡的鼠标掉地下了,她正在捡鼠标,   她说:“听见了,你说吧!”   陈端成支支吾吾:“那个小姐,趁我不注意…在我的领子上印了个口红印子,我…我得跟你说清楚,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是她趁我不注意搞的……!”   李渡说:“知道了,不是你故意的!”   陈端成心里有点失落:“你都不生气啊!”   “你不是说是她趁你不注意弄的吗?你连她的手都碰过,我生什么气?”   陈端成五味杂陈,说:“我当然连她的手都没碰过,只是,只是,你真的不生气么?”   “你这意思是求着我生气么?”   陈端成想把那小姐揪出来扇两个耳光,他说:“你不会又偷偷跑了吧?”   李渡听他颠三倒四地有点烦:“知道了,不会!你不是感冒了吗,还不早点回来?”   陈端成犹不放心,说道:“我真的连她的手都没碰过,不骗你,我一会儿就回来,你等我回来再给你说啊!”   李渡挂了电话,上床睡觉去了,明天还得出团呢!   刚躺上,家里的座机又响了,还是陈端成,他说:“我就看看你还在家么?”   李渡烦死了,没好气地说:“不在,早跑了!”   陈端成回到包厢,于局长也不讲大宅门了,抱着关之琳啃上了,一个主任和小姐在情歌对唱,另一个主任搂着小姐在翩翩起舞。   他的那个二愣子小姐还在不知死活地抽烟,见他进来,远远地飞了个媚眼,   陈端成走过去,踹了她一脚,让她坐远点,他瞪着眼,恶狠狠地说道:“喝酒!今天不把桌上的酒喝完你就别想走!”   陈端成头昏脑涨地回到了家,李渡被一股酒气给熏醒了,陈端成抱着她,一个劲儿地亲。   李渡把他推开,问他,“你自己开车还是司机送回来的?”   “我这样还怎么开车?司机送到楼下,我自己上来的!”陈端成知道李渡不喜见外人,一般都是自己开车的多,即使司机送,也是到楼下就让他走了。   “臭死了,快洗澡去吧!”   陈端成不走,翻着衣领给李渡看:“你看,就是这里,我跟你说,我连她的手都没摸过!”   李渡转过身睡觉,打着哈欠说道:“知道了,没摸就去摸了再回来!”   陈端成喝了酒,胡闹得很,生怕李渡不相信,竟然爬到床上,抓住李渡的手往他身下摸去,“我和她真没什么,不信你可以检查的!”   检查,检查什么?那地方又不是铅笔,用一次少一截!   李渡彻底恼了,用力把他推下去:“赶紧洗澡去吧,我明天还要出团呢!”   陈端成洗完澡,在李渡身边躺下,李渡发现他脸色红得不正常,一摸身上,还发烫。   李渡抚着他的额头问:“你头疼么?”   “有点疼,酒喝太多了!”陈端成闭着眼睛,胡乱答道,   “你发烧了,知道吗?”看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李渡提高了声音   “没发烧,睡觉吧,我困死了!”他翻身将李渡搂住,想赶紧睡觉。   李渡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下床去找药,抽屉里只有创可贴,还是上回李渡带过来的。   她没办法,下楼到厨房倒了满满一杯热水,让陈端成喝掉,陈端成不喝,要睡觉。   李渡把他拉起来,就着她的手,喝光了。   李渡没敢继续睡觉,打开灯看书,一会儿陈端成就出了一身大汗,她又去倒了一杯水,让他喝了,然后用毛巾给他擦了汗,重新换了一套睡衣,好在陈端成还算配合,自己坐起身,李渡把衣服套上就行。   以前李渡发烧的时候就这样,李广海让她喝几杯热水发汗,再把衣服一换,第二天准退烧。   李渡给陈端成喝了三杯水,换了两套衣服,快天亮的时候,总算是退了烧,李渡一看表,马上就到六点了,她索性不睡了,听了会儿法语广播就出门带团去了。   陈端成醒来的时候,李渡早就走了,他看见床边的沙发上扔了两件睡衣,恍惚记得李渡昨夜让他喝水,给他擦汗换衣服,现在还真是一身松快,头也不疼了。   陈端成走到洗手间,又看见了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上那个显眼的红印子,他磨了磨牙,把衣服扔进垃圾桶,然后把睡衣和李渡的衣服一起放进洗衣机里洗上。   他冲了杯咖啡,坐在餐桌边寻思,李渡倒底是生气呢,还是不生气?如果生气,早跑了;如果不生气,那是不是代表她不在乎他?如果不在乎,又怎么会照顾了他一晚上?   想了很久,没想出答案,他又开始起担心李渡昨天一夜没睡,今天还得带团,心里乱糟糟的,算了,等李渡晚上回家再说吧!   陈端成白天没打电话给李渡,等到快下班的时候打过去,李渡说要吃过饭才能回来,陈端成就自己回家,在楼下吃了点。   结果到了八点多,李渡还不见回来,陈端成又打电话过去,李渡说是在急救中心,陈端成急了:“你在急救中心干什么?”   “有个客人,玩沙滩摩托把锁骨摔断了,我在医院陪着处理一下,好了就回来。”   陈端成觉得李渡比他还忙,这叫什么事儿,一天忙到晚的,能挣多少钱?   他当然不敢在李渡面前说这个,那是找死!   李渡在医院里,监督着沙滩摩托车的老板把医药费付了,交涉好后续的补偿费,又等到客人打完吊针才离开医院。   客人老婆扶着受伤的客人,李渡走在前面拦车,一眼便看见陈端成的车停在门口,那人站在车旁,不知在给谁打电话。   陈端成打完电话,走到李渡身边,李渡问:“你到这里来干嘛?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陈端成讨好地说:“我过来接你!”   这时正好有辆出租车停了下来,李渡没再理他,让客人坐在后排,自己坐前面,车门一关,走了!陈端成开着车,跟在后面。   到了酒店,李渡没进去,站在门口和客人说了几句,回到陈端成车上。   陈端成皱眉道:“怎么还把锁骨给摔了?”旅个游还能生这么多事,害得李渡现在才回家!   李渡头靠在座椅上,累得很,答道:“他没要教练,自己开得飞快,侧翻下来,可不就摔到锁骨!”   “你要不要吃点饭再回家?”陈端成估计她还没吃饭呢。   李渡没精打采地说:“我什么也不想吃,就想睡觉!”   陈端成看她闭着眼,一点力气都没有,加快了车速开回家。   尽管这么累,李渡回家还是先洗了澡,头发就吹得没那么仔细,半干不干的上了床。   陈端成让她把头发吹干,李渡“唔唔”了两声,没动作。   他想给她吹干,又怕吵着她睡觉,只好拿了干毛巾,替她裹上。   李渡在床上躺了一阵,居然睡不着,困过劲儿了!   陈端成看她睡不着,就和她说话,   “昨天的事啊,你不要生气,你自己想想,我现在有了你,怎么可能出去胡来呢?都是为了应酬!我一整天都怕你生气,干什么都没心思!”   “你都说好几遍了,我知道了!”   知道了是个什么意思?陈端成偷眼看了一下李渡,倒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在闭目休息,   他决定不再提这个事情,免得越抹越黑。   陈端成伸手把李渡翻过来,和他面对面,睡衣的领子有点敞开了,露出了里面黄色的内衣,缀着白色精致的小花边,衬得李渡胸前楚楚动人。   陈端成眼前一亮,轻轻抚摸那片春光,低声问道:“新买的么,真好看!”   “买了有一阵了,没穿而已!”   “你要是喜欢什么东西就去买,别管多少钱,回头我给你办张副卡,和我的卡绑定在一起。”   李渡把他的手拨开,说:“我能用多少钱?大不了就是几件衣服!”   陈端成不屈不挠地又把手搭上去,“我上次和你说过了,我给你钱,不是别的,是因为喜欢你,大猩猩谈恋爱还知道送块肉表示一下呢!”   李渡被逗笑了,说道:“你才是大猩猩!谁和你谈恋爱?”   “咱俩这不是谈恋爱么?反正我可是爱上你了!”   李渡说:“你才认识我多久,就爱上我了?你这么轻易地就爱上一个人啊!”   陈端成把李渡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说道:“我认识你都大半年了,每天都想看见你,看不见你就想你,这不是爱么?那你要多久才能爱上一个人?”   李渡假意掐指一算:“我需要六年零八个月!”   陈端成笑道:“怎么还有零有整?”   “我逗你玩儿的么!”   陈端成盯着李渡的眼睛,即使在黑暗中,李渡也能看见那双眸子里闪动的炽热光芒,   他说:“我会对你好的,争取把这个时间缩短一点,让你早点爱上我!”   李渡闭上眼睛,光笑不说话。   陈端成凑近了些:“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要不然昨天怎么会照顾我一整夜呢?你对我真好!”   他情意绵绵地吻她的双唇,俩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吻到情浓处,李渡抬眼看他,陈端成拿手掩住她的双眼,“放心睡吧,我知道你累了,今天不会要的!”   李渡拱在他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第 9 章   团里那个锁骨断裂的客人意志坚强地跟着行程走,每天直着个脖子,听到别人说话就闭着嘴从鼻子里笑,样子特别古怪滑稽,看得李渡心惊胆战,怕他锁骨又错开了。   客人的老婆安慰她:“李导,不要担心,一点小伤么!以前战场上的人,脑袋没了还走二里路呢!”   过了两天,总算把团带完了,彪悍夫妻也上了飞机,李渡松了口气,在家填报账单,其中有一笔账怎么也对不上,正在苦苦思索的时候,欧修良打电话来约她去打网球,因为是那天已经说好的,李渡回到租住的房子拿了衣服和球拍就去了球场。   陈端成下班回到家中,见李渡不在,便打电话给她,问她在哪里,李渡在电话里回答在体育场打网球,陈端成放下电话,抽了一支烟,驾车向体育场驶去。   傍晚的体育场很喧闹,有跑步的,打篮球的,踢足球的,但陈端成还是很快就看见了李渡。   李渡穿着一条橙色的网球裙,裙子很短,两条修长的腿露了出来,被夕阳染成了金色,和她打球的人穿着白色的T恤,白色的短裤,浓眉薄唇,鼻如悬胆,这个人他在高球场碰到过几次,是吴庆声的外甥,外事办的秘书——欧修良。   陈端成没有走近,眯着眼,叉着腰,远远地看他们打网球,他虽然不会打网球,但每年的温网和澳网也都看,李渡和欧修良的水平显然都不是玩票。   这时的李渡,和平日判若两人,浑身充满了霸气,一身漂亮的肌肉紧绷,动作大开大合,无论是上旋,下旋,削球,截击,正手反手,都变换自如,跑动如闪电,瞬间就能到位,打出去的球速度很快,破空而至,线路诡谲。   再看欧修良,占着身材高大的优势,力量十足,每个球都打在甜区,打得很深,常常压线——这种球最难判断。两个人很少说话,心无旁骛地打着球。   打完了一局,李渡走到场边用毛巾擦汗,又恢复了往日沉默寡言的模样。欧修良站在她的身后,凝目注视着她,那种表情,陈端成看了很刺眼。   陈端成这才慢慢走过去,李渡看见他,笑了笑,问他怎么来了。陈端成没回答,转头和欧修良打招呼:“欧秘书,怎么不打高尔夫,改打网球了?”   因为职业的原因,欧修良对见过的人几乎是过目不忘,立刻就认出他来——隆鑫的陈端成。   虽然有些诧异在这里碰到陈端成,也不知道李渡怎么会认识他,但欧修良面色如常,热情地回答:“是陈总啊,难得在这里碰见你,你找李渡有事么!”   “我来接她去吃饭。”随意的语气,没有任何解释,却恰恰引人猜测,说完,陈端成观察着李渡的反应,   李渡的反应是没反应,低头叠着毛巾,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   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欧修良心中燃烧,他极力压住,半开着玩笑,“你把我的对手叫走了,我还怎么打球呢?”   陈端成话说得谦逊,“那有什么关系,改天我陪你打一场高球,算做赔罪!”但表情并不谦逊,一侧嘴角上扬,稍带冷意。   欧修良“呵呵”笑道:“打高球我怎么打得过陈总,去了不是被杀得片甲不留么?”   陈端成笑眯眯地说:“你不要谦虚,高尔夫球可没有这个难打,我不懂打网球,可就是我这个外行看起来,都知道你俩水平都不一般啊!”   “李渡是真打得好,我是真一般。”欧修良说得很慢,   两个人身高差不多,站在一起颇有气势,都挂着虚伪的笑容,一来一回地说话,   李渡站在一旁,心道还真是棋逢对手,不遑多让啊,她微微叹气,收拾起球包来。   陈端成眼尾扫到李渡的动作,转头对她说:“现在走了吗?”   然后又对欧修良说:“欧秘书,要不一起去,人多热闹!”   陈端成的脸上挂着可恶的笑容,欧修良用力捏紧球拍,臂上肌肉紧绷,说道:“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回去还要搞个材料,改日一起打球!”   陈端成笑着说:“一定,一定!”他扫了一眼欧修良的手臂,转身朝停车场走去,李渡背着球包走在后面,陈端成等了等,和她并排走在一起。   停车场里,欧修良坐在车里,隔着玻璃深深地看了李渡一眼,随后离去。   陈端成站在车旁,无声地冷笑。   上车后,陈端成没有立即说话,沉默地向前开车,   到了一个红绿灯路口,他才问李渡:“你怎么认识欧修良呢,他不是外事办的吗?”   李渡解释说:“他们那里有时候有接待任务,翻译不够就会把我借去帮忙。”   绿灯亮了,陈端成眼望前方,一只手开车,一只手拿了矿泉水递给李渡:“你认识他很久了么?”   李渡把矿泉水瓶盖拧开,喝了一大口水,答道:“我刚到海州就认识他了,后来经常在一起打球。”   “那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和他打球?”陈端成的表情很淡,   “他到美国进修去了,刚回来。”   李渡放下瓶子,拿毛巾擦汗,陈端成把空调调低了一档,又伸手把李渡面前的出风口往下拨。   “你只和他打球么?”他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补充道:“不和别人打球吗?”   “一般是,别的人不熟,再说水平不一样打起来也很痛苦!”   “嗯,也是,我看一般人可打不过你!”陈端成表情复杂地瞥了李渡一眼,问道:“你什么时候学的,学了很久了吧!”   “刚上小学的时候,我们那里要发展网球,到学校来挑人,我就去了。”   陈端成“哦”了一声,专心开车,不再说话。   回到家,陈端成让李渡休息一会儿再去洗澡,然后出去吃饭。   “我不想去,你的朋友我不认识,我又不会说话。”   “你不会说话?噎我的时候不是比谁都厉害!”陈端成冷笑。   李渡无语。   “这个朋友不是生意上的朋友,是和我一起长到大的,你去坐一会,不好玩我们就回家,听话!”   他们开车去第一次吃饭的那家私房菜馆,李渡说过她很喜欢那个老板做事的一丝不苟的风格,嗯,也对,她不也是那样的人么?仿佛为了配合陈端成心中所想,副驾上的李渡坐得笔直,目不斜视,眼望前方。   郭文洋已经点好了菜,坐在在那里等他们,看到两人过来,站起身,笑着打招呼,李渡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短裙,裙子样式简单,但裁剪得很好,显出了李渡高挑窈窕的身量,脚上是一双黄色平底的漆皮鞋,站在陈端成旁边,明眸皓齿。亭亭玉立。   陈端成低声对李渡说:“你不要害羞,文洋不是外人,没关系的!”李渡点点头,坐下吃饭。   郭文洋第一次见到李渡,有点好奇,问道:“听阿成说你是导游?”   “嗯”   “我有个堂妹也是导游,叫郭文娇,你认识么?”   李渡有点不好意思,海州是个旅游热门地,导游有好几千人,如果不在一个公司,很难知道姓名。   想了一下她答道:“见面应该认识,不过人和名字对不上号。”   “那我回头问问她认识你不?”   “我堂妹回家总是嚷着辛苦,是不是真的很累?”郭文洋兴致勃勃地又问,   李渡回答:“其实也不辛苦,习惯就好了。”   陈端成立即说:“怎么不累,有时候累到饭都吃不下!”   郭文洋一听,乐了,拖长声音道:“阿成,这不像你啊,以前你不这样啊!”   陈端成用阴沉的目光盯着郭文洋,李渡低着头在安静地吃饭。   郭文洋赶紧扯开话题,因为李渡在这里,他不好说公司的事情,就闲聊起来。   “听说前几天吴庆声先抓了只小鸟,没过多久又抓了只老鹰,高兴得不得了,给每个球童都发了1000块钱的红包。”   “唔,我听说了,其实老吴水平一般,能抓到纯属运气,我好久没和他打球了。”   “我也好久没去打球了,最近忙得很!”   陈端成似笑非笑:“你忙什么呢,每天都是到点下班,也没见你加班啊!”   忙什么?最近郭文洋新交了一个女朋友,是银行的一个高管,忙这个呢!   郭文洋心虚,没说话,   陈端成懒得多说,问道:“你让尹平芝订好票了没有?”   郭文洋忙答:“已经订好了,明天一大早的!”   李渡在低头喝汤,眼皮都没抬一下。   陈端成转脸对着她说:“有个香港的朋友结婚,我和文洋要去一趟,两三天就回来了。”   李渡点头,没多问,她已经吃完了,就站起来,转到一边去看墙上的油画。   陈端成问郭文洋,“你妈怎么样了,最近忙,也没去看她,怎么听说在住院?”   提起母亲,郭文洋神色有点担忧:“嗯,她这段时间老是喊背疼,去医院查了几次都说没什么事,就是年轻时太辛苦了,老人嘛!我让她干脆住在医院好好治疗!”   “老人家年纪大了,要注意身体,有什么不舒服要赶紧治,不要小病拖成大病,现在地的事情弄完了,也没那么忙了,你多陪陪你妈,我明天也到医院去看看,说起来,我小时候多亏了她老人家看顾,和亲妈也是差不多的!”   吃完饭,陈端成和郭文洋走在前面,李渡走在后面。郭文洋搭着陈端成的肩膀,压低声音问道:“哪儿认识的,很正点啊!”   “朋友介绍的。”   “哪个朋友这么闲啊,改天也给我介绍一个。”郭文洋笑嘻嘻地说,   郭文洋语气轻慢,陈端成不悦,甩开他的手,“别胡说,人家是正经女孩!”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她不正经,改天我也让小娇给介绍个导游!”,郭文洋撇撇嘴。   “算了吧,你不是新找了一个银行的吗?”   郭文洋丧了气,说:“这女的有点矫情,老是端着架子要我哄,我都烦了!”   说完,郭文洋凑过来,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李渡:“你呢?就这个么?看你好像和对别人不一样啊!”   陈端成回头看看李渡,含含糊糊地说:“再说吧,我和你不一样,不急,反正没人催我结婚!”   晚上回到家里,李渡盘腿坐在床上,什么也没干,看陈端成收拾行李。      ☆、第 10 章   这次去香港,是原来带他做走私车的华哥的儿子结婚,以前多亏了华哥带他入行,后来又支持他单干,挣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所以华哥娶儿媳妇,他和郭文洋无论如何都要去香港贺喜,而且会送上一份重礼。   说起来,他和华哥都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虽然平时都有电话联系,但是华哥近年来少出门,在家里修身养性,陈端成又忙于生意,见面的机会很少,这次去了香港,怎么也得待上几天。   陈端成收拾到一半,问李渡:“你想一起去香港么?”   其实陈端成不想让李渡去,所以订票的时候就没问她。华哥当年在道上名气很大,这次娶儿媳妇,肯定黑白两道都会有人出席,一方面李渡去了不习惯,另一方面他也不想李渡知道他的过去。   幸好李渡说:“我不想去,以前去过了!”   陈端成顿住:“你什么时候去的,是带团去的吗?”   李渡把枕头抱在怀里,躺到床上,“你搞错了,我是导游,不能带团出去的,我是考试去了。”   陈端成想起好像她是提过考试的事,但她没说过是在香港。   他弯腰整理着箱子里衣服,问道:“什么考试还要专门去香港考啊?”   李渡微微滞了一下:“一个认证考试。”   李渡学的那些东西他不懂,再问也是白问,他说:“你那是去考试,下次我和你去,就咱们两个人,我带你去四季酒店吃蜜汁叉烧,味道好极了!”   李渡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其实更偏好吃西式糕点,但陈端成喜欢中式的。   陈端成看她的样子,说道:“不喜欢?那就去八又二分之一吧,那里是做西餐的,你肯定喜欢!”   李渡说:“我已经去过了!”   “……”   陈端成一脸挫败,“讨你欢心还真难啊!”   睡觉的时候,陈端成要了一回还不够,缠着要再来一回,   “我要去好几天呢,会想你的,反正你明天也不出团,听话,这次我快点!”   李渡上了当,陈端成一直折腾到半夜才收工,两个人身上全是汗,地上到处扔着衣物。她没了力气,洗澡完一沾上枕头便睡着了,陈端成精神却好,还把卧室都收拾干净了才直接神清气爽地去了机场。   李渡一个人睡到第二天快十点才勉强起床,然后就去公司报账。   报账的人很多,因为这段时间团多,导游都是马不停蹄地带团,等抽出时间,一来报账就是好几个团的账。有的人在填单子,有的人在报账,有的人又忙着找部门经理签字,财务室乱得像个菜市场,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李渡把账排上队,溜达到隔壁会议室,看见里面坐着好几个女导游在聊天。   李渡不喜欢扎堆,就坐到远一点的位子上,打算打个盹。几个女导游叽叽喳喳,还时不时发出惊叹声,她也没法儿再阖眼了,索性从包里掏出本袖珍法文字典看。没看两分钟,书就被人夺走了,李渡抬头一看,是韩小春。   小春是个老导游了,老公黄和平也是导游,不过在另外一个公司,带台湾团。韩小春为人还可以,就是有点大大咧咧,别人都觉得李渡不合群,她却觉得那是与世无争,反倒愿意和她多亲近,在李渡面前以知心姐姐自居。   “你怎么整天就是看这些,我看你都有点傻了!”韩小春撇着嘴,不客气地说。   李渡也不生气,乐呵呵的,小春朝那边努努嘴,“你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吗?”李渡摇头,“我猜你就不知道,走,去听一下!”小春强拉了她坐在那堆女导游旁边,一个胖胖的女导游正在大肆吹嘘她朋友的西藏见闻。   “西藏的人热情得很,带我朋友去过沐浴节,一堆人就坐在小溪边,啤酒和西瓜装在网兜里,往水里一甩就不管了,拿出来吃的时候就跟冰箱里冻过似的。”   “还有,那里的草原可大了,一望无际啊,骑着马,走几个小时都看不到边,藏族人一天到晚傻乐傻乐的,牛羊自己吃草,他们就坐在一起打牌喝酒吹牛,一点烦恼都没有!”   “那里的姑娘非常开放,只要看上哪个小伙子,大大方方地走到跟前,直接求爱,当天晚上就能滚到一块儿!”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李渡也抿着嘴直乐。   说话的胖导游注意到李渡也坐在那里,就逗她,“你笑什么,你要去找个藏族小伙儿求爱么?”   李渡笑着说:“我可不行,我怕人家看不上我,听说藏族姑娘长得高鼻深目,眼睫毛长长的,可漂亮呢!”   众人“切”了一声,“连你都看不上,那我们还有什么希望?”   胖导游笑着问:“李渡,怎么样,动心吗,想去不?”   李渡摇摇头,“不知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西藏是挺美的,应该去一次。”   众人附和:“就是,不为挣钱,也应该去一次,不是说人生必去的十大地方,西藏排名第一吗?”   另外一个个子娇小的女导游兴奋地说:“我告诉你们,藏族人都是情种,仓央嘉措,六世□□,都懂吧,为了心爱的姑娘,活佛都不当了!”说完,还双手捧在胸前,做花痴状,抑扬顿挫地吟哦起了仓央嘉措的诗句“……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众人哄笑:“哎,你长这么矮,找个藏族帅哥,亲个嘴还得搭张板凳呢!”只有李渡没有笑,她恍恍惚惚地想,仓央嘉措到这世上走一遭,是为了和玛吉阿米相见,那自己,又是为了和谁相见呢?   有人起哄着干脆去西藏当导游,既玩了还不耽误挣钱,立刻遭到反对,   “我听说海州是有几个导游到那边去带团,刚去没几天就被吓回来了,那里的路很难走,经常发生车祸的!”   胖导游立刻作证,“是的,我朋友说去羊湖的路就架在悬崖之上,一点点宽,她坐在车上都吓哭了!”   聊得正起劲的时候,出纳伸个脑袋进来,把胖导游叫走了,没了新闻发言人,众人也树倒猢狲散了。   人太多,等到中午还没轮到李渡,她又不想回家下午再来,就在公司和同事一起吃外卖,直到太阳快落山,李渡才报完账,一看时间,赶紧打车去餐厅。   欧修良下午两三点的时候约她一起吃晚饭,因为昨天球没打完就走了,李渡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所以犹豫着地答应了。   李渡到的时候,欧修良已经点好了菜,她的口味他都知道,从来不会点错。   默默无言地吃了几口,欧修良思来想去,还是问道:“昨天打球的时候,我看陈端成和你很亲密,你们……?”   说完,他盯着李渡,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   “他帮过我一次忙,后来就在一起吃过几次饭。”李渡没有说实话,一方面这是私事,一方面出于对这份感情的不确定。   欧修良皱着眉头:“是什么忙呢?”一个是地产老总,一个是小小导游,他实在想不出来这两人怎么会有交集。   “我上次团队住的酒店离市区很远,旅游车又早走了,打不到车,是他把我捎回来的。”   “哦,这样啊,不过,他这个人很…复杂。”他停顿了一下,想尽量说得委婉一些,背后说人是非不是他的强项。   “我听说,陈端成这个人做事很有手段,你涉世未深,要小心一些,你和他比,当搭头都不够!”欧修良很烦躁,说多了李渡会反感,不说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头扎进去吗?   李渡淡淡地说:“嗯,我知道的。”   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包括我喜欢你,也包括我不敢喜欢你,但你真的不能喜欢陈端成,他不会是你的良人!欧修良看着李渡,在心中默默地说,   他低下头,借着吃饭掩盖情绪,吃了两口,味同嚼蜡,忍不住搁下筷子,问道:“他是不是在追你?”。   李渡一愣,筷子停在空中,说:“他那样的人,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追我干什么?我这人一点趣也没有!”   没趣?那是你自己那么认为!男人可不这么想!   欧修良知道李渡说的未必是真的,但又不能再说下去了,他沉沉地看了李渡几眼,便招呼李渡吃菜。   一顿饭吃得意兴阑珊,没一点意思,两个人各有各的心事,草草吃了几口,李渡便说要走,欧修良提出送她回家。   李渡说:“我先不回家,到书店去逛逛!”   欧修良温和但坚持地说:“那正好,我也要去书店,然后再送你回家!”   看样子,今天欧修良不送她回家是不会罢休的,李渡站起来,欣然同意,俩人一起去了书店。   李渡在看最新的法文书,欧修良在另外一个区域挑选歌碟,   这时,陈端成打来电话,   “在哪儿呢,账报完了吗?”   “报了,今天人很多,刚报完没多久!”   “我打电话回家,你不在?”   “嗯,我在书店!”   “你一个人?”   “没有,和朋友一起。”   那头停了几秒,问道:“哪个朋友,欧修良么?”不用猜测,凭的是男人的直觉。   李渡不想隐瞒,说:“是的!”   陈端成语气淡淡地让她逛完早点回家,然后挂了电话。   李渡买了两本书,欧修良没选到喜欢的歌碟,买单的时候欧修良要付钱,李渡没让,自己付了钱,新版的法文书不便宜,一共两百多块。   欧修良一直把李渡送到小区楼下,她没邀请他上楼去坐坐,他也没有提出要上去,他看着她上了楼,慢慢调转车头离去。   李渡把房子的卫生打扫了一遍,最近回来得极少,每次回来好像都只是拿点东西,打扫打扫,这里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大部分都搬到陈端成的公寓里去了。   李渡站在空旷的屋子里,突然感到有些寂寥,以前她很少有这样的感觉,反倒是人多才会不习惯,她呆呆地站了一阵,走进厨房,把已经很干净的水壶大力擦洗起来。   所有能擦洗的东西,李渡都洗了一遍,此时已接近深夜,院子里由嘈杂渐渐归于安静,只偶然有一两声婴儿的啼哭传出,所以,李渡的电话铃声在这样的夜里就显得格外突兀。   “你…在哪儿呀?”是陈端成,有点迟疑地问她,   “我在家啊!”   “哦……,是你租的那个房子啊!”他仿佛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 嗯,今天就在这里睡了!”   “怎么又回那里去了,不在家好好待着?”   “我好久没回来做卫生了,打扫一下!”   陈端成叹了口气,说道:“我都不知道你还租着那个房子干嘛,有多少东西家里搁不下,非要留一点东西在那里,是等着下次吵架好有地方去么?”   李渡笑:“是啊,免得到时候你把我赶出来,我会流落街头!”   “你倒想!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顶多我事事顺着你,看你还怎么发脾气!”   “我脾气坏么?”   陈端成语塞,其实李渡很少发脾气,她只会沉默和走开,更多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坏,简直好极了,既温柔又勤快!”   这些和李渡全然不沾边好不好?   李渡骂了一句:“油嘴滑舌!”   他低声问她:“你想我了没有?”   李渡失笑:“你才走了一天我就想你?那你别上班了,天天在家得了!”   “我都想你了!”他缓缓地说,醇厚的低音,在电话里听着格外性感,   “你说这些话是不要钱的么?”李渡不受诱惑,反倒笑话他,   “你这人就是心肠硬,不想我就罢了,我说想你了,你还对我冷嘲热讽!”陈端成佯怒,   “我怕你长途电话费贵!”李渡换了种说法,   陈端成高兴起来,“小抠门,你管那个干什么?说一天也没多少钱!”   他在电话里和她说起才一年多没到香港,好像变化很大,下次要带她来好好玩一下。   李渡听他语气有些兴奋,不禁问他:“你喝酒了么?”   “是喝了一点,但不多,阿洋和他们去唱歌了,我没去,在房间给你打电话呢!”   “那你怎么不去唱歌呢?”   “你什么意思?”陈端成悻悻地问,   李渡闭了嘴,   陈端成“哼”了一声:“其实你这人坏得很!”   李渡不想和一个喝了酒的人讨论她坏不坏的问题,她又没喝酒!   于是她老老实实地承认:“嗯,我最坏!”   这下轮到陈端成没话说了。   隔了一阵,他让她明天回公寓去住,觉得这里不□□全,   李渡也觉得有些不方便,这里的东西好多已经搬过去了,连护肤品都没有,她说:“好,明天睡醒就回去!”   陈端成满意地挂了电话。      ☆、第 11 章   李渡信守诺言,早上睡醒了就回到陈端成的公寓,把这边的卫生又打扫了一遍,然后煮了一锅稀饭,冰箱里有咸菜,她就着咸菜吃了两顿,没有出门,一直在家里看新买的法文书。   到了晚上,外面下起雨来,开始是小雨,后来越下越大,还吹风,李渡把晾在阳台的衣服收了回来,叠好,放在衣柜里,又看了会电视,每个频道都是连续剧,李渡很少看电视,都不知道在演些什么。   她觉得无趣,就自己洗头洗澡,吹干头发,扭开了床头灯,靠在床头看书,不知不觉睡着了。   陈端成的航班延误了,很晚才回来,进了卧室,看见李渡恬静的睡颜笼罩在柔和的灯光下,被子也没盖,手里还捧着一本书。他的心里溢满了温柔,低下头给她盖上被子,浅浅地亲吻李渡嫣红的嘴唇,他爱煞这两瓣红唇,不点而朱,饱满娇俏。   李渡迷迷糊糊醒来,睁眼看是陈端成,她声音呢哝:“几点了,不是说要待上几天才回来么?”   “没什么意思,好多人都不认识,我让阿洋在那里多待几天,自己先回来了!”   “你洗澡了没有?”   “你怎么睡觉还看书呢?被子都不盖!”陈端成觉得好笑,成天就惦记洗澡,   李渡这时有点清醒了:“反了反了,你应该说怎么看书还睡觉呢!”   陈端成微笑,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个硬盒递给李渡。   李渡疑惑地接过盒子,灰色的盒子很精致,上面有几个不大的英文字母:Jaejer-LeCoultre。李渡把盒子打开,一只玫瑰金的女式手表静静地躺在里面,鳄鱼皮的表带,简单大气的表盘,柔和低调的光泽,无一不在显示着它的奢华。   虽然李渡不认识这是什么表,但她知道肯定不便宜。   “喜欢么?送你的!”陈端成低声说,   李渡不知道怎样回答,她说:“你买这个做什么?这肯定很贵!”   “没事的,没多少钱,带上试试!”他怂恿她,   李渡垂眼看着表,没动。   陈端成拉过李渡的手,非要给她带上,   不得不说,贵的东西就是好,这只手表戴在李渡的腕上,流光溢彩。   “看,和你多配!”他赞道,   李渡把手表取下来放回盒子里,说道:“这样贵的表,你让我怎么戴出去,人家会想,一个导游,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你就说,是仿表,二百多块钱买的。”陈端成都替她想好答案。   “你当人家都是傻子么?二百多块钱买这种表!”   “你不懂,在香港有个地方,什么样的假表都有,要劳力士有劳力士,要伯爵有伯爵,你要江诗丹顿,百达翡丽都行,八百块钱,证书□□一应俱全,跟真的一样!”   “你也是去那里买的?”李渡笑,   陈端成把李渡搂在怀里,长叹了一声:“我怎么舍得用假的东西来骗你呢?”   李渡仰头望着他,目光盈盈。   第二天李渡到公司去拿行程单,准备明天出团,碰到公司另外一个女导游,正在唠唠叨叨地说她已经好几个团都不挣钱了。她拉住李渡的袖子,倾诉自己的不幸遭遇:“上个团就挣了一百多块钱,上上个团更惨,一分没有,倒贴几十块钱车费!我想着,怎么这个团也得给补个好的吧,你看你看,又是个夕阳红,我这个月都白干了!”   她把行程单递到李渡眼前,李渡一看,的确是夕阳红,就轻声对她说:“我也是带夕阳红呢,听说这个专列有一千多人,公司大部分导游都是带的这个。”   女导游还要想说什么,突然看到导游部经理王远辉手里端着一杯茶,正在朝这边走过来。   女导游马上住了嘴,讪讪离去。   王远辉踱过来,站住,一边慢慢地啜着茶,一边轻蔑地冷笑,对李渡说:“你不要理她,嘴里就没句实话,什么时候都说自己没挣到钱,要是个个团都不挣钱,还呆在公司干什么,回家带孩子算了!”   李渡尴尬地站着,没法儿接这个话茬。   王远辉对李渡其实真不错,因为李渡不爱抱怨,给什么团带什么团,不挑肥拣瘦,人长得漂亮还谦逊,王远辉在心里总觉得对她有莫名的亲近,所以,那些一看就钱少事多的团都没让李渡带,时不时还提点她和公司的财务要搞好关系,有点把李渡当自己妹妹的意思,李渡心里不是不感激的。   王远辉吩咐着李渡:“这次的专列人很多,好几个公司同时在接,你一定要和酒店提前把房间确认好,不要到时候搞错了,招来投诉。”   李渡一一应下,突然,王远辉眼尖,看见了李渡手上戴的表,问道:“这好像是积家的表啊?”   手表是早上出门的时候陈端成非要给戴上的,不戴不让出门,李渡本来想着到公司就给摘了,结果忘了。   李渡慌慌张张把表取下来,想往包里塞,嘴里说着:“就是只仿表,戴着玩的!”   王远辉一把夺过手表,放在手上反复摩挲,笃定地说:“仿表?这是积家最新款的手表,要十几万一只,我买都够呛!”   李渡愣住,反问道:“要这么贵?”,虽然知道这只表不便宜,但她真没想到要十几万。   王远辉皱眉:“你不知道?”   李渡脸微红,呐呐地说:“一个朋友送的。”   王远辉笑了:“男朋友吗?有实力啊!怪不得公司这么多青年才俊你都看不上!”   “不是看不上,是现在不想找男朋友,再说,我和他真的就是一般朋友!”李渡不知道怎么解释。   “有什么关系,哪天约出来一起吃饭,我帮你看看!”王远辉当她在害羞,   李渡有点急了:“真不是,真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一出手就是十几万的积家表?我说呢,哪个小年轻会有这样的身家呢?”王远辉的笑容慢慢收敛,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渡一眼,说道:“李渡啊,这姑娘年轻的时候,水灵灵的就像是朵花,谁看到都想来掐一把,谁都说是掐去家里养着呢!可是谁会真的养啊,家里客厅摆的还不是那根老柴棒!你辉哥我也一样!”   王远辉喝了口茶,淡淡说道:“今天这些话呢,按说就是交浅言深,可是在我看来是把你当了亲妹妹,既然是妹妹,说重了你也别往心里去,要是我说错了呢,哥哥就给你赔个不是!”   李渡臊得满脸通红,从小到大,她何曾被人这样说过?可王远辉也是真把她当妹妹,怕她走错了路,才说这样的话,心灵鸡汤谁都会炖,警示恒言得罪人哪!   李渡低着头,小声的说:“辉哥,不是那样子的!”但她和陈端成到底是哪样子的,其实她既说不上来也不知道!   王远辉看着她,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知道分寸,我也就是提醒一下!”说完,不再看李渡,挥挥手,让李渡到财务室去领签单。   李渡把表放进包里,慢慢走到财务室领出团的签单票据去了   晚上回家,李渡没有和陈端成提起这件事情,但从此以后,无论陈端成怎么说,她再也没有戴过这只表。   李渡带的夕阳红团,,顾名思义就全是老人。好多老人都是第一次看见大海,新奇的不得了,脱了鞋子又唱又跳,一时忘了时间,李渡站在海边,顶着烈日,费劲地招呼他们上车。   虽然老人比较麻烦,爱计较,但李渡都耐心的讲解,全程跟随,老人们都很喜欢她。李渡注意到车上有个姓徐的老太太,一个自费的景点都不去。自费景点不是包含在旅游费里的,需要游客到了旅游目的地另外给钱,有的人会所有自费景点全部都去,有的会选择其中几个,最少的也会去一个两个,全车只有这个徐老太一个景点的钱都没交,别人去玩的时候,她就孤零零地坐在门口,李渡问她,她就说累了,不想去,可是李渡发现,在不花钱的景点里,徐老太玩得很高兴。   李渡决定问问是怎么回事。团里的老人大都相互认识,李渡就问一个看起来和徐老太相熟的刘老太,“刘阿姨,为什么那个徐阿姨一个景点都不去啊,她是不是不喜欢出来玩呢?”   刘老太小声说道:“哪里是不想去,她想去得很!不过她没钱!”   李渡继续不动声色的问:“出来玩怎么会没钱,刘阿姨你在开玩笑!”   刘老太抓住李渡的手,认真地说:“我骗你干什么,她家老头儿死了,她跟她闺女过,帮她闺女带孩子,做家务。本来她闺女这次不让来的,她不干,说这辈子都没旅游过,人家都说海州好,死活要来的,闺女就给她交了个旅游费,一分零花钱都没给,火车上的饭钱还是我帮她给的!”   李渡问:“那她闺女是不是经济不太好?”   刘老太笑了一声:“什么不好,房子都有三套,家里还有车呢!就是舍不得给她花钱!”   到下一个自费景点的时候,老人们都挤在门口,伸着手找李渡取票,像嗷嗷待哺的小鸟。   徐老太很自觉,没有和人群站在一起,远远地坐在树荫底下。李渡发完了票,叮嘱了几句,让老人们先进景点去了。   李渡走到徐老太跟前,递给她一张票:“阿姨,你也去!”   徐老太低着头,根本就没看见票,嘴里只说:“哎呀,李导,我累得很,走不动,就在这里等他们回来,你不用管我的。”   ,“没关系,累了就回来!”李渡把票往她跟前送了送   徐老太有些吃惊,没敢拿票,不知道李渡是什么意思。   李渡把票塞到她手里,说:“我买多了,刚才又被门口验过了不让退,你就忙个帮,进去逛一圈。”   徐老太疑惑地看着手里的票,的确被撕了一个角,嗫嚅着对李渡说:“李导,那你下次可得数好了,不要再买多了!”   很快,她就发现李渡是专门为她买的票,因为接下来的几个自费景点都有她的票,谁会次次都买多呢?可是李渡每次把票给她就转身去招呼其他人去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直到临走的那天晚上,大伙儿都在二楼吃晚餐,李渡站在一楼的收银台签单。   徐老太悄悄走过来,对李渡说:“李导,我知道你是专门给我买的票,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   李渡笑笑:“我和卖票的人很熟,要的免票,你不要放在心上!”   然后李渡又从包里抽出几百块钱,放在徐老太手里:“这个你拿去在火车上买东西!”   徐老太终于忍不住了,眼泪涌出来,顺着皱纹,流的满脸都是,她拉着李渡的手:“李导,你这么做我都不知道该说啥好哇!我命苦,老头走得早,闺女拿我当长工,我都想早点死,死了就不受罪了!”   老人用颤抖的手揩了揩眼泪,抬起一双浑浊的眼,对李渡说:“你比我闺女都好,我给她带孩子做饭买菜,她多一分钱都不舍得给,这次来海州,我知道这一辈就这一次出远门了,我一辈子没见过海,就想来看看,回去死了都值得!”   “她不让我来,说是老都老了,还看什么海,可是我就想看海,就想看海……”   徐老太翻来覆去地像个孩子一样哭诉着,李渡非常不善于对付这种场面,只好垂着手,沉默地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她问了一句:“她这样做,将来不会后悔么?”   老人又开始哭:“我也问过,我说,你这样对我,等我死了你不后悔吗?她说是只要对得起她自己就可以了,哪里管得了别人!”   李渡叹了口气,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就上楼去把刘阿姨喊下来,让她劝劝。   刘阿姨一边向李渡道谢,一边拉着徐老太走了。   晚上送完火车,李渡没有到陈端成的公寓去,她回到了自己租住的房子里。   这个房子因为前两天刚打扫过,很干净,李渡没再搞卫生,坐在窗前给父亲李广海打电话。她在海州的几年里,中间回过几次家,但李广海没有来看过她,父女俩打电话的次数也不多。   听到电话里父亲的声音,虽然还是那样简短,但是听得出来,她打电话,父亲心情很好,李渡微微有些心酸。   李广海问起了去法国的事:“学校申请了吗?”   李广海深知李渡的性格不适合在国内发展,早早就催促她到法国读硕士学位,父女俩通电话,他每次都要问起。   “有几所学校想再选择一下,快了。”   “那你要抓紧。”   “嗯”   李广海又说:“你在单位要尊重领导,服从安排!”   “我会的,爸爸!”   沉默了一会儿,李渡轻声叫了一句:“爸爸,你好吗?”   “我身体很好,你别担心!”   快挂电话的时候,李广海突然问:“钱够用吗?”   李渡回答说:“够的,爸爸。”   “哦,那你去忙,工作要认真!”   两个人的对话,一如小的时候,她去食堂打来饭菜,父女俩相对无言,沉默吃饭,偶然的只言片语,也是一锤定音。李广海当了一辈子的军人,把李渡当成了自己的小兵,严厉而宽厚。   李渡的家庭关系特别简单:李渡,李广海,连亲戚都很少。父亲那边,爷爷奶奶都没来过李渡家,他们是在李渡上小学的时候先后去世的,去世时,李渡没有回去,父亲也就去了一两天就回来了,有一个姑姑李美枝,来过李渡家两次,但李渡都有点记不得她的样子了。   至于母系的亲戚——李渡连妈妈都没有,哪来的母系亲戚?   李渡从记事起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但她知道母亲长什么样。她有一张照片,在李广海的抽屉里偶然发现的,在抽屉的一个角落,有一本父亲年轻时在部队荣立三等功的证书,照片就是从证书里掉下来的。   照片很旧了,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女婴,那个年轻的女人长得很漂亮,但不是那种娇柔的美,而是眉宇间略带英气——李渡就是这样。女人穿着当时流行的三颗扣小西装,里面配一件高领毛衣。怀里的女婴正是李渡,小李渡穿着碎花的罩衣,头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的白帽子,帽子下露出的卷曲的头发——这一点李渡随了她爸爸,李广海的头发虽然不像她那样弯弯曲曲,但也不直。   照片的一角有几个字:方山镇照相馆,这是母亲的娘家,离李广海的老家有一百多公里,是姑姑偷偷告诉她的。   照片的背后写着:李杜满月纪念,落款是杜秋红。李渡猜她原来的名字应该是取了父母双方的姓,后来父母离婚了,李广海就给她改名叫李渡了。   李渡把照片藏在了自己的书里,李广海并没有发现,李渡在想,可能父亲都已经忘了这张照片的存在了。   李渡可以没有妈妈,但是不能没有爸爸。   有一次,有个同学在学校摔破了脑袋,嚎啕大哭,嘴里大声叫嚷着:“我要找我妈!”李渡心里很疑惑,找你妈干什么,找到你妈就不疼了?不是应该找医生么?   李广海对李渡不像一般的父母那样对孩子关怀备至,李渡更多见到的是李广海沉默的背影,一个人坐在那里默默地着烟,一言不发,脊背挺拔,双肩宽厚。   父女俩很有默契,生活过得平静而和谐:卫生由李渡做,吃饭上食堂,衣服丢洗衣机。李广海极少呵斥她,一般都是下达命令,李渡默默地执行命令,军人么!   记忆中的李广海很少笑,神情总是坚毅而板正,父女俩有时会一起游泳,一起跑步。   但更多的时候,李渡都是形影自吊,她独自上学,独自放学。   每当寂寞的时候,她就会拿起球拍,或是与人对练,或是独自挥拍。   要不然就是在长江里来来回回地游泳,一直游到精疲力竭。   就像是上了瘾,李渡不知倦怠地做着这两件事。   李渡就这样慢慢长大,长成了一个坚韧而淡漠的人,但她这种淡漠并不是冷漠。教养使然,她对人说话都是面带微笑,可是你又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这微笑背后的客套与疏远。      ☆、第 12 章   李渡正准备上床的时候,陈端成打来电话。   “怎么还不回家呢?”   “我今天过来拿几本书,有点累,顺便就在这里睡了。”   “你怎么又去那里了,我不是给你说不□□全么!”   “嗯,我明天就回来!”   陈端成察觉李渡情绪有点低落,问道:“怎么啦,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没有,累了就这样”   “那我过来接你!”   “我都要睡觉了,你别来!”   陈端成笑着说:“你先别睡,我过来陪你睡!”   算起来这是陈端成第一次真正来到李渡租的房子,上次她烫伤,他连门都没进就拉着李渡上了医院,平时李渡都是他不在的时候一个人回到这里的。   因为是租的房子,屋里陈设很简单,好在家电都是齐备的,桌上的书非常显眼,摞了一层又一层,他随意翻了了几本,都是法文,一个字也不认识。   李渡穿着睡裙躺在床上,说:“你上我这里来干什么?”   陈端成摸到李渡身上有点凉,拿起遥控把温度调高了两度。   他随意答道:“你不过去,当然只有我过来了。”   李渡说,“我这里床小,你来了睡不下!”   陈端成低笑着说:“我抱着你睡,要是没有地方,你躺我身上!”   李渡的脸一下子红了,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陈端成把裤子和外衣全脱了,挤到李渡身边,床虽然小,但李渡铺得很厚实,躺上去软绵绵的,他拿手按了按:“你喜欢软床啊?”   李渡转过来,手支在床上,托着腮说:“我小时候都睡的是硬床,上大学了才知道还是软床舒服!”   “那我把家里的床垫换了,买个软的换上。”陈端成家里的床垫有点硬,他不太喜欢软的,不过只要李渡高兴,他觉得都可以。   “那个床垫挺好的,我看还是进口的呢!”李渡嘟囔着说,   她的头发随意地散在肩上,脸上一副慵懒的神情,裙子一边被压住,露出了里面白色带小碎花的内裤,陈端成看着,出气儿都粗了   陈端成伏在李渡身上,怕压到她,两只手撑在她身边,   他低下头,极尽温柔地亲吻着李渡的双唇。   李渡既不推拒也不回应,他不着急,慢慢地用舌头撬开她的牙,轻舔着她的舌,   一只手滑进李渡的睡裙,一下一下抚摸。   李渡开始喘粗气,下巴收紧,压抑着声音,陈端成贴在她脸上,呼出灼人热气:“你叫啊,你叫出来啊!”   李渡两条直直的眉毛拧在一起,双颊潮红,把嘴巴抿得更紧,   陈端成的视线里有大堆大堆,厚如砖头的法语书,透着一种学术的禁欲感,可他觉得周遭的一切格外催情,他长长地吟哦了一声,压在李渡身上,狠狠地抱着她,使劲的挤她,用全身重量碾压她,瞪大眼睛看她动情的模样,李渡在他身下来回扭动,脖子拱起来,有优美的弧度,陈端成像嗜血的德古拉伯爵,面目狰狞地咬下去,触到皮肤的一瞬间,却改成了轻轻的舔舐。   他很有耐心地准备了很长时间,才脱掉了自己和李渡的衣服,慢慢地磨她,一点一滴地积累快感,李渡脑子里晕晕沉沉的,手在陈端成汗湿的背上无意识地滑动抚摸,手下是一块块轮廓分明的肌肉和滚烫的汗水,陈端成突然发狠似地快速抽动,低沉地咆哮一声,两个人在极致的快乐中同时结束。   李渡先洗完,躺在床上闲闲地看书等他,陈端成后洗完走过来,用李渡的小毛巾擦着身上的水,他骨架长得好,宽肩窄臀,肌肉结实但不夸张。   陈端成抽过李渡手里的书,“你这里堆了这么多书,看得完吗?”   “慢慢看呗,今天看不完有明天,明天看不完有后天呢!”   陈端成翻看沉甸甸的书,问李渡:“一般不都是学英语么,你怎么想到学法语呢?”   李渡躺在床上,看起来很放松。   “我高中的时候看过一部电影,是法国的原声带,不过下面有中文字幕,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法语,觉得这种语言很好听,所以大学就选了这个。”   “什么电影,是虎口脱险吗?”   “不,是两生花!”   “好看么?讲什么呢?”   陈端成很感兴趣。   李渡慢慢地讲给他听:“有一个波兰女孩叫薇罗尼卡,她拥有天使般的的歌喉,有一个法国女孩,也叫薇罗妮卡,波兰的薇罗尼卡在演唱歌剧的时候心脏病发,突然倒地猝死,在她离去的同时,法国的薇罗尼卡突然间就热泪盈眶,感到莫名的悲伤。”   陈端成听得很认真,他问:“她们是双胞胎或者是姐妹吗”   李渡摇摇头,“不,她们是陌生人,只偶然相遇过一次,是因为神秘的命运使她们产生了某种联系。”   “哪天我一定要看看这部电影。”   过了很久,他问李渡:“你相信命运吗?”   她回答:“我信啊,命运有时候的确会使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产生牵连!”   陈端成呵呵笑:“你是指我和你么?”   李渡反问他:“那你信命吗?”   陈端成说:“我不信!”他的确不信什么命运,他只信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李渡注视着他,微笑地说:“你肯定是个幸运的人。”   陈端成面对面地抱着李渡,腿圈着她,用自己的额头摩擦着李渡的额头,轻轻地说:“我肯定是个幸运的人,要不然怎么会遇见你呢!”   过了几天,陈端成手头事情不多,去医院看了郭文洋的母亲。   郭母前段时间住院,一直没查出来是什么病,当做风湿在治疗,直到前两天,才确诊说是肺癌中期,郭文洋在香港接到电话,连滚带爬地回来,立刻请了专家从广州过来会诊,专家的意思是郭母的癌细胞还没有扩散,可以做手术,术后再化疗。   陈端成到医院时,郭文洋正呆坐病房门口的长椅上,问他什么,都是木木的点头,陈端成拍了拍他的肩膀,进了病房。   郭母躺在床上,拉着陈端成的手,说道:“阿成啊,你怎么又来了,公司的事忙不忙啊?”   “不忙,挺好的,我们赚钱很容易的!”陈端成刻意地轻松说道。   郭母不信:“哪里会轻松?现在钱多难赚,不要哄我高兴!”   “真的,您放心治病,治不穷的!”   “我知道,可是我这病不是花钱就能治好的。”老太太一听说是癌症,以为必死无疑,脸色蜡黄,一般是因为生病,一半是吓的。   陈端成笑着宽慰她地说:“怎么会治不好?阿洋请了很厉害的医生过来给你做手术,您要配合医生的治疗,好了就可以回家了!”   郭母摇着头说:“这次的病,我心里有数,这辈子要到头了!阿洋跟你在一起挣了钱,我也享了这么多年的福,别的都放心,只是有一样,他现在也没安个家,我走得都不放心啊!”   郭母哽咽,陈端成心里也难过,但半分也没显露,还是带了笑容,“您安心治病,这个专家技术很好,治好过很多病人,等治疗做完了,跟健康人也差不了什么!您要往好处想,阿洋现在很长进,我让他赶紧找个媳妇,您也能抱上孙子!”   “我也不知道死之前能不能抱上孙子,阿洋外面那些事我也知道一些,找那么多女人,都不是过日子的,他好不容易跟着你挣了些家业,要是好好找个老婆,生个孩子,我就是死了,也是高兴的!”郭母一心就想着能抱上孙子,为这个事,也不知道骂了郭文洋多少回。   陈端成再三再四地劝着,又削了半个苹果,亲手服侍郭母吃下,直到看她有了倦意,便走出门来。   郭文洋还坐在门口,陈端成对他说道:“公司反正也不忙,再说还有我,你就呆在医院多陪陪你妈,不能再出去胡来了!”   郭文洋失神地回答:“我现在哪有那份心思,只想着让我妈能多活几年。”   陈端成瞅着他,皱眉说道:“现在医学手段多,技术好,好多肺癌病人治疗后都能生存十几年,你也要有信心,你先垮了,这病还怎么治?”   郭文洋低着头,小声地“嗯”了一句。   离开医院,陈端成开车到了离家较远的一个超市,虽然小区附近也有超市,但没有这个超市大,东西也没有这个全。李渡今天回家也早,早上便说好了今天自己在家做。   陈端成买了牛肉,土豆,西红柿,还有青菜,看着进口的提子很新鲜,也买了一些。   他发现,李渡虽然从来嘴里没说过什么爱吃什么不爱吃,其实很挑食,豆腐,豆腐干都不爱吃,胡萝卜也不吃,爱吃青菜,丝瓜,西红柿,红烧牛肉是她的最爱,只要一有空,陈端成都自己买菜,做了和李渡一起吃。   回到家,李渡正在整理茶几,她一定要把所有的东西放得整整齐齐,有时候,陈端成忘了把东西放回原处,她也不说,只是自己默默地放回去。   看见陈端成回来了,李渡轻声问道:“郭文洋妈妈还好吗?”她知道今天陈端成去了医院。   陈端成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要看手术做完怎么样了,同样的二期,有的人做完手术能活十几年,有的人几个月就没了!”   李渡又问:“郭文洋很难过吧?”   陈端成叹了一口气:“嗯,我看就这两天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他母亲小时候对我颇多照顾,现在病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心里很不好受。”   李渡走过去,从背后抱着陈端成,脑袋贴在他背上,轻轻地蹭来蹭去。   两个人静静地依偎一起,过了一会儿,陈端成拉过李渡的手说:“你去看电视,我去做饭。”   陈端成把菜和肉拿出来洗干净,把牛肉切成块,过了水,放进锅里用小火慢慢煨上。   李渡站在门口,看着厨房里这个为她忙忙碌碌的男人,陈端成站在那里,低垂着眼,认真地削土豆。   看见李渡,他扬头笑了一下,说:“看什么呢?”   李渡说:“偷师学艺呢!”   陈端成说:“你哪里会做这些!”顿了顿又说:“你也不应该做这些!”   李渡问:“那我应该做什么?”   “你这双手,是打网球的手,是拿书的手,做饭有我就行了!”   李渡用手扶着门,斜靠在门框上,抿着嘴笑,陈端成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吃完饭,李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陈端成洗碗。   电视里播放着新闻,采访新毕业的大学生。   新闻的总结陈词是:今年的就业形势严峻,往年吃香的文秘专业已经不太好找工作!   陈端成洗完碗,走过来,问她:“看什么呢?”   李渡笑着说:“今年的文秘都不好找工作,你要有社会责任感,为国家解决困难,多招几个漂亮姑娘放在办公室里当秘书!”   陈端成瞪着她:“你当我是蜈蚣精吗?”   李渡很奇怪,蜈蚣精和秘书有什么关系?陈端成不肯解释,但笑不语。   晚上睡觉的时候,李渡歪着身子,靠在床头看书,床垫是昨天陈端成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刚换的,花了好几万,睡上去像躺在云朵里,颤颤悠悠的,李渡觉得很舒服,还在床上特意滚了几圈。   陈端成望着她的侧影,李渡的鼻梁挺秀,嘴唇棱角分明,头发垂在耳畔,带着弯弯曲曲的弧度。   陈端成满心满眼都是温柔,有这样的人陪伴在身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他突然翻身下床,从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递给李渡:“我懒得再去申请副卡了,你就拿这张用吧。”   李渡诧异:“你怎么这会儿想起拿卡给我啊?”   陈端成说:“早就想给你的,一直忘了,你拿着要买什么东西也方便,上街不用带多少现金。”李渡只有两张□□,买东西都是现金,她还不会用信用卡呢!   李渡把卡片放进床头抽屉里,说:“我又花不了多少钱,我都不会用这个!”   “这有什么难的?你刷了卡,签个名就行。”陈端成又把信用卡拿出来,放在床头   “别麻烦了,等我需要的时候再用吧!”   陈端成有点不高兴:“你老是把界限划得这么清楚,你不用我的钱,还打算用谁的钱呢?”   李渡叹气:“我自己的钱够花了,对我来说,钱多了就是个累赘!”   陈端成坐到床边,循循善诱:“有钱多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怎么会是累赘?”   “钱么,挣多少花多少,人要是太有钱就会没有安全感!”李渡自有李渡的道理,   “明明钱多才有安全感,怎么到了你这里变成钱多没有安全感了呢?”陈端成笑得打跌,   李渡说:“你想啊,穷人反正没钱,也不用想太多,你们有钱人不一样,老是怕手里的钱有一天会失去,当然就没有安全感了!”   陈端成拧她的耳朵:“歪理邪说!我只害怕失去你!”他手下使了点劲:“还你们,你不是跟我一伙儿的吗?”   李渡从陈端成手里夺回耳朵,滚到床的另一边,说:“我可不值钱!”   陈端成手脚并用爬过去,抱住她,热气喷在李渡的耳际:“你是我最值钱的宝贝了!”   李渡用脚踢他,“你说这些话怎么从来不脸红啊?”   陈端成随便她踢,反正又不疼,“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啊,你怎么老不信呢?”   两个人又笑又闹了好半天,李渡觉得自己心里像是开了一朵花,从幽暗的角落里升起来,枝枝蔓蔓的,每一片花瓣都那么舒展,芳香醉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看也写吧,权当是个树洞了!   ☆、第 13 章   第二天,李渡到公司去拿行程单,准备出团,信用卡被她悄悄又放回了床头的抽屉里。   到了公司,看见王远辉,王远辉现在对她不冷不热,李渡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拿签单的时候,碰到了韩小春,她也出团,不过不是同一种产品,李渡刚进财务室的门,就被她拉到了楼梯转角。   韩小春神神叨叨地问:“你记得我老公他们公司那个何元吗”   李渡茫然地摇了摇头,   “哎呀,就是那个个子有点高,浓眉大眼的导游,人家上次在景区碰到我和你,不是专门跑过来打招呼,你不记得了吗?”韩小春连比带划地形容着,   “啊,有什么事么?”李渡敷衍地应着,其实一点印象都没有。   韩小春看她好像想起来了,神秘地笑一下,小声地说:“他那天,非要请我们两口子吃饭,我们俩就去了,结果吃到一半呢,他支支吾吾地说,要我帮个忙,约你出来吃饭,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就说我这几天没看见你,等看到再说!”   韩小春把手里的矿泉水瓶子拧开,喝了一口,接着又说:“我老公悄悄给我讲,这家伙家里挺有钱的,他哥是开矿的,他不想去他哥那里上班受管束,就喜欢当导游,听说到公司去报账开的都是宝马。”说完,她满怀期待地看着李渡,   李渡无可奈何地说:“你怎么还当上媒婆了?”   韩小春瞪了她一眼:“我要不是看他家有钱,压根儿就不会跟你提这个事儿!我们当导游的,认识的人不是司机,就是导游,还有客人。首先司机不行,开旅游车大巴的司机一般都快四十了,再说收入也不高。客人呢,就认识那么几天,发生个一夜情估计可以,结婚也不太可能。”   听到这里,李渡脸有点红,抿了抿嘴。   “最后说导游吧,都觉得导游挣得多,可是你得不停地干,一停下来就一分钱收入没有,而且,海州市现在的团,购买力也不如从前了!”   李渡低着头,没说话。   韩小春推了她一下:“你什么意思啊,我这里都说半天了!”   李渡轻声说:“我没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啊,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呢?”   李渡只得表明态度:“我现在不想找男朋友。”   韩小春叹了口气:“我就说你这个人吧,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知道你书读得多,想法和我们不一样,可就算你书读得再多,还不是要结婚你现在可以找好看的,家里有钱的,再过几年,就只能在离异无孩的堆儿里扒拉。”   李渡想到征婚广告里的离异无孩,肤白貌美等等形容词,禁不住笑起来,   韩小春瞪了她一眼,继续讲事实,摆道理,   “我有个表姐,大学毕业,长得也挺漂亮,年轻时挑过了站,后来勉强找了一个离过婚的,那男的把钱看得死死的,一个月就给她一千块钱生活费,家里活儿一点也不干,两口子经常打架。”   看韩小春一副要秉烛夜谈的架势,李渡只好说:“前段时间别人给介绍了一个,我想先处处看!”   韩小春还没把表姐的悲惨遭遇讲完,突然听到李渡的话,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没说过啊!”   李渡说:“就见过几次面,还不太了解。”   韩小春疑惑的“哦”了一声:“这样啊,你怎么不早说,害我讲了这么久,那个人干嘛的啊?”   “就是普通上班的白领。”   怕韩小春继续问下去,李渡就说要去拿签单,韩小春跟在后面说:“那我跟那边也不把话说死,你先处一下,不行的话试试这个!”   李渡心里想:又不是去商场买衣服,一件一件的试,哪件合适买哪件。走了几步,她突然回过头来问韩小春:“你知道蜈蚣精是干嘛的吗?”   “啊?”韩小春还沉浸在如何才能委婉谢绝,而又埋下伏笔的纠结思考中,这个思维跨度极大的问题使她张着嘴,眼神呆滞,   “蜈蚣精!”李渡又重复了一遍,   韩小春愣了几秒种,迷茫地说:“蜈蚣精不就是蜘蛛精的师兄吗?”   “那蜘蛛精又是干什么的?”   “蜘蛛精就是西游记里那个盘丝洞里的妖精啊,你问这个干什么?”韩小春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那个人有时也挺可爱的嘛!李渡嘴角上扬,对韩小春认真地说:“公司前段时间开会,要求导游提高文学素养,我打算从四大名著开始!”   李渡平时接的团大多是散客团,来自全国不同的地方,脾气秉性各不相同,有的好说话,有的就很挑剔。李渡这次接的团里有一对梁姓母女,司机刚一开门,就长臂轻舒,把排在前面的老头撬到一边,一屁股坐在司机身后的两个座位上,李渡在旁边冷眼看着,觉得这两人不像善茬,提醒自己要注意一点。   母女俩很活跃,对什么都感兴趣,见到什么都问,李渡一一耐心回答,尽管她们一路上一分钱都没花。李渡想得开,你不花有人花,这个团不挣还有下个团呢!   母女俩到了景点老是拉着李渡陪她们走,边走边讲解。下午到了海边以后,母女俩又拉着李渡,让李渡带她们去捡贝壳,李渡委婉地说团里还有其他人要看顾,不能只跟着她们两个。   那个母亲有点不高兴了,阴阳怪气地说:“李导,是不是看我们没花钱,你都不愿意陪着我们走啊?”   李渡赶紧解释:“不是的,这跟你花不花钱没关系,主要是团里一共有四十多个人,我要是光陪着你们,其他人会有意见的!”   这时刚好有其他游客在叫李渡,李渡就借机走开了。   过了两个小时,其他游客陆陆续续地回到了旅游车上,唯独不见这母女俩,等了有十分钟,李渡给她们打电话,母亲在电话里说尽快回来,又过了大半个小时,还是不见踪影,再打电话,已经关机了。   游客和司机都在不停地催促抱怨,李渡也很着急,因为下午还有别的行程,可是又不能扔下她们不管,她只好顶着烈日,又回到景区,焦急地寻找。   景区很大,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人,李渡被晒得头发冒烟,焦躁的回到了车上。   回到车上,看见母女俩也回来了——刚到两分钟。   母女俩玩得很高兴,正在对别的游客说:“我们一直沿着海边走,前面的海水可美了,沙子也很软,我都不舍得回来。”李渡压住火,把那对母女叫下车,尽量和颜悦色的说:“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让全车人等你们两个人,我们是一个团队,要照顾大多数人!”   谁知那母亲马上翻了脸,大声嚷着:“李导,我知道你针对我们,就是因为我们没买花钱,没买东西,没让你挣到回扣!这个景点好玩,就应该让我们玩个够,没时间可以不去购物点啊!”   李渡有些愕然,咬着牙,艰难地吸了两口气儿,方才开口轻声说道:“在你们的合同里,已经列出了要去的景点和购物店,注明了在每个地方待多长时间,我没有权利改变的。”   母女俩看了她一会儿,悻悻地上了车,李渡没再说什么。   在接下来的行程里,母女俩不再和李渡说话,李渡懒得去热脸贴冷屁股,对她们也是淡淡的,磕磕绊绊地把这个团带完了。   李渡以为这样就完了。   几天后的一个周末的下午,陈端成去超市买了菜回家做饭。排骨香菇汤在炉灶上小火慢炖,切好的萝卜丝晶莹剔透,碧绿的葱段整整齐齐地码在盘子里,他穿着一套灰色的家居卫衣,一只手拿着烟,一只手给汤里放调料,李渡坐在沙发上吃苹果,   美好静谧的下午!   直到李渡的电话响起,   电话是王远辉打来的,他告诉李渡,她被客人投诉了!   李渡几乎立刻想到:肯定是那对母女!   从王远辉的口中,李渡得知,那个母亲在一个县里的□□局工作,旅游完一回到家,就发挥了本职工作的特长,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篇,列数李渡几大罪状,又快马加鞭地用加急邮件寄到了李渡的公司!   李渡隔着电话都能知道王远辉的脸肯定是黑的。   她无奈地说道:“我没把她怎么样啊,辉哥!我知道这两个人有问题,一直都很注意的,就说过一次她们迟到的事情,那是不得不说,就是说,也是心平气和的呀!”   王远辉在电话里说:“问题不是你到底做了什么,而是你已经被投诉了!”这种事他见得多了,每个星期都要处理好几次。这样的客人,不管哪个导游来带,都会被投诉的,只不过李渡这个倒霉蛋恰好碰上而已。   教训了一大通,最后,王远辉给出处理意见:“还好,那个投诉信也没有什么具体内容,翻来覆去几条大概就是导游的态度不热情,你打个电话给那个客人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我把电话号码给你,你赶紧打!”   李渡无精打采地把客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写在一张纸条上,她实在不想打,闷闷不乐的坐在沙发上,用靠垫压在脸上。   陈端成把靠垫从她脸上拉下来,微笑地看着她,   李渡有点生气,感觉陈端成在嘲笑她,又把靠垫夺了过去,重新压在脸上。   陈端成挨着李渡坐在沙发上,使劲把靠垫从她脸上拉下来,又把李渡的身体扳过来,捏捏她的脸,说:“像只刺鲀。”--刺鲀是一种海里的鱼,一生气身体就会鼓得像个球,李渡此时正鼓着脸颊。   李渡冷着脸,对他的生动比喻毫不回应。   陈端成笑着说:“你看你,让你别当导游吧,你不愿意,现在遇到点困难就觉得受气了,这种事情不是很常见吗?你又不能选择客人是什么样的,什么样的客人不都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   李渡拉着脸,勉勉强强地说道:“我以前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其实绝大部分客人都很好,对我也很客气!”   陈端成叹了口气:“要是每个客人都这样,旅游公司该开不下去了,你呀,天生倔脾气,偏偏又干了这样的工作。”   李渡没说话,在默默地想:这个电话要什么时候打,打了又该怎么说?   陈端成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小纸条,掏出电话。   李渡还在兀自烦恼,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听见陈端成在对着电话说:“喂,您好,是梁女士吗?”   李渡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抓住陈端成的胳膊,想要抢夺电话,   陈端成一边弯着腰往后闪,一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李渡噤声,   电话已经接通,李渡只得颓然跌坐在沙发上。   陈端成接着说:“梁女士,我是您在海州旅游的旅行社质检部经理,我想向您了解一下您投诉的情况。”   电话那头隐隐传来激愤的声音,肯定是梁姓母亲在血泪控诉,陈端成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不停地附和道:“嗯,对,您说得对…,小李这么做确实不应该!”声音听着又低沉又温柔,老少通杀。   李渡瞪着眼睛看亚洲影帝在表演。   等安抚完对方以后,陈端成才严肃地说:“这次这个事情,小李的做法很不妥当,公司非常重视,已经对她进行了严厉的批评,目前的处理是先停团一个月,做出深刻的反省和检查,如果反省不到位,开除也是有可能的!”   接着,陈端成又说:“本来公司是责成小李给您打电话,我说不行,小李这次犯错误,我作为她的领导,有很大的责任,我一定要亲自给您打电话道歉,争取您的谅解!”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陈端成的嘴角含笑。   过了一会儿,陈端成叹息道:“真没想到,您的素质这么高,要是每个客人都像您这样,我们的工作就好做多了!”   这就是事情差不多搞定了。   快挂电话的时候,陈端成还在电话里热情邀请:“您下次再到海州来,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亲自来接您,我特别想和您吃顿饭,一起聊聊天!”此时,话筒里传来爽朗的笑声。   挂完电话,陈端成一脸轻松地看着李渡,等待她的仰慕。   李渡被他的表演天分所震惊,嘴巴半天合不上。   她冷笑道:“陈总,以前没发现您这么才思敏捷啊,这么麻烦的客人都能被您这三言两语说得哈哈大笑,您不做导游,那是没有伯乐,我得向公司举荐,举贤不避亲嘛!”   陈端成坐在沙发上,手臂一伸,把李渡捞过来坐在自己身上,李渡立刻挣扎,陈端成制住她的手,凑到李渡耳边,暧昧地拉长声音说:“举贤不避亲啊那这么说,我就是你的亲呐!你说,亲哪里?”   李渡红了面孔,骂道:“不要脸!满嘴鬼话,可见你平时说的话就没几句是真的!”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和外面的人打交道,哪有句句真心的?我要是真是像对你一样对外面的人,那不成傻子了吗?”陈端成哭笑不得,有种表达无力的痛苦。   “那就是我傻呗,我可说不出来你那些话,也不嫌恶心!”明明是那个人不对,干什么还要向她认错,李渡觉得憋屈得很。   “你哪里傻?是不愿意低头罢了!”陈端成叹气,“可这不叫低头,这叫周旋,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时时刻刻全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说话做事,你要不这么做,就会被视为异类,你明白吗?”他十几岁出社会,当然深谙此道,不然何以年纪轻轻便拥有这惊人的身家。   李渡低头沉思,她就是他口中的“异类”。在小学的时候,班上的女同学莫名其妙地联合起来排挤她,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就很少交朋友了,仅有的几个朋友,都是别人主动示好,才慢慢走近的。   “你说得对,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如果要我违背了自己的本心去交换某样东西,我宁可舍弃。”李渡淡淡地说,但神色却十分坚硬,   “我问你,你当导游拿回扣应不应该?”陈端成笑问她,   “这个…!”陈端成还真把李渡给问住了,导游拿回扣的确遭人诟病。   她词穷,半天才说:“拿回扣是因为旅游费里没有包含导游的工资,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这就是妥协!用另外一种办法来缓冲矛盾,双方都能接受,如果你硬要丁是丁,卯是卯,最后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收拾。”陈端成温声说道,他说这样的话,并不是要李渡变得圆滑,他是担心她宁折不弯的性格有一天会伤害到自己。   李渡默然,陈端成说得很对,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即便是她,也时时游走在灰色边缘,这是无法推翻的事实。   “我说这样的话惹你不高兴了?”陈端成看她沉默不语,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   李渡醒过神来,把头埋在陈端成的肩窝里,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温婉地说:“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有智慧,是一个天生的追逐者,哪怕有一点点机会,你都能脱颖而出,放出自身的光芒。”   陈端成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自嘲道:“我这半辈子尽想着挣钱了,也就是遇见了你,才知道生活原来这么有意思!”   李渡羞赧,小声地说:“我这么笨,哪里有意思?自己捅了篓子还要你来帮我善后。”   “那有什么,哪个男人不保护自己的女人,这是本能,懂吗?”   “什么你的女人,我就是我,不属于谁,才不要谁保护呢!”李渡不好意思地推了陈端成一把。   陈端成让着她,低声哄道:“好,你属于你自己,我也属于你,行了吧!”   李渡再无言语,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汲取他的温暖,陈端成回抱她,享受着她的芳香。      ☆、第 14 章   海州市的政府会议厅里,市长宋长胜正在主持会议,   “……这次法国企业中国海州行,对我们海州的发展有战略性的意义,大家都知道,旅游业和生态农业是可持续发展的,我们不能走其他省份的老路,先排污后治污……”   欧修良端坐在位置上,聚精会神的听着宋长胜的发言,偶尔在本子上记笔记。   宋长胜的声音清越,偶尔高亢有力,不疾不徐,“……每个部门,都要通力合作,做好这次接待工作……”   会议结束以后,宋长胜把欧修良单独留了下来,让他到自己家吃饭。   宋长胜只有一个女儿,已经结了婚,婆家在上海,平时很少回家。   女儿在大学里就和一个男生谈起了恋爱,对方父母都是上海某直属机关的领导,两边条件很般配。毕业后女婿考上了公务员,到镇上挂职锻炼了一年后调到了区政府,女儿则一直在公婆单位下属的一个企业当工会主席,婆家房子有好几套,结婚前就给了小夫妻一套浦西的三居室。按说这日子应该过得很舒心,可女儿结婚以后一直不生孩子,婆家虽然嘴上说不着急,可女婿是独生子,父母哪有不着急的呢?宋长胜老婆三天两头跑上海,又是给女儿补身体,又是监督着按时服中药调理身体,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家。   家里只有一个保姆,是宋长胜的远房亲戚,五十多岁的一个中年妇女,烧的一手好菜,宋长胜和欧修良就着菜,喝了点酒,然后到书房聊天。   “这次的考察团人数众多,虽然对方带了翻译,但是我们这边还是应该准备充分一些,舅舅,您看,是不是还是从师范学院和旅行社抽调几个人过来?”   虽然欧修良在公众场合都称呼宋长胜“宋市长”,但私底下是随着表妹吴梦雨一样喊他“舅舅”,宋长胜很欣赏欧修良的这些小细节上的有分寸,知进退。   他想了想说:“你们以前去旅行社借的那个姓李的导游,几次接待下来效果都不错,外宾对她印象很好,听说业务也是很过得硬的。”   欧修良连忙回话:“明后天是周末,我星期一就给师范学院和旅行社打电话,把翻译的人选确定下来。”   “嗯,你办事情我是放心的,没出过纰漏,不过这次的考察团里,已经有几个项目是有意向的,你要特别注意!”   欧修良说:“我会的,每个环节我都会跟进,您放心!”   宋长胜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慢慢地吹,细细地品,隔了许久,他突然问道:“你知不知道孙书记要调到省里?”孙书记和宋长胜有同门之谊,是一个大学毕业的,比宋长胜高两个年级。   欧修良说:“是有这么个传言,但是据说省里给他的位置他不太满意。”   “他没有几年就退休了,我估计最后他还是会去的,他一走…!”宋长胜皱着眉头,无不惆怅地叹气。   孙书记走了,市长不会在几个市长里面提拨,省里另外有安排,这对宋长胜很不利,他的工作作风强硬,明里暗里树敌不少,这些年来一直是孙书记力排众议,替他扛着,当然孙书记也需要他出头,说白了,就是个互利互惠的关系。   欧修良斟酌答道:“您的工作能力太强了,做事又那么认真,有时候可以适当放松一点!”   宋长胜摆摆手:“道理我明白,可是让我和稀泥不干事,我办不到啊!”   欧修良知道宋长胜其实此时需要的不是意见,而是安慰,他说:“海州的几个大项目都是您引进的,这些东西摆在那里,再过十年二十年说起来,也还是您的政绩,谁来也抹杀不了!”   宋长胜和眼前这个聪明又沉稳的年轻人诉说着自己的困惑,官场上太复杂,今天是你的心腹,明天就有可能去上面检举你,欧修良是妹夫的外甥,他几乎看着长大,又暗中观察了许多年,心里还是很信任的,所以有些事情,他也愿意和欧修良说。   宋长胜把茶杯放在桌子上,长吁了一口气,说道:“算了,我也干不了多少年了,就像你说的,安安稳稳混到退休就算了,反正到时候工资一分也少不了!倒是你,还年轻,仕途这条路,不好走哇!”   欧修良捏着手里的茶杯,看杯中茶叶升上去又沉下来,沉下来又升上去。   宋长胜换了个轻松话题,“你知不知道梦雨回来了?”   吴梦雨是吴庆声的独生女儿,也是宋长胜的外甥女,刚从香港大学毕业回海州,吴梦雨从小就活波可爱,嘴巴很甜,深得宋长胜疼爱。   欧修良回答:“昨天我在舅舅家吃的饭,已经见梦雨了”   宋长胜语气柔和:“梦雨这次回来,懂事了不少,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前几天到我家吃饭,说起香港的见闻,逗得我哈哈大笑!”   欧修良想起了一件事,:“我昨天吃饭的时候,听起舅舅说,好像梦雨打算进腾达实习。”   “只能是这样,你舅舅就这一个孩子,公司迟早都是她的,早进比晚进好,你舅舅啊,和我一样,没有儿子,只得个女儿,家业再大,都是替他人做嫁妆啊!”宋长胜惆怅说道。   欧修良忙说:“您也说梦雨懂事了不少,又有您和舅舅慢慢教着,应该差不了!”   宋长胜摇头:“她懂的事,不是生意上的事,做生意还是要天赋,你舅舅可以,他能屈能伸,胆子大,你就不一样,你为人稳重,有才华,适合走仕途,我看的人,错不了!”   说完,他看了欧修良一眼,问道:“上次你舅妈给你介绍的那个组织部的姑娘怎么样了?”   他口里的舅妈指的是自己的老婆,吴梦雨的舅妈。   欧修良面带微笑,手指用力攥紧杯子,说:“见过两次,人不错,但这段时间忙着考察团的事,联系得少。”   宋长胜端起一杯茶喝了两口,“工作是工作,个人问题也要解决,”说到这里,他放低了声音,倾过身体,“你舅妈给你说过没有,这个女孩的家庭情况?”   “舅妈说过了,不过就这两次见面的情况看来,她个人能力和性格也是不错的!”欧修良放下手中茶杯,起身给送宋长胜倒水续茶,   宋长胜赞同的点点头:“那当然,家庭情况是个一方面,个人能力也是一个方面,两面都要看,你还是要多上点心,她家的关系,对你的发展是很有帮助的,你也知道,你将来……!”   欧修良轻声回答:“我知道的,舅舅,我会上心的!”   从宋长胜家里出来,欧修良给李渡公司的老总打了个电话,说市里有接待任务,要借调一下李渡,那头忙不迭地答应,说这是政治任务,让欧修良放心,社里这段时间就不给李渡派团,让她全力以赴地做好接待工作。   到了晚上,欧修良再给李渡打电话的时候,李渡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虽不情愿,也只好答应下来,欧修良和她约好周六到欧修良办公室去把资料拿回家先熟悉一下。   陈端成坐在沙发上,听李渡接完电话,问道:“这么大个海州找不到翻译,非要找你?”李渡无奈地说:“法语是个小语种,圈里的翻译不多,都是借来借去的,听说这次考察团人多,不去恐怕不行。”   陈端成心里很不爽,但还是勉强笑着对李渡说:“我都没听你说过法语,你说来听听。”   李渡烦闷,敷衍道:“法语说起来就跟梦话一样,嘟嘟囔囔的,改天你听我说梦话什么样,法语就什么样!”   陈端成惊讶地说:“难怪你那天在梦里喊我的名字,然后说了一句法语,难不成是用法语在说‘陈端成,我爱你!’”   李渡摸着自己的脸,疑惑地问:“我真的说梦话?”   陈端成半笑不笑地看着她,李渡知道上了当,回敬道:“我和你才不一样呢!明明没有多爱,却天天把爱挂在嘴边!”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你说不爱,就是不爱罢!”陈端成脸上还是带着笑容,只是这笑容没了温度,看起来冷冰冰的,   李渡怔住,咬咬唇,拿了手机上楼,陈端成跟在后面,没和她说话,自己洗澡去了。   洗完澡,陈端成带着一身的水汽上床,看了一眼李渡,她正在闭目假寐,他轻笑着吻她的脸,说:“这次有进步!”   李渡受不住痒,睁开眼睛,带了戒备,问道:“有什么进步?”   “以往你都是扔了钥匙跑路,这次没跑,就是进步!”   李渡闷哼着说:“你怎么知道我不跑?我正在规划线路呢!”   “线路么?你可以先下楼到客厅,再到厨房,最后上楼回到床上来,这样合理吗?”陈端成诚恳地提出建议。   李渡气得没办法,卷了被子就要去客房,陈端成上前去拉她,李渡拿手指着他,说:“你别来,我明天就回家,再也不受你的气了!”   她哪里拉得过陈端成,陈端成束住她的双臂,把她抱到床上,“开个玩笑么,李导!”   李渡很不高兴,她刚才不过随口说的话,陈端成却瞬间掉脸,于是她也没好气地说:“我都说了我是个乏味的人,不喜欢开玩笑,你要开玩笑就找别人去!”   陈端成笑容淡去:“我没拿你开玩笑,我笑我自己呢!”   “笑你自己什么?”李渡瞪着眼睛问,   “没什么,睡觉吧!”陈端成自己先仰面躺下了,平时他都是朝着李渡这面睡的。   李渡一看,也有点赌气,干脆背对他躺着,两个人各自睡觉。   李渡这一觉睡得不□□稳,半夜就醒了,闭着眼在床上摸索了一下,空空的,她立即睁开眼,坐了起来,看见洗手间也没人,李渡穿鞋下床,在楼上找了一圈,轻轻地下了楼。   陈端成正在楼下的阳台抽烟,背影融于夜色,只隐约看见身体的轮廓,风很大,把他的睡衣吹起,鼓鼓涨涨的。   李渡悄悄走过去,一下抱住他的腰,陈端成一点儿也不惊讶,没转身,只是反手抚摸着李渡的手臂。   他低声问她:“你怎么起来了?”   “睡不着!”   “是一个人在楼上害怕吗?走吧,我陪你上去!”   陈端成转过身,掐了烟头,牵着李渡的手要上楼,李渡挣脱他的手,搂住他的脖子。   “这里风大,别吹感冒了,上楼吧!”陈端成的手穿过李渡的头发,轻抚着她细腻的颈项。   李渡不动,说:“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吹风?”   “我么?年纪大了,睡不着!”   “多大?我来听听看!”李渡闷笑,耳朵贴在陈端成胸前,听到他的心脏在胸腔中有力的跳动,这种属于男人的力量,放大到李渡的耳朵里,让她阵阵悸动。   李渡搂着他一直不动,陈端成怕她着凉了,打算抱她上楼,刚要抱起来,李渡便一跃而下,掉头就往楼上跑,他暗笑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后半夜,李渡枕着陈端成的手臂,把腿也搭在他肚子上,睡得很香甜,睡醒就天亮了。      ☆、第 15 章   陈端成起来得早一些,已经准备好了早餐,面包是他昨天买回来的,另外煎了两个鸡蛋,和李渡一人一份,李渡喝咖啡,他喝茶。   他问李渡:“你什么时候去欧修良办公室?”   “昨天没说具体时间,等一下打电话问问。”李渡往面包上抹黄油,她注意到陈端成穿得整整齐齐,有点奇怪,“今天周末还要上班?”   “嗯,今天公司有个楼盘要做消防验收,那个楼盘小得很,只有一栋楼,平时我没怎么管,都是文洋在管。现在文洋在医院,带队的支队长又是新来的,以前没打过交道,我得亲自去现场看看。”   “哦,我知道了,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陈端成伸手把李渡唇边的咖啡沫子抹掉,说:“可能不回来吃饭,你自己吃,我昨天做得多。”   陈端成吃完早餐出了门,李渡在家收拾了一下,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还要到门口的干洗店里取陈端成的衣服,顺便再到小超市买点东西,家里的洗衣液什么的快没了。   欧修良开着车,接到了表妹吴梦雨的电话。   “你在哪儿啊”吴梦雨问,   “去办公室!”   吴梦雨说:“今天周末诶!”   “周末就不能上班吗?”   “周末还上什么班,出来打球吧!”   “打球你找我干什么,找你爸啊!”   “和我爸打球的那帮人,几乎全是秃顶猥琐的老头儿,我要打的是网球!”   欧修良恐吓她:“我要告诉你爸,你侮辱他的球友!”说到半截,他自己也笑了,吴梦雨说的是事实。   “我爸也是秃顶,你说了他会恨你的!”   欧修良对这个表妹毫无办法,自小说话就口无遮拦,没大没小!   “我要上班,你去找别人打!”   吴梦雨有点不高兴了:“前天吃饭的时候,你说周末要陪我玩的。”   欧修良是说过这话,但是他想趁着今天没事,借口工作和李渡单独多待一会儿。   他问吴梦雨:“明天行吗?”   “明天不行,我们初中同学要聚会呢!”   “你可真是……日理万机啊!”   欧修良转念一想,说道:“那这样,我找个高手过来,我们三个人一起打。”   “男的女的,帅不?”吴梦雨一下兴奋起来,   “男的,相当帅!”   李渡正在取陈端成的衣服,欧修良打电话过来,   “现在就去办公室吗?”   李渡用肩膀夹住电话,把陈端成的衣服装进袋子里。陈端成好些衣服都不能水洗,只能送到干洗店,每次取衣服的时候,干洗店的老板娘都会笑眯眯地招呼“又来取你老公的衣服啦!”,搞得她很不好意思。   “那个不着急,我和你说啊,我有个表妹,刚从香港回来。”   “嗯!”   “她想和你打场球,你看怎么样?”   李渡不太想去,于是说道:“算了吧,不是要拿资料么?”   欧修良心中失落,暗自揣测是否是因为陈端成的原因,李渡才拒绝了他的提议,可是这两个人应该还没到那一步啊,李渡不是还单住着吗?   欧修良没有放弃,不过片刻,便说:“我这个表妹听我提起你多次,很是崇拜你,你露个面吧,我也好交差!”   欧修良说话的技巧,把李渡逼到了墙角,她只会呐呐地重复:“不是要拿资料么?”   “那就这样定了,我到办公室把资料拿上,然后就过来接你!”欧修良反应奇快,不给李渡反驳的机会。   李渡甘拜下风,叹了口气,“算了,还是我自己过来吧,你去拿资料。”   李渡背着球包来到网球场,看到欧修良和一个女孩站在一起。女孩扎了个马尾辫,穿着白色的网球裙,略带婴儿肥的圆脸,鼻子小巧,鼻尖微翘,眼睛不大不小,一看就是个开朗活泼的姑娘。   姑娘很有礼貌,见面就露出甜笑,乖乖地叫”李渡姐”,李渡笑着回应。   欧修良没多说什么,只让吴梦雨和李渡先打,他坐一旁观战。   第一次他和李渡打球的时候,也是一样,并没有多在意,只是看她的球拍和球鞋皆很专业,暗中不敢掉以轻心。刚打了一会儿,他就发现李渡的球力量威猛,球速飞快,落点也很刁钻,把他前场调后场,一时竟有些疲于应付,他立马打起精神,拼尽全力,到最后还是输一局。   这样的水平,没有十多年的功夫是磨出不来的。   一问之下,才知道李渡七岁开始打球,的确已经打了十几年球了。   凭吴梦雨那点三脚猫功夫,又岂能和李渡抗衡?   李渡试探性的和吴梦雨打了一会儿,没用全力,很快她就发现,吴梦雨技术很一般,体力更是不行。   有好几个球李渡打得并不凌厉,轻轻地送过去,吴梦雨都接不住——她已经跑不动了,脚下步伐又乱又慢,到了后来几乎就站着不动。   比赛的结果当然是吴梦雨输了,尽管李渡手下留情,但吴梦雨还是一败涂地,没办法,实在太差了!   吴梦雨拿毛巾擦着汗,气喘吁吁,嘴里嚷着:“李渡姐,你太厉害了,下次你教我,我哥都不教我的!”   欧修良和李渡相视一笑,开始打球,轮到吴梦雨坐在一边观战。   和欧修良打,李渡自然是使全力。   李渡受过专业训练,参加过大大小小很多次比赛,奖杯,奖状一大堆,技术上比欧修良要略胜一筹,欧修良则是从初中开始接触网球,到了大学球技才有了大幅提高,但仗着男人的身高和力量的优势,两个人之间也都是各有输赢。   一盘终了,李渡险胜,吴梦雨明白过来,哭丧着脸说:“太伤自尊了,太伤自尊了!你们这是要逼死人么?”   欧修良笑道:“现在你才真正知道她的厉害了吧?你这个体力,也就打打高尔夫,老干部都喜欢这项运动!”   吴梦雨鼓着腮,说:“我打不过李渡姐,还打不过你女朋友吗?,改天把你女朋友叫出来再打一场!”   李渡惊讶地看了欧修良一眼,问道:“有女朋友了么?没听你提过!”   “我也是刚开始接触,还不是女朋友。”欧修良面色尴尬,但也无话可说,本来就是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   李渡点点头,说道:“恭喜你,以后吃饭有着落了!”   吴梦雨不是傻子,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讪讪地站在一边。   吴梦雨要和欧修良去吃饭,热情地邀请李渡一起去,李渡表示要回家,吴梦雨开始撒娇:“走吧,李渡姐,再忙也要吃饭的,我等会儿还要向你请教呢!走嘛!”吴梦雨的声音糯糯软软,李渡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拒绝。   这时,一直沉默的欧修良突然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走吧,我刚好也要和你说一下考察团的事情!”   他们选了一家日本餐厅,以前李渡和欧修良来过几次,餐厅装修是正宗的北海道风格,分隔成一个一个的榻榻米包间,服务员均是穿着和服,迈着小碎步,未曾开言三分笑。店里的食物也是定期从日本空运过来,寿司和鱼生做得都很地道,所以一般都要订座,否则只有在门口等。幸好欧修良提前订过座了,门口的服务员轻声询问了几句后就将三人引入包厢坐下。   吴梦雨是个小孩性子,又在香港读了几年书,有点坐不住,还没点完菜,就嚷着腿酸,欧修良看了她一眼:“我让你不来,你说你要来,来了你又坐不住,将来有你坐的时候!”   吴梦雨朝欧修良丢了个示威的眼神,扭着腰问李渡:“李渡姐,你的网球打得好厉害哦!练了多久”   “我从七岁练起。”   李渡的回答,引起了吴梦雨的惊呼:“这么久,你居然可以坚持这么久!”   “也没什么,就是一直打,不要停,你也可以办到。”李渡平铺直叙地说,知道吴梦雨就是那么一问,不可能下这番苦功的。   欧修良已经点完了菜,自然地接过话头对吴梦雨说:“说得很对,你就是有点做事虎头蛇尾的!”   吴梦雨觉得欧修良今天好像有点针对她,无论她说什么欧修良都能找出理由来教训她,   她又不高兴了:“你干嘛老说我,跟教训小孩似的!”在欧修良面前,吴梦雨什么时候都可以任意撒娇卖萌。   李渡和欧修良都笑了,连十分钟都坐不住,可不就是小孩么?   “李渡姐,听说你法文好厉害的!”吴梦雨故意亲热地和李渡说话,把欧修良晾在一边。   欧修良暗自庆幸有吴梦雨在,不用担心冷场,她就像个问题宝宝,总是问个不停。   李渡的回答很没趣,“和网球一样,坚持就会好!”   吴梦雨深受打击,趴在桌上专心看服务员上菜,每道菜的分量都很小,但做得很精巧,不但颜色搭配相宜,还摆出可爱造型,让人不忍下箸。   欧修良先夹了一块给对面的李渡,然后把吴梦雨薅起来,“好好坐着!”也给她夹了块牛肉,问道:“你在香港吃过日本菜没有?”   “我们都很年轻,怎么会喜欢吃这个我们喜欢吃墨西哥烤肉!”吴梦雨鄙视地说,言下之意就是欧修良老了。   欧修良凝视着吴梦雨年轻的脸,那张脸上洋溢着活力,青春,还有不加掩饰的爱憎,   他行么?他不行!   他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事事时时谨小慎微,年华未老,心已沧桑!   他淡淡地说:“你以后会喜欢日本菜的!”   “我偏不,这个菜的味道很淡呢!”什么鬼菜,小资们才喜欢,哪有吃烤肉那般快意人生!吴梦雨问李渡:“你喜欢日本菜么?”   李渡望着吴梦雨期待的眼神,惭愧地说:“其实我吃什么都可以,反正我什么也不会做。”   吴梦雨大感惊讶:“还会有李渡姐不会做的事”   李渡失笑:“我不会做的事很多,又岂止做饭这一桩?”   吴梦雨沉思后得出结论,“你也不会做饭!我感觉好像高智商的人都不会做饭!”   欧修良立刻说:“那天吃饭的时候好像你说过你会做饭的哦!”   “着什么急!我还没说完呢!”吴梦雨白了欧修良一眼,“只有少数高智商的人内外兼修,才貌双全!嗯,我也算忝列其中吧!”   吴梦雨摇晃着脑袋,,欧修良不禁微笑,其实他内心里还是很喜欢这个表妹的,他比吴梦雨大十来岁,从小就让着她。   “那天吃饭的时候,才貌双全的吴小姐为什么没有献艺?”他揶揄道,   吴梦雨傲然回答:“大音希声,不是谁都可以吃到的。”   “那你要做给谁吃?”欧修良逗她,   “那肯定是英俊,多情,把我当心肝来疼的男人!”是玩笑话,也是她的真心话,   欧修良秒懂:“我知道,你爸爸!”   “……”   李渡看着兄妹俩斗嘴,觉得很有趣。   欧修良注意到李渡好久没有说话,他有些抱歉:“烦了么,我们在一起老是斗嘴的!”   李渡回过神来:“哦,不,完全没有,你妹妹很可爱!”   “李渡姐,你有男朋友了么?”吴梦雨突然发问,欧修良和李渡一下子都很尴尬,愣在那里,   欧修良赶紧说道:“你吃饭呀,哪有这样问的?”他定定地看着李渡,忘了呼吸。   “我打算要出国的!”李渡笑了笑,简单说了一句。   欧修良黯然垂下眼皮,对李渡说道:“对了,这次考察团需要了解的资料很多,很杂,你要多费心,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不过这次的确实关系重大,市里很重视,出不得差错!‘   “嗯,我知道,那要不然我先回去,多看看资料?”李渡赶紧就坡下驴,   欧修良点点头,把资料递给李渡,说:“你先拿回去熟悉一下,周一所有的接待人员都要开会,翻译小组的还要单独开会,你一定要参加。”   李渡和吴梦雨打了招呼,起身离去。   李渡走后,吴梦雨问欧修良:“你喜欢她,对吗?”   欧修良压住心中慌乱,低叱道:“你胡说什么?”   吴梦雨挑眼看着,“哼”了一声:“她走的时候,你一直盯着她的背影。”   连吴梦雨这样的傻姑娘都能看出来了,李渡又岂会不知,装不知道罢了!欧修良搭着眼皮,无言地看着花纹细密的木质长桌。   隔了几秒钟,欧修良平静地说:“我认识她好几年了,要喜欢早就喜欢了。”   “我看你一副惆怅的样子。”吴梦雨嬉皮笑脸地说,   欧修良皱起眉头:“我惆怅什么,不过是挂着工作的事情,还有,我刚和那个女孩见了两面,你就说人家是我的女朋友,如果不成,我和她都很难堪的。”   吴梦雨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再说了,我听舅妈讲那个女孩对你印象很好的。”   欧修良用手撑着额头,疲惫地搓了几下,说:“现在还没正式确立关系,谁也不知道将来怎么样。”   “嗯,说得也是。”   欧修良借口打球累了,吃完饭就送吴梦雨回家了。   李渡到租住的房子里,放下球拍,洗澡换衣服,然后再回到陈端成的公寓。   陈端成和新来的支队长吃了饭,双方还不太熟,饭后没再安排别的节目,他吃完饭就回家了。陈端成进门看到李渡在书房,穿着一件薄薄的T恤,伏在灯下,面前摊开一本很厚的词典,旁边的资料上用红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注解。   他问:“你看了多久了?”   “不知道!”李渡头都没抬,   陈端成上楼去拿了件衣服,给李渡披上,然后轻轻地掩上门,走了出去。   认真工作的李渡,浑身上下散发出光芒,看起来很……神圣,也许这个词不太恰当,但陈端成找不到别的词来代替。   李渡把所有不熟悉的单词都查找了一遍,又翻看了相关的资料,一直到凌晨一点多,才精神亢奋地上楼睡觉。   她悄悄地掀开被子,黑暗中陈端成突然开口,   “你弄完了?”   李渡吓了一跳:“这么晚你还没睡着?”   “嗯,等你呢!”   “等我干什么,这个资料涉及的东西有点杂,看起来比较慢。”   李渡在书房待久了,手脚冰凉,陈端成抱住她,把她的脚夹在两腿之间。   “现在天气都凉了,你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李渡向来不会照顾自己,哪怕是生理期,热起来照样用冷水洗澡,陈端成都说过她好几次了。   “哦,我那时候刚打球回来,不觉得冷。”李渡没有刻意隐瞒和欧修良打球的事。   陈端成很意外,“你不是上他办公室去吗,怎么还打上球了?”   “欧修良说他的表妹从香港回来了,要和我打场球,我就去了,吃完饭才回来的。”   “是好像听说吴庆声的女儿回来了。”   李渡不懂吴庆声,她说:“吴庆声是吴梦雨的爸爸么?”   “嗯,吴庆声是腾达的老板,也是欧修良的舅舅。”腾达她知道,海州有好几个大型楼盘都是腾达开发的。   陈端成看李渡暂时也睡不着,就和她聊天,   “欧修良表妹打球打得怎么样?”   “不太好,体力技术都跟不上,不过打着玩也够了。”   “那是,有几个人能打得过你!”陈端成捏捏她的脸颊,这个姑娘,平日看着沉默内敛,一到网球场上就成了霸气的女王。   “我也不算什么,不过是打的时间长了。”   陈端成问她:“你以前练球的时候辛苦吗?”   怎么会不辛苦?每到中午,别人都在睡觉,她一个人对着墙壁,一下一下的挥拍,球打在墙壁上,发出沉闷单调的声音,汗水顺着小腿往下流,连袜子都能拧出水来。   但她回答:“不辛苦。”   陈端成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其实刚才看到李渡查资料他就明白,她的高超球技,不知道是用多少汗水和寂寞换来的,这样的李渡,让他感到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亲们是在哪个频道看到我的文,连我自己都找不到,请留个言,谢谢!   ☆、第 16 章   年底的时候,有好消息传来,政府的确要成立保税区,不过还没有下正式批文,而且税收也要减免。具体的办法和标准还在制定之中,其中就涉及了房地产业之中,隆鑫公司的那块地正在缓慢升值,只是还没有达到陈端成的心理价位。   但陈端成的慧眼独具,胆魄过人俨然已成为了海州市地产圈的佳话。   陈端成今天穿着一条白色休闲长裤,一件黑色有领T恤,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拎着球杆,和郭文洋站在草坪上,看见吴庆声带着一个年轻女子以及几个球童坐着电瓶车过来。   吴庆声老远就挥着手喊:“端成,来得这么早,我都来晚了!”   陈端成和郭文洋迎上去和老吴握手,吴庆声指着身旁的少女说:“这是我女儿,吴梦雨,刚从香港回来,也在腾达上班。”   少女大约二十来岁,圆脸琼鼻,看上去活泼俏皮,下身穿着灰色短裙,上身是一件粉红色的长袖T恤,左手戴着一只手套,头上也戴着棒球帽。   陈端成对女孩露出笑容,说道:“早就听说吴总的独生女儿很有才干,见了面才知道竟是这样年轻漂亮,吴总真是好福气,这下子有人接班,不怕没时间打球了!”   吴庆声爽朗大笑:“现在提什么接班啊,不过是学点东西,离接班还早得很。”   吴梦雨笑盈盈地站在一旁,挽着父亲的胳膊。   四个人中,陈端成水平最好,吴梦雨最差,吴庆声又要比郭文洋好一些。   吴梦雨无奈站在水坑边,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把球打入水坑了,吴庆声指导了半天,好像没什么用!   陈端成闲闲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并不说话,郭文洋双腿张开,正握着球杆,比划着球托上那颗白色小球。   吴梦雨娇嗔地对父亲讲:“爸爸,你都不会教,我要找个教练,!”   吴庆声教得满头大汗,一回头,看见陈端成站在那里,用手一指:“端成,你来教教,我和小郭打打球,这教球比打球累多了。”   陈端成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吴梦雨在击球的一瞬间手腕松得太早,导致离心力减少,所以球才偏离了方向,而吴庆声老是对吴梦雨强调起杆扭腰的动作,没有说到点子上。   陈端成走过去,站在球托旁,先做了一个挥杆的动作,然后把手放下来,示意给她看在击球的一瞬间的立腕动作,又告诉她应该什么时候松手腕。   吴梦雨自己做了几次,还是不得其法。打出的球,偏离目标很远。   这使陈端成想起了李渡,他想,要是她来,应该很快就能学会吧!   想到这里,他露出微笑   吴梦雨抬头,恰好看见陈端成嘴角勾起,看着她。   她的心跳有点加速,也不由自主绽开笑容,又觉得自己笑得有点明显,赶紧咬住下唇,   吴梦雨期期艾艾地说:“我怎么还是不行啊,你说那个动作老是掌握不好!”   陈端成走过去,把手搭在她的手上,轻轻握住,   吴梦雨看着陈端成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真是一双好看的手!   陈端成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停顿,告诉吴梦雨,大概到这个位置就可以松开手腕了。   陈端成耐心地对她说道:“你也不用着急,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立腕,什么时候开始释放,这两个动作都是在离心力的作用下自然产生的,你自己多练几次,就能领悟了。”   吴梦雨自己又试了几次,欣喜的发现球好像真的要听话了许多,她朝着陈端成甜甜地笑,陈端成亦是报以微笑。   吴庆声和郭文洋切磋了一阵之后走过来,看见女儿正在一次又一次地挥杆认真练习,对陈端成说:“我这个女儿,养得娇气,做什么事都没有耐心!”   陈端成心里想,那是你女儿笨,嘴上却说着:“姑娘家都是娇气的,吴小姐很聪明,我就教了一次她就明白了!”   吴梦雨听见父亲的话,偏着头,撅着嘴:“我哪里娇气?在香港什么事都是我一个人搞定的!”   老吴看着女儿,由衷地说:“真正是惯坏了,都不怕我的。”语气里满是慈爱。   吴庆声对陈端成说:“好久没和你打球,怎么觉得你又进步了些?”又问郭文洋:“你说是不是?”郭文洋没料到老吴会问自己,手肘杵在球杆上,犹豫着说:“应该…是吧!”   陈端成俯身捡起脚下的小球,在手里抛玩:“打球和生意差不多,技术肯定要有,但运气更重要。”   吴庆声不赞同:“这么多人,就你敢买那几块地,这可不是运气,是胆识!端成,你那块地涨了不少,考虑过转手吗?”   陈端成停下手里动作,把球捏在手里,“现在还没想好是转让还是自己开发,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吴庆声赞赏地说:“是该等等,我看价格还会涨的,说实话,我当时就是犹豫了一下,被你捷足先登了啊,哈哈哈!”   陈端成大笑:“那是吴总没看上啊,被我们捡了个漏儿。”郭文洋在旁边赶紧跟着一起笑。   老吴顺着话茬说道:“是啊,当时我要是狠狠心买下来,可真没你什么事了!”   郭文洋看了陈端成一眼,陈端成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还是对着吴庆声说:“吴总家大业大,又怎么会介怀这点小利,九牛一毛而已!”   吴庆声正要说什么,站在一旁的吴梦雨走了过来,对他撒娇:“爸爸,老说这些事好烦的,打球去吧!”   吴庆声瞪了她一眼:“没规矩!”听着是骂,语气却来得纵容,   吴梦雨打了岔,几个人便没再谈论地的事情,继续打球,吴梦雨总是有意无意地和陈端成走在一起,吴庆声看在眼里,只假作不知。   打完球回家的路上,父女两个聊着天。   吴梦雨犹犹豫豫地问:“那个,陈端成…看着很年轻啊!”   吴庆声脸没动,眼珠子斜了一下,说:“看着年轻,手段不少!”   吴梦雨有点吃惊:“看着不像啊!”   老吴不想和女儿说得太多,随意“嗯”了一声,吴梦雨不好再问。   聊了些别的,吴梦雨把话题又兜到了陈端成身上,“爸爸,陈端成那几块地真的涨了很多吗?”   吴庆声转过脸,上下看了吴梦雨几秒,才望着前方说:“涨了一些,而且还会涨!”   吴梦雨感觉父亲的眼光很犀利,好像看出来什么,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就装作勤勉的样子对公司的管理提出建议:“那个周总,滑头的很,我和他说什么事,都是阳奉阴违的。”   “还有财务那边,我看了一下前几个月的账,总经办很多不该报的账也在报!”   吴梦雨很有自信地说了一大堆,吴庆声一听,全是纸上谈兵的废话,不由得语气有点重,“你才来公司几天,人家凭什么要听你指挥?财务那边的账,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有很多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东西都从招待费里走账,你让他们怎么和你说呢?”   “是你让我多问多看的,我看了问了和你说,你又骂我!”吴梦雨犟着脖子说,   吴庆声气得差点吐血,“我让你多问多看,是让你学习去了,不是让你指手画脚去了!”   吴梦雨挨了骂,心里很不服气,但见父亲脸色难看,便赌气没说话。   吴庆声只有这一个女儿,老婆从小便溺爱她,说什么女儿要娇养,物质上要什么便给什么,平日里犯了错,吴庆声还没说两句,老婆就跳出来护短,为人处世一点不教,成绩也就是个中上,到香港读大学,也是宋长胜费了不少周折才去的。以至于现在志大才疏,眼高手低不说,脾气还不好!   他担忧起自己花费了半生心血的事业:如果真把腾达交到吴梦雨手里,只怕元老会纷纷出走,到时候无人辅佐的吴梦雨只要连续几个决策失误,腾达就会风雨飘摇,前途堪忧啊!   吴庆声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肝疼,他叹着气对吴梦雨说:“梦雨啊,你在公司要谦虚,那几个副总,都是跟了爸爸好多年的元老,你要尊重他们!趁着爸爸现在身体还可以,你要把人事上的关系理顺,生意上的事稍晚一点都没关系,爸爸老了,帮不了你太久的,对你表哥,不要总是没大没小的,你将来需要他帮助的地方很多!”   吴梦雨难得规规矩矩地应了个:“好!”   陈端成开着车,郭文洋坐在旁边,   郭文洋摁下车窗,从烟盒里叼了根烟出来,点上。   他问:“你说老吴是什么意思?”   陈端成全心全意看着前方,没做声,过了一会儿,他反问郭文洋:“那你说是什么意思?”   郭文洋摸了摸脸,说:“你说他是不是看上咱们这块地了?”   看陈端成没吱声,他知道自己的话大方向是对的,于是大骂道:“这老狐狸,他妈的闻着味儿就来了!哪里都想咬一块,活该没有儿子!”   陈端成若有所思地说:“我们也不要太贪了,现钱放在手里更稳当。”   郭文洋嚷道:“现在价格涨得还比较缓,等保税区真正成立,新的税收政策颁布,我们那块地肯定会大涨,现在卖有点亏了,你也说这可能是最后的大波行情了,我们下了这么大的本钱,不赚够怎么行”   陈端成没说话,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   半晌,他好像下了决心:“那就再等等吧!”   郭文洋愉快地把烟头塞进烟灰缸:“哎,老吴的女儿长得挺漂亮的啊,和你那个李渡也差不了多少!”   陈端成不悦地瞥了郭文洋一眼,说:“你别看老吴现在长得又胖,头发也没多少了,我听说他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帅的,就是现在,你仔细看他的五官也不难看。要不然他老婆怎么把他给看上了!”   郭文洋眼前立刻浮现出老吴老婆的样子:个子不高,体重不轻,满脸横肉,还老喜欢穿一些修身的衣服,裹在身上像个粽子!   “我说呢,他老婆堂堂市长妹妹,干嘛看上他啊!幸好他女儿随了爹啊!”他又发了感叹:“人家说这女的长得漂亮就可以找个好老公,,看来男的也一样,长得好看就可以娶好老婆!”语气里很有点羡慕的意思。   陈端成侧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郭文洋,说道:“要不然你问问老吴老婆愿不愿意改嫁”   郭文洋“呸”了一声:“我他妈得被恶心死,半夜一摸,操!一头母猪睡在身边,吃多少药都硬不起来!”   陈端成大笑,“就你娇气,人家老吴不也天天搂着睡吗”   “那也得下得去嘴啊,要是老吴女儿还差不多,我天天搂着不撒手。”郭文洋龇着牙说:   “那你刚才怎么不给老吴说这个事要是说了,说不定今天晚上就搂上了!”   郭文洋“哎”了一声:“你老噎我是什么意思啊”   说完,又把嘴凑到陈端成跟前:“阿成,我觉得这个吴…吴梦雨是吧好像有点喜欢你呀,老是偷偷地瞄你来着。”   陈端成横了郭文洋一眼,冷冷地说:“人家看我两眼,你就说偷偷瞄我,我还看见你偷看人家屁股呢!”   郭文洋有点不好意思,他确实趁老吴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在后面看了两眼吴梦雨的屁股,那小屁股,圆圆的,鼓鼓的!   十多天后,法国考察团如期到来,一大群人拥在接机口等候,李渡和欧修良站在队伍后边。   李渡手里捧着花,这使她觉得自己有点滑稽,像是向烈士纪念碑献花的小学生。她没有问欧修良女朋友的事,欧修良也没问陈端成的事,两个人若无其事地小声聊天。   这时里面走出来一群年轻的女郎,步态婀娜,手里推着高尔夫球包。   李渡自嘲:“差不多的年纪,人家手里拿的高尔夫球杆,我手里拿的是旗杆。”   欧修良看着那群风中摆柳的女郎,心里冷笑:球杆?人家晚上在磨杆!不过这个话不能对李渡讲,他说:“你想打高尔夫球么?下次我带你去!”   李渡的表情有点嫌弃,“我不和你去,你们这群人,人人说话语带机锋,个个都能闻弦歌而知雅意,我天生就没有这个功能!”   欧修良把手一摊:“我也是受害者!”   “不,欧秘书,你是佼佼者!”   欧修良闻言低笑。他感叹:“如果不这样,你就会被踢出局,game is over!”   李渡说:“每次参加这样的接待活动,我都觉得如履薄冰,生怕说错了话!下次还是另请高明吧!”   欧修良连忙讲:“那可不行,就指着你给我撑场面呢!海州市会说法语的人本来就不多,说得好的更是少之又少,都去说英语了!”   李渡看了欧修良一眼:“你不也是说英语的吗?”   “那你为什么要学法语的呢?”学法语的人不多,因为就业面窄,学起来也难。   李渡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法语很优雅,在法语里‘p’都发成‘b’的音,比如‘盆’就读成‘奔’,这样说话的时候就不会溅对方一脸的口水。”   欧修良刚想笑,突然看见考察团已经出来了,   两个人赶紧停止说话,恰到好处地微笑着。   考察团一行有二十几人,欧修良和市里的领导上前迎接,李渡随后上前献花。   加上中方的接待人员,一共有三十多人,分坐了四辆中巴,浩浩荡荡地向市区驶去,   酒店门口拉着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法国考察团中国海州行”,   市长宋长胜及其随从站在门口,漂亮的服务员穿着旗袍侍立两侧。   车一停稳,宋长胜笑容满面的上前和领队握手,气氛热烈。   李渡微笑着走在后边,这时候还用不上她,她主要是在外出考察的时候派上用场的。   接下来是双方座谈,其实也没有李渡什么事,但是不能走,得等着。   李渡坐在旁边的小会议室里,有些无聊,这时,陈端成打电话过来。   “在干什么呢?”他问她,   “也没什么事,不过现在还走不了。”李渡有一下没一下地用鞋尖轻踢着椅子腿儿。   “既然没什么事了,那你跟他们说说,早点回家吧,我做了饭。”陈端成说,   “哪里敢,市长都在这里,没得招骂!”   “那你完事后赶紧回来,我等你吃饭。”   李渡说:“你自己先吃,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完事儿呢!”   陈端成坚持要等她吃饭,李渡无奈挂了电话。   欧修良走了进来,看见李渡盯着窗外发呆,   座谈会完了就是酒宴,在酒宴上陪同领导会非常的累,根本不能吃饭,得笔直地站在一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不想让李渡参加。   欧修良问:“累了么?”   “累也不能说,领导都在呢!”李渡的样子有点可怜   “看你一副委屈的样子,你先走吧,明天你的任务很重,回去把资料再好好看一下,早点休息,回头我跟他们说一声就行。”   李渡如蒙大赦,回到家,陈端成果然还在等她吃饭。   看见李渡进门,陈端成从沙发上坐起来,对李渡说:“你不要又先去洗澡,赶紧洗了手吃饭!”   李渡阴谋被拆穿,只得乖乖洗手吃饭。   陈端成做了凉拌小黄瓜,西红柿肉丸汤,清炒丝瓜,韭黄炒蛋,简单的几样菜,清淡爽口。   陈端成看李渡饿了,让她赶紧吃饭,吃完饭休息一下再看资料。   李渡很快吃完,坐在沙发上休息,陈端成洗碗去了。   陈端成洗完碗出来,李渡想起了郭母的病,就问他:“郭文洋妈妈的病好些了吗?”   他把挽起的袖子放下,坐到李渡身边,说:“那天做完手术后我去看了一次,说是手术做得很成功,就等着恢复一段时间再做化疗了。”   李渡有些意外:“你已经去过医院了?我本来还说和你一起去呢!”   李渡个性冷淡,陈端成是知道的,想着她应该不愿意去,所以没叫她,现在李渡主动提出去医院看望郭母,他心里高兴得很。   但他当然不会说怕你不愿意去,他说:“你忙着考察团的事,我以为你没空。”   李渡嫌电视吵人,拿遥控关掉了,对陈端成说:“那就过几天等我不忙了再去!我和郭文洋一起吃过饭,他妈妈小时候又照顾过你,应该要去看一下的。”   陈端成捧着她的脸使劲亲了两口,问道:“你什么时候能有时间?”   “不好说,不过一般就是考察几天,后期谈意向的时候就没我多少事了!”   陈端成想起了郭母那天说的话,他凑到李渡耳边低声问:“你现在还吃药么?”   李渡没听懂,茫然看着他,   陈端成解释:“你还吃避孕的药么?”   李渡身体僵住,眼光移到黑漆漆的电视屏幕上:“你不要担心,我自己知道。”   陈端成知道李渡还记着上次吃早餐时他说的话,揽过她的肩膀,把她搂在怀里,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不要吃那个药,对身体不好,要是有了孩子就生下来,我来养。”   李渡温顺地靠在他肚子上,低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端成细语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待在家里让别人来养,读了这么多书就要用得上,生完孩子一样可以上班,就是不要再做导游了,那样太辛苦!”   李渡脑袋动了两下,张开双手抱着他,陈端成爱怜地抚着李渡的背叹气:“你吃饭吃得这么少,胳膊瘦瘦的,也不知道打球时哪来这么大的劲儿!”   她悄悄地隔着衣服咬了他一口,陈端成”哎呦”叫了一声,笑着说:“晚上饭没吃饱么?明天再给你做一锅,哎,你怎么还咬……”   因为明天李渡还要陪同考察,李渡和陈端成闹了一会儿就坐在桌前翻看着有关考察内容的资料——其实已经很熟了,但她还想最后再看一遍。陈端成催了好几遍,一直到深夜十二点多,李渡才上床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想问,各位姑娘在哪个频道看到这篇文的,我自己都找不到,请留言,谢谢!   ☆、第 17 章   第二天,走在生态农业区,大片大片的大棚蔬菜,果园,还有养鸡场和养猪场,李渡用流练的法语介绍,“……我们坚持使用有机肥,不使用任何化学合成的除草剂,除草剂和植物生长调节剂……有别于石油农业,可以高效,持续的发展……”   法国人很可爱,听到或者见到有趣的东西就会发出惊呼,有点像个小孩儿——这点和中国商人有些区别,中国的商人都是自持而稳重,不动声色是入门级必修课,就像语文的拼音,数学的十以内加减法,英语的二十六个字母表。   晚餐的时候,李渡和艾米丽聊得非常高兴,艾米丽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法国女人,鼻子又高又窄,脸上带着两块红晕,是法国一家著名药企的总经理秘书。这家药企想在中国成立一个生物制药公司,艾米丽之前跟随总经理已经来过两次,其中一次是李渡接待的,所以两人并非第一次见面。艾米丽兴奋地对李渡说,她回法国以后十分想念李渡这个“漂亮的中国导游”,没想到可以再次见面,真是上帝的安排,语气很夸张,还连比带划。艾米丽的夸赞和热情让李渡感到有些难为情,她连连道谢,并表示看到艾米丽也很高兴。   考察团的活动一直持续了二十来天,刚开始是四处考察,然后就是谈一些初步的意向,这个阶段都是双方坐下来商谈,所以到了后期,李渡基本上没什么具体工作,但是仍然每天去报到,如果没事才能回家。   这天上午去报完到,李渡就和陈端成去了医院探望郭母。   郭母这几天已经开始做化疗了,头发大把地往下掉,气色看着很差,正在床上睡觉。陈端成和李渡看了一下,没敢出声,把门虚掩着走出去了。   陈端成和郭文洋站在病房外面说话,李渡手被他拉着,站在他身后。   “老太太怎么样啊?”   郭文洋腰杆挺得比前两天直多了,挺有信心的:“看着是气色不太好,但医生说这是正常反应。”他皱起眉头:“就是太遭罪了,吃什么吐什么,老出汗,一天就没几个小时是清醒的。”   陈端成说:“治病么,肯定是辛苦的!好在发现得还算及时,治好了跟健康人一样的!”   “就是,要是晚了可没地儿哭去!”他见李渡安静地站在陈端成身后,赶紧道谢:“你专门来看我妈,结果我妈还睡觉了,等我妈醒了我告诉她,端成的女朋友也来过,她肯定高兴得很!”郭文洋咂着嘴,一副后怕的神情。   陈端成在一旁接过话茬:“李渡这段时间是很忙,被市里借去做考察团的翻译了,今天是抽空来的!”   李渡暗暗拽了一下陈端成的手,对郭文洋简单地说:“应当的!”   她实在是不会说什么花俏的话,平日里带团也是一板一眼,但这句简单的话让郭文洋感受到了她的真诚,他认真地对李渡说:“谢谢!”   回到家里,陈端成做了点清粥小菜,配了酱牛肉夹饼,这种饼李渡爱吃,陈端成吃过几次以后也喜欢上了,隔三差五就要去买上一回。   陈端成叹气:“阿洋比我运气好,以前我妈生病的时候,医疗手段还没有现在多,家里也没什么钱,眼看着就那样去了,留也留不住。她去世以后,我曾经心里很张惶,觉得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已经没有了!”   李渡用柔和的目光看着他,陈端成母亲早逝,她自己干脆就没有母亲,倒是都差不多。   陈端成觉得她的神情仿佛母亲在世时看他的样子,平和而深沉,带着无限的包容,能把他内心最深处的焦虑慢慢融化掉。   他按住李渡放在桌上的手,摩挲了几下,她和他的手上都沾染了牛肉的香气,世俗又温暖的味道,他说:“可是,现在我终于又有了你!”   李渡没看他,看着桌上的饼微笑,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我觉得今天的牛肉很好吃呢!”   下午两人都没出去,李渡在家打扫卫生,洗衣服,陈端成睡了会午觉。   晚上还是陈端成做的饭,吃饭的时候,考察团的艾米丽打电话给李渡,她说前两次来海州的时间短,都没怎么到街上逛一逛,今天晚上没什么事,,想让李渡陪她私下里一块去品尝一下当地的小吃,又问李渡当地有哪些好吃的东西。   李渡细致地回答着艾米丽的问题,陈端成吃完饭坐在餐桌旁抽烟。   李渡正说着那种“低语呢哝的”的话,有点像情人之间的私语,非常流利,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李渡说法语。   陈端成想:这就是她说的“懂一点儿”?   李渡讲完电话,抬头遇见陈端成温柔的目光,她问:“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陈端成说:“我觉得你就像是古代身怀绝技的侠客!”   李渡睁大眼看他,陈端成解释:“你说法语很好听!”   “法国人人会讲法语,人人都是身怀绝技的侠客。”这也算绝技?说话而已!李渡想,   陈端成认真的说:“不,你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没说。   李渡出门的时候,陈端成要送她,李渡不让,她一贯如此。   李渡先去酒店,接了艾米丽,两个人打车奔赴小吃街。   艾米丽兴致勃勃地流连在夜市的各个档口,问着各种问题,非要品尝一种看起来黏糊糊的,绿了吧唧的米糕,李渡顿感无力,闭着眼,不忍心看艾米丽吃绿米糕的样子。   街上人很多,看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有些好奇,有胆大的年轻人上前用英语搭讪,开头都是“哈喽”,哈完以后,基本进入手语交流阶段,有点鸡同鸭讲的意思,李渡没有上前帮忙,因为艾米丽明显很享受这种感觉,唔,这叫原生态。   艾米丽一连吃了好几种小吃,还买了几个她认为“质朴原始,很有当地特色,但在李渡看来就是做工粗糙的小工艺品。   艾米丽和李渡边走边看,发现前面围了一大堆人,艾米丽好奇地问李渡那是在做什么?   李渡伸头看了一下,一个男的正卖跌打酒呢!她想了想,说:“那是在卖一种中药。”   艾米丽听说是中药,非常兴奋,一定要挤进去看热闹,李渡只好也跟着站在旁边。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面前摆满了蛇酒,五彩斑斓的蛇尸纠缠在一起,瞪着两只乌突突的小眼睛,男人正在用中气十足的声音,抑扬顿挫地介绍祖传药酒,广告词朗朗上口,还极为押韵。   艾米丽问道:“为什么中国人要把动物的尸体泡在酒里,真的可以治病吗?”   李渡看了一眼蛇酒,忍着恶心,尴尬地说:“能不能治病我不知道,但是有些人喜欢这样的味道,应该算作一种风味酒。”   艾米丽很赞同:“是的,我听说因纽特人把死去的海鸥用来酿酒,醉了以后会觉得有海鸥的翅膀在拍打脑袋!”   李渡瞠目结舌,那中国的蛇酒喝醉了,岂不是会感觉有蛇往身上爬?   走出人群,艾米丽还一直唠唠叨叨的向李渡惊叹中医的神奇,她的好多法国朋友都很相信中药,觉得那是一些神秘的,带有魔力的植物,身边甚至有人生病了都不去医院,而是直奔唐人街找中国医生用气功治疗。   李渡听了以后觉得匪夷所思:有病不上医院,搞什么气功啊!那不是用来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吗?   李渡从来不相信中医,也没有喝过任何黝黑发亮的汤药,在她心里,觉得那就是一些树皮草根煮的水,怎么能喝下去呢这也难怪,李渡没有母亲,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之类的中医主要拥趸人群,家里只有李广海,父女俩生了小病就多喝水,喝水喝不好就上医务室,从没生过大病。   一路聊中药,回到酒店已经十点多了,和艾米丽道了晚安,李渡打算打车回家,电话响了。   陈端成问她:“你在哪儿呢?”   “已经送回酒店了,马上就回来!”李渡站在街口东张西望,看哪辆出租车是空的。   陈端成说:“你在那儿别动,我来接你!”   李渡不让:“我自己能回来,又不是没车!”   陈端成调笑道:“还是我来接吧,万一没车,我哪敢再让你搭别人的车呢?”   电话里静默了漫长的几秒钟,陈端成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不是…李渡,我是……”   “没事,我知道!”李渡不高兴的时候,说话的语气就很平淡,陈端成听得出来   挂了电话,陈端成慌里慌张地开着车往酒店飞奔。   李渡默默地走到停车场,想起了那个深夜。   那次她带的是一个散客团,团里的客人来自四面八方,其中有几个男客人是一起的,这一拨人里面有个男人,总是明里暗里挑逗李渡,李渡不好发火,装作不知道,尽量不和他待在一起。   到了水晶店,这几个人买了有七八万的水晶,这个男的一个人就买了五万多,老是问李渡:“李导,我买了这么多水晶,你怎么感谢我呢?”李渡客客气气地回答:“我会让公司给你写表扬信的!”   吃晚饭的时候,几个男的坐在一桌,嫌团队餐不好吃,自己另外掏钱要了几个菜下酒。   几个人慢慢地喝着酒,大声的说笑,其他游客早就吃完了,就等着回酒店,可是这几个男的不走,整个团的人都走不了!旅游车司机也不停地催促:“李导,你去再去催一下,我把你们送回酒店以后,还要帮别的团接飞机呢,这马上就要来不及了!”   李导压住火气,又一次来到桌子旁,问他们吃完没有,大家都等着呢!   买水晶那个男的端着站起身来,端着一杯酒,吊着嘴角笑:“李导,你都催了好几回了,不给谁面子也不能不给李导啊!不过,你也给哥一个面子,跟哥来个交杯酒,咱们立马就走!”   桌上其他人立马起哄,拍掌叫好,大着舌头说:“李导,大方点,不就喝杯酒么?”   李导冷眼看着,也不说话,顺手抄起桌上的空啤酒杯,咕嘟咕嘟倒了大半杯白酒,一扬手,一口气喝完,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说道:“该走了!”   一桌人都看着她!   那个男的还不知趣,嘴里兀自喊着:“哎,这可不算啊!说好是交杯酒呢,这都没…”   旁边的同伴拉了那个男的一把,说道:“差不多行了,走了!”   到了酒店,李渡分完房间,别人都回房间了,那个男的就是不走,拉着李渡,拉拉杂杂地问明天的行程。   李渡看着那张油汪汪的脸,心里有说不出的恶心,可人家问的是工作,又不能一走了之,焦躁地答了几句,此时,旅游车已经早走了!   李渡站在大堂,胸中酒意翻涌,脸色绯红,咬着牙,她心里明白,再不走,自己很快就会醉态毕现。   身边的男客人还在絮絮叨叨,胡言乱语。   李渡径直丢下一句:“我男朋友接我来了!”,走到门口。   门口哪里有车?   正在这时,李渡看见有个男人从大堂出来,好像要驾车离开,她追上前去,问道:“我打不到车,能不能搭我回市区呢”   那个男人拒绝了她:“可以让前台叫车的,我并不是马上回市区。”   她不想恳求,黯然走开。   谁知,男人改变了主意,说:“走吧,我先送你回市区。”   坐在车上,李渡脱了力,晕晕沉沉,她再也撑不住,半梦半醒地睡了过去。   纷乱的梦一个接一个,飞速地变幻着场景,李渡惊惧,想要醒来,却根本动不了!   等她终于醒来,眼前的男人五官清俊,温声问她:“你去哪里?”   她目光流转,定在他脸上,恍恍惚惚想起了自己孤寂的童年,于是她歪着脑袋,挑眉笑一声:“那我就跟你走吧!”   陈端成刚停好车就看见了李渡,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停车场,垂着手,眼睛望着地下,神思也不知飘到了哪里!   陈端成只觉得一阵心疼,快步下车走过去,拉起李渡的手,小意问道:“想什么呢看起来傻傻的!”   李渡仰起头,淡淡说道:“没什么!”陈端成拢过李渡,让她靠在自己肩头,抚摸着她的头发。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站在停车场,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渡突然发现,不远处树下的阴影里,有个人肃手伫立,身体隐藏在黑暗中,晦涩不明地看着他们。   ——是欧修良,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了   陈端成也看见了欧修良,他松开李渡的肩膀,携了她的手,慢慢地走过去,说:“欧秘书,这么晚了,还没忙完哪”   欧修良亦是缓缓浮上笑容,“我还有点事情要交代酒店的人,陈总,回见!”   三个人,两个方向,各自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唉,怎么没人留言啊!   ☆、第 18 章   本来考察团的事情就已接近尾声,在过后的几天里,李渡去那边报到,没再看见欧修良,她也不想解释什么,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转眼就要过春节了,陈端成和李渡商量趁着假期去泡温泉。   李渡为难地说:“公司这几天忙成一锅粥,几个经理和老总吃住都在办公室,我怎么好请假?”   “你就说你家里来人了,要陪着过春节,请几天假,等我们回来就可以带团了!”陈端成给她出主意   李渡瞥着他,冷笑,“我发现你这个人说谎张嘴就来!”   陈端成轻捏着她的脸,笑着说:“也不知道是谁明明坐在出租车里,却说在带团,我这是一片好心,替你排忧解难哪!”   李渡拨开他的手,红着脸说:“我那是…那是…”,脱口而出道:“我那是远小人,亲君子!”   陈端成笑容立马消失,绷着脸说:“我是小人,那谁是君子,欧修良么?”   李渡觉得这个人真是小心眼,不可理喻,懒得和他计较,起身进书房去看书。   陈端成没像往常那样,李渡一生气,马上就去承认错误,低声哄劝,他也起了身,走到厨房做饭去了。   做好了饭,陈端成隔着门叫了一声:“吃饭了!”也不等李渡,自顾自地上桌吃了起来。   李渡放下书,舒展了一下脖子,走到桌子跟前,陈端成埋着头吃饭,不看她。   不就是不搭理么,李渡最拿手了!她坐下来,自己盛了汤和饭,不说话,慢条斯理地吃饭。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过了一阵,陈端成到底忍不住,破了功,他说:“你明天记得向公司请假啊,早点说,人家也有准备。”说话对着空气,眼睛也不看李渡,   李渡还是在吃饭,没有反应。   陈端成放下筷子,恨恨地说:“我看你对人家就很好,说话也是带着笑,对我就很不好,动不动就不理我,哪次不是我来哄你,你说!”   这就是要算账的意思了!   李渡慢腾腾地抬起眼皮,问道:“陈总,是和我说话么?”   陈端成气得倒仰。   看到李渡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陈端成夺了她的筷子,咬着牙说:“你也就是能治得住我,我欠你的啊!”   李渡睁大眼睛,无辜地说:“不欠啊,要不我还是搬回家住,您这要是气个好歹的,我心里都过意不去!”   陈端成这下彻底没电了,蔫头耷脑地说:“欠,怎么不欠呢,欠一辈子呢!”   李渡轻笑:“这不就对了!”说完继续低头吃饭。   第二天,李渡本来想打电话的,但是觉得不太好,就专门跑了一趟,当面向王远辉请假。   李渡给王远辉说了春节要请假的意思,王远辉斟酌着说:“谁不想春节在家休息呢?这段时间公司忙成什么样,你也知道!不过话说回来,老家来人不陪一下也不好,对了,你家里的人来了要待多久?”   李渡神情如常地说大概十来天吧!唉,和那谁在一起都学坏了,撒谎这种事已经信手拈来了,她在心里哀叹!   王远辉想了一下就说:“初一到初五实在是不能请假,我批准了老板也不会批准的,你这样,春节前你就多带点,初六以后我给你放几天假,这样我也好交代!”   王远辉也有王远辉的难处,过春节谁都想在家陪家人过年,可要是个个导游都请假,老板得疯了!   李渡心里盘算着,初一到初五人太多,还不如初六呢!于是笑着说:“谢谢辉哥,我一定在春节前多带一点!”   李渡一直带团带到大年三十下午才停下来。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一起过春节,陈端成问要不要出去吃,李渡不愿意,他就早早地买了年货,准备在冰箱里,打算过年吃。   李渡带完团回到家,看见桌子上摆了六七样菜,陈端成还在厨房里忙活,便说:“就两个人,做那么多吃不完也浪费了,你别做了!”   陈端成手里炒着菜,眼睛看着李渡,说道:“就算是两个人,不也得过年吗?又不要你做!你休息一下就去洗澡,我还得等一会儿!”   李渡走到卧室,给父亲李广海打电话,   电话里有点嘈杂,好像人不少,   李渡问:“爸爸,在哪里呢,怎么这么吵?”   李广海说:“在一个战友家,他非要我过来吃年夜饭!”   想到父亲和战友在一起,李渡心里很安慰,她说:“就是要经常出去走动,老是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好得很!”李广海笑呵呵地问:“学校申请好了吗”   李渡咬咬唇,说道:“正在办呢,差不多了!”   犹豫了一下,她低声地对父亲说:“爸爸,我…我不想去法国了!”   “怎么不去了呢?”李广海很惊讶,不知道李渡为什么突然变卦。   李渡没说话,准确的说是不知道如何解释。   李广海语重心长地说:“你是学法语的,本来一毕业就应该去法国,已经拖了好几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原因不想去了,但我觉得你应该去,你的性格不适合在国内发展。!”   李渡“嗯”了声,没说别的,因为父亲说的话很对,她沉默寡言,不懂得为自己争取,从小到大吃了不少亏。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李广海迟疑地说:“你……是不是为了什么人,所以不想去法国了?”   李渡一顿,但马上说:“没有,爸爸,我还是一个人!”   “我不是不让你谈恋爱,毕竟你也二十多了,可是你要去法国,现在谈了也要分手,最好还是等书读完了再说,还有……”李广海沉吟着说,   没等李广海说完,李渡立即说:“我知道的,爸爸!”   李广海还要说什么话,忍住了,只说了句:“李渡,春节快乐!”   李渡鼻子发酸,轻声说:“爸爸,春节快乐!”   李渡挂了电话,手心里全是汗,她心事重重地拿了衣服去洗澡。   年夜饭很丰富,鸡鸭鱼肉都有,“总共两个人,能吃多少?做那么多干什么?”李渡觉得太浪费了。   陈端成给李渡夹了一块石斑鱼,鱼用豉油蒸出来,白嫩细滑,“也不是真要全部吃完,过年的菜都得有剩的,这叫年年有余!”石斑鱼刺多,他怕李渡卡住,嘱咐道:“你吃鱼的时候不要说话!”   吃完饭后,陈端成让李渡去看春晚,他去洗碗,李渡说:“今天我来洗吧!”李渡会洗碗,不过平日里都是陈端成洗得多。   此时将近九点,吃完饭的人们开始出来放烟花,从洗碗池前面的窗户望出去,一朵朵烟花在夜空中竞相开放,姹紫嫣红,又迅速落下,犹如昙花一现,即使只得这一秒钟的生命,却也做到了最完美,绚烂到了极致。   李渡停下手中的动作,呆呆地欣赏着窗外的美景,这时,陈端成走了进来,沉默地伸出手把李渡环在怀中,和她一起洗碗。   李渡闻到陈端成身上健康男人那种成熟的味道,他散发着洗浴后的微微热气,她被笼罩在那热气中,熏得半醉,两个人四只手,安静地洗着碗,烟花的光芒射在身上,显出梦幻般的色彩,满室都被照亮了。   大年初一,李渡一大早就带团去了,陈端成一直睡到九点钟才起来,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到医院看望郭母。   郭文洋给护工放了一天的假,自己亲自伺疾,母子俩亲亲热热地在说话。看见陈端成来了,郭母就把郭文洋赶起来,打发他去削梨,慈祥地招呼陈端成坐到她身边去。   郭母的化疗已经做了两个疗程,检查的结果还不错,病情被控制住了,脸上有了些血色,身上没穿病号服,郭文洋专门给她套了件大红色的中式外套,陈端成离了两步,站定,上下左右看了一阵,才说:“穿这个衣服好,喜气!”   “这段时间阿洋很听话,整天都来医院陪着我,要是早这样多好!我得把身体养好,将来要抱孙子的,身体不好可抱不动!郭母夸奖着儿子。   陈端成笑着说:“哪里要您亲自抱呢,请两个保姆就是,您在一边看着,逗逗孙子就行!”   郭文洋削着梨还捧哏:“阿成说得对,妈,你在一边看着,我和您儿媳妇在身边伺候您!”   郭母白了儿子一眼:“说得好听,儿媳妇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伺候?你要是听我的,早早地结了婚,哪里还要我挣着命地等!”   郭文洋一看母亲这架势,刚好梨也削好了,就借口要打开水,灰溜溜地出去了。   郭母瞪了儿子的背影一眼,重新堆了笑对陈端成说:“听阿洋说上次你女朋友来看我,我在睡觉,你们也没说把我叫起来看看!今天怎么没跟了一起来?”   陈端成给她解释:“她是导游,和小娇一样,春节正是忙的时候,等不忙了我就把她带过来给您看!”   郭母恍然大悟地说:“导游啊,怪不得大年初一也要上班,我还以为她今天要来,特地准备了红包给她。”   陈端成笑:“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要什么红包!”   “要的,要的,你和阿洋的老婆我都要给红包的!”郭母说着就去翻枕头下面的红包。   陈端成伸出手,放在被子上:“那你给我吧,我带回去给她!”   郭母想了想,把红包又摸摸索索地放回枕头下:“算了,我还是当面给她吧!”   陈端成脸上露出了不被信任的失望:“您这是信不过我啊!”   郭母拍了他一下:“我就信不过!这红包转了你的手就没那个意思了!”   郭母带着大病初愈后的兴奋,唠唠叨叨地说起了郭文洋和陈端成小时候干的浑事。   她突然问起陈端成的年龄,:“我记得你好像比阿洋还大几个月吧?”   陈端成回答他比郭文洋要大七个月,   郭母说:“你看我没记错吧!阿成,你也不小了,要快点结婚,你妈在地底下也高兴!”陈端成目光黯淡下来,母亲活着的时候自己还小,没让她享到福,现在挣到钱了,母亲却不在了!   郭母看陈端成的样子,心里埋怨自己人老话多,急忙说:“哎呀,我不该提这个,你去把阿洋削的梨吃了!”   陈端成没有推拒,吃起了梨。   郭母叹口气:“你不要嫌我烦,老是催着你和阿洋结婚,可是老年人就这样,忙了一辈子还不就是为了儿孙么?”   陈端成咽下嘴里的梨,接上话头:“哪里会嫌您烦呢,我要是有妈妈这样催着,心里只有高兴的。”   又说了一会儿话,陈端成估摸着老太太要睡午觉了,便告辞回家,   郭文洋站在走廊上,脚下放着热水瓶,正趴在护士台前和一个年轻的女医生瞎侃,看见陈端成走出来,就对医生挤眉弄眼地笑了一下,女医生回了个笑,飘然走进了办公室。   “看来你妈的病是快好了!”陈端成的话很有意思,   郭文洋窘笑着说:“我主要是在了解我妈的病情。”   “那了解得怎么样啊?”   郭文洋低头看自己裤子上的水渍,这是刚才打开水的时候溅上去的,“看着是好转多了,不过也说不清楚,医生说如果保持下去,就可以出院,定期来检查就可以了。”   陈端成也低头看他的裤子:“你尿裤子上了?”   “……”   郭文洋怨恨地望着陈端成,陈端成突然想起来自从郭母住院,还没见过郭文洋那个银行女友过来看望。   他问:“怎么不见你那个银行的女朋友来侍候你妈?”   郭文洋冷下脸:“前段时间我妈做化疗,我让她过来表现一下,伺候我妈几天,谁知道我妈不过吐在她身上一回,她就借口工作忙,不来了!这样的女人还要来做什么?”   陈端成想起了那夜他发烧,李渡不厌其烦地喂他喝水,给他换睡衣,不由得眼里露出一抹温柔。   郭文洋顺着陈端成温柔的目光,见他盯着的是脚下的热水瓶,红色的塑料壳,倒是和今天过年的气氛很配。   “你干嘛呢?”郭文洋困惑地问,   陈端成收回视线,淡淡地说:“那就换一个能伺候你妈的女朋友吧!”   郭文洋深以为是地强调道:“这是最起码的!”   陈端成回了家,随便热了点剩菜吃了,打电话给李渡,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边很吵,李渡急匆匆地说:“我回来得挺晚的,不过旅游车师傅说他就住在附近,他会把我捎回家。”   陈端成挂了电话,放心地睡午觉去了。      ☆、第 19 章   李渡回到家八点钟,因为打过电话,陈端成知道她已经吃过饭了,让她休息一下再洗澡。   李渡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陈端成剥好的沙田柚,她边吃边问:“你今天去医院了?”   陈端成坐在一旁抽烟,“嗯,去了,老太太精神很好,拉着我说了半天话,还说要给你红包,可惜你没去,我说帮你带回来,老太太不肯,要亲自给你!”   “我都多大了……”李渡眯着眼笑,像个小孩子,小的时候,李广海也是每年都给她压岁钱。   陈端成挨近一些,用没拿烟的那只手把李渡拥在怀里,“这跟年纪多大没关系的,是我们这里的风俗,晚辈都有的!”   李渡咳了两声,问道:“那你有吗?”   陈端成看她咳嗽,就把烟掐灭了,把她抱到腿上坐好:“我没有,就你有!”   柚子肉很甜,水分也充足,李渡扭头往陈端成嘴里塞了一块:“你不是说晚辈都有么,为什么你没有?”   陈端成嘴里包着柚子肉,问她:“你说呢?”   李渡似懂非懂地说:“因为我是新来的?”   “对,因为你是新来的,所以就你有,我们都没有!”陈端成望着她,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晚上,陈端成又要了一回,两个人才相拥睡去。   终于到了初六的早上,陈端成先起床,煮了一点粥,拌了点海带丝——海带是昨天晚上就泡发好的,又煎了两片火腿,一切准备好了,他叫李渡起床。   李渡睡眼惺忪,头发睡过一夜之后,乱七八糟的打着卷,塞在颈后,脸上红扑扑的,一只手伸出被窝,胡乱地挥着:“太早了,太早了,再睡一会儿!”   陈端成抓住那只手,不让它乱动,“平日里带团,六点钟不到你都能起,现在都八点了,李导!”   李渡没声音,打算翻个身继续,陈端成拽着她的手,不让她翻过去,使劲把她拉起来,李渡眼睛仍然闭着,坐在床上摇摇晃晃。   陈端成坐下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用手指梳理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哄道:“你可以等会儿在车上再睡,要不晚了出城会堵车的,听话!”   李渡又赖了好几分钟,才不情不愿地起了床。   李渡半闭着眼,一边打呵欠,一边懒洋洋的吃早餐,陈端成奇怪地问:“我看你出团的时候,不管多晚才睡,早上起来都是精神得很,怎么昨天睡那么早,现在反而睡不醒了呢”   李渡也有些困惑:“不知道,就是这样,带团不会困的。”   陈端成昨天晚上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吃完早餐俩人就出发了。   他们要去的地方离海州大概有两百公里,开车三个小时,在一个森林保护区的山脚下,因温泉而著名,那里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十几家酒店,陈端成订了其中最高档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陈端成不快不慢地开着车,李渡已经过了困劲儿,现在反而很精神。陈端成问:“要听音乐吗?”李渡摇摇头,平日里她也很少听,两人聊了几句,陈端成专心开车,李渡呆呆地看着窗外。   他们一直沿着滨海路往前走,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直射,有些晃眼,陈端成拉下了挡光板,湛蓝的海水看起来非常平静,几乎没有浪花,路的两边种满了高大的棕榈树,在地面投射出斑马一样的阴影。   走了一会儿,渐渐地出了城,李渡忽然指着路边的一个小店说:“那里的云吞很好吃的。”陈端成把车停在路边,看见上面写着:黄记云吞老店。   他想起李渡早餐时犯困,没吃多少东西,于是问道:“要不要去吃一碗?”   云吞店不大,门口摆着煤气灶,灶台边是几盘已经包好了的云吞,一个壮硕的中年妇女站在灶前,看样子是老板娘。店里有四五张桌子,因为已经过了早餐时间,中午又没到,所以店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李渡要了两个小份,,一个碗里大概只有十来个个云吞,但是个头很大,乳白色的汤汁上飘着翠绿的葱花。李渡催促陈端成:“你尝一下,碗底还有虾米呢!”   陈端成用勺子捞了一下,果然有一些小小的虾米躺在碗底。云吞味道鲜香,陈端成很快就吃完了,抬头一看,李渡碗里还有大半碗,她正在为难,他没说话,伸手端过来埋头吃掉了。   陈端成结账回来,李渡坐在那里等他,她小声问:“多少钱?”   “一碗十五块,两碗三十!”   李渡很惊讶:“怎么会?以前才五块,涨了这么多!”   “现在什么不涨?”陈端成觉得她大惊小怪。   李渡还是觉得贵,说道:“可是从五块到十五块,涨得很高啊!”   老板娘恰巧经过,翻着白眼说:“美女啊,现在东西很贵的!五块钱是六七年前的价格了!你有多久没光临本店了?”   李渡尴尬地说:“可能是我记错了,老板娘!”   上了车,陈端成对李渡说:“你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这里很偏僻,乱得很,你以后不要一个人来了!”   李渡听话地点点头,“是一个朋友带我来的,我以后不来就是!”   已经过了中午,才到达酒店。   这里是一个花园式的度假酒店,楼层不多,只有五层,但环境很好,四周绿荫环抱,园林别出心裁,空气清新,带着山里特有的木香味。   陈端成在前台办入住手续,李渡站在一边等待。酒店的前台态度殷勤,说话时面带微笑,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办完手续,美丽的前台小姐递给陈端成一个小纸袋,摸起来还是温热的,他打开一看,是一块很大的核桃曲奇,陈端成顺手给了李渡。   陈端成问李渡饿不饿,李渡说不想吃,他上午吃了一碗半馄饨,也不想再吃了,于是两人就直接回房间了。   房间陈设豪华而内敛,蓬松的羽绒被,石质的地板上铺着亚麻地毯,重点在阳台,阳台相当宽阔,角落有一把蛋形的藤制吊椅,火山石砌成温泉泡池占满了大半个阳台。   陈端成来到阳台,看见下面是酒店的中庭,有十几个温泉泡池和一个很大的无边游泳池,外面正对着山峰,山上郁郁葱葱,木棉花开得正盛,红艳艳的挂满整个枝头,远远看去像一树燃烧的火。   回过头来,李渡已经换好了衣服—一件黑色的速比涛专业泳衣,她笑问:“我要泡温泉了,你呢?”   陈端成说:“你先泡吧,我打几个电话。”   陈端成坐在床边打电话,看见李渡泡在池子里。李渡的皮肤不是浑身雪白的那种,而是浅麦色,看起来非常健康。黑色的泳衣下露出两条修长的大腿,结实匀称。她正曲腿坐在池底,脸蛋被热气熏得泛起红晕,右手拿着那块核桃曲奇慢慢地吃,左手还小心翼翼的接着碎屑,吃完饼干,把碎屑也丢进了嘴里,陈端成哑然失笑,有那么好吃么?   陈端成打完电话,慢慢踱到阳台,放下了遮光的竹帘,光线变得朦胧而柔和,只有竹帘的缝里透出一丝一丝的阳光,随着微风,轻轻地荡漾。   陈端成站在泡池的宽大的沿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渡,李渡带着坏笑,把水泼在陈端成的裤子上,陈端成没穿上衣,露出精壮的腰腹,卡其色的休闲裤一下子就湿了。   陈端成没说话,依然沉默地看着李渡,   李渡更加放肆了,咯咯笑着,洒了更多的水在陈端成的身上,陈端成的裤子完全湿透,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她扬着头,挑衅地看着他。   突然,陈端成猛地跳进水池,溅起高高的水花,他一下子抱住李渡,李渡猝不及防,尖叫一声,在池子里笑着挣扎。   陈端成喘着粗气,附在李渡耳边低声说:“嘘,别叫,想让人家都听见吗?”   李渡的脸一下子红了,挣扎得更加厉害,两个人在池子里无声地缠斗。   陈端成终于制住了她,把她压在池边,脱掉了她的泳衣。这下李渡不再挣扎了,她抱住自己光溜溜的身体,想要跑回卧室,陈端成从后面一把揽住她,低沉地问道:“你要跑到哪里去?”   他把李渡抱在怀里,坐在池边的台子上,含着她的耳朵,慢慢地啮咬,李渡的嫩乳摩擦着他的胸膛,让他觉得又酥又痒,陈端成禁不住用手攥住,送进嘴里,用力的地吮吸,李渡脸颊潮红,身体在他怀中轻轻扭动,他咬紧了牙,握住她的腰,艰难说道:“不要动!”   陈端成脱掉自己紧贴在腿上的裤子,把李渡翻过来,让她弯下腰,用手撑在池边,他站在她身后,扶住早已涨得难受的那处,狠狠地顶进去,李渡瞬间仰起头,发出“嗯…”的一声,似痛苦,似欢愉。   陈端成和李渡站在池中,地上到处都是湿淋淋的,温泉的热气袅袅上升,整个阳台氤氲混沌。   他扶着她的腰,摆动精赤的腰身,凭着本能不断冲撞,浑身的肌肉隆起,硬硬实实,上面溅满了水珠。他俯身贴近李渡,哑声问道:“舒服么”   此时的李渡哪里说得出话来,她尽力压抑住口中破碎的呜咽,全身发烫,颤颤巍巍,根本站不住,只得反手抓住陈端成的手臂。   他探出手去,摸到李渡胸前,尽情揉捏,李渡一哆嗦,身体骤然收缩,一股热流涌出来,陈端成竭尽全力地往前□□,酸胀的感觉迅速从尾椎升起,沿着脊背往上窜,在脑中如烟花一般轰然炸开。   李渡全身瘫软在陈端成怀里,休息了好大一阵,陈端成要和她一起洗澡,李渡不干,把他赶出了浴室,洗完了才让他进去。   陈端成也洗了澡,仅穿着一条四角裤走出来,站在李渡身边,伸出手臂,说:“你看看!”   李渡伸头一看,手臂上有弯弯的指甲印——刚才她掐的。   “被蚊子咬了给我看什么?”李渡装傻,溜下床到阳台收拾刚才乱扔的浴巾。   陈端成站在后面,双手叉腰:“好大一只蚊子,还会收拾阳台呢!”   李渡耳朵涨得通红,但懒得还嘴,在这方面,她根本不是陈端成的对手。   李渡收拾好,走到浴室,重新穿上泳衣,问道:“我要去下面游泳,你去么?”   陈端成靠在床头,一副吃饱喝足的表情,看见李渡又要去游泳,欠起身体,惊讶地说:“你现在还要去游泳?看来还是不累,那晚上再来一回!”   李渡不理他,穿上浴袍往外走,   陈端成起身拉住她:“水凉!游什么泳,还是泡温泉吧!”海州的冬天不算冷,但现在也只有二十来度。   李渡丢了一句:“这算什么,我还冬泳呢!”然后挣脱他的手走了。   陈端成一个人坐在床上,又自己回味了一阵,才重新找了衣服穿上,慢慢地溜达下楼。   陈端成走到酒店前台,前台的工作人员看见他走过来,立即轻声询问:“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陈端成问道:“刚才你们给的那个曲奇饼有卖的么?”   工作人员脸上露出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先生,那个饼干是我们赠送给入住宾客的,没有卖的!”   陈端成徘徊在那里迟迟不走,善解人意的工作人员立即拿出两块曲奇,对陈端成说:“不过我们非常在意您的入住感受,所以我再给您两块!”   陈端成接过饼干,连声道谢,又犹豫问道:“可以再给两块吗?”   “……”   陈端成手里拿着四块曲奇,在酒店周围散步,路上有很多来自内地的游客,大声地说笑,谈论着海州的温暖气候,附近的居民楼前还散落着鞭炮的红纸屑,门上贴着新换的对联,洋溢着春节的快乐。   陈端成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回到酒店。   到了房间,他踱到阳台,看见了在泳池游泳的李渡。   水温还是有点凉,其他人都在泡池里泡温泉,只有李渡一个人在泳池。   陈端成惊讶地发现,已经游了一个小时的李渡看起来毫无疲态,她的泳姿非常漂亮,在水中轻松自如,一沉一浮,浮起来的时候,整个背都露在外面,双手交替往前划,沉下去的时候换气也很自然,自然得像是一条鱼儿,本来就生活在水中一般。陈端成心道:这不是浪中白条张顺么?”   陈端成一直站在阳台上看着,他想知道李渡到底能在水里坚持多久。   李渡又游了一个多小时,还是不知疲倦,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连旁边温泉池里的人都伸着脖子在观看议论。陈端成望着水中灵巧前进的李渡,感觉到有些陌生。   他根本不了解她,不知道她的身上还有多少让自己吃惊的东西。   李渡原来这么出色!   这种认知,甚至使陈端成感到一丝恐惧!   快到吃饭的时候,李渡终于从池子里爬了出来,陈端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转身回了房间。   李渡冲完凉,走出浴室,看见陈端成沉默地注视着她,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李渡问:“你老看我看什么?”   陈端成缓缓开口:“我从来不知道你游泳游得这么好!”   “那是你没见过我游泳,我很小的时候就会了!”   “也是教练教的吗?”陈端成问。   李渡摇摇头,头发上的水珠滴到了陈端成的手背,   “不,是我爸爸教的”   看陈端成有些讶异,她小小得意:“我小的时候,住得离长江不远,开始是和爸爸一起游,后来就可以自己单独游了。”   “我看你在水里一点也不累!”   李渡笑着说:“一般人会感觉累,那是因为姿势不对,身体扭曲,消耗了体力,其实只要姿势正确,呼吸均匀,在水里比在陆地上还轻松!”   李渡说得高兴,居然讲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我小时候,有一年长江涨水,我想游到对岸去玩。”   陈端成打断她的话,皱眉问道:“长江涨水,那江面岂不是很宽?水流很急?”   李渡想了想,说:“大概有两三千米宽吧,水流……有点急!”   陈端成倒吸一口凉气,   李渡接着说道:“可是我游到对岸以后,那里有几个比我大的孩子,他们用石头扔我,不让我上岸,我只好又游了回来!”   陈端成没有说话,心里闷闷的。   李渡却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   沉默了一会儿,陈端成突然问李渡:“你在水中能救人吗?”   李渡说:“不知道哎,没试过!”   陈端成用手细细地摩挲着李渡的眉眼,带着怜惜,他说:“你以后别去了!”   李渡笑道:“你胆子太小了,每年冬天还有好多人在江里游来游去呢!”   陈端成低下头,堵住她的嘴,悄声说道:“和你在一起,我的胆子都被你吓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没有亲留言呢?   ☆、第 20 章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比较慢热,亲们请耐心,马上就开始了虐   晚餐是在酒店用的自助餐,李渡因为下午游泳游了很久,晚上就有些饿,吃了不少刺身和甜点,外加一大盘蔬菜沙拉。   陈端成皱着眉头说:“尽爱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正经的米饭不吃一点!”   李渡从盘子里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吃沙拉。   陈端成摇头:“吃这些有营养吗?”   李渡忍无可忍,放下叉子,说道:“比起蛇汤什么的,可能营养是差了点!”   陈端成被噎住,虽然他也很恶心蛇汤,但那是本地人的最爱,据说可以壮那啥。   他冷笑:“我从不吃蛇汤,不过照样厉害,既然你体力这么好,晚上就等着吧!”   李渡三两口把沙拉吃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端成没追上去,他走到停车场,从车上拿了一瓶红酒出来。   李渡觉得吃得有点多了,坐在阳台的吊椅上消食。   外面天色开始暗了下来,泳池的灯光亮了起来,随着水波荡漾,像是银河在缓缓流动。   陈端成走进房间,把红酒打开,倒了两杯,走到阳台,李渡闭着眼,凉爽的小风吹着,吊椅轻轻晃动,惬意得很,不搭理他。   陈端成用腿抵住吊椅,不让它摇晃,李渡察觉到动静,睁开眼,斜着看他:“干什么你?”   “不干什么,喝杯酒吧,李导!”   “不喝!”   “只喝一点,帮助睡眠的。”   陈端成自己先啜了一口,含在嘴里,然后伏下身,趁李渡不注意,突然吻住她,把她双肩按住,不让她挣扎,那点红酒全进了李渡的喉咙。   李渡气得把他狠狠推开,使劲咳嗽,可惜酒已经咳不出来了,陈端成在一旁笑得不行。   李渡怒目:“你竟敢作弄我!”   陈端成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眼看李渡发火,赶紧道歉:“就一点点!”他把杯中的红酒一口气喝完,还作势干咳了几声:“这下消气了吧!”   李渡看他讨好的模样,脸上怒意渐消,“要喝酒怎么不去酒吧喝,干什么要在房间作弄我?”   陈端成心道,怎么舍得让人把你酒醉的样子看了去,嘴上哄着:“不是告诉你喝了好睡觉吗?等会儿你喝完就可以直接上床睡觉了!”   言之有理啊!   李渡端起酒杯,小心的喝了一点,酒滑入喉咙后,口腔泛起绵长的果香,头慢慢地有点沉,但不像喝醉那样难受,而是感觉很舒服。   陈端成诱骗着她,小口小口地喝,李渡变得微醺,手撑着脑袋,说:“我好像喝醉了,陈端成,你老是让我喝酒,你坏!”   “我哪里坏?”陈端成窃笑,“不过想让你睡得好些而已。”   他坐在李渡身边,带了诱惑的声音:“你怎么这么优秀,网球法语游泳样样都棒,告诉我,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李渡托着腮,望着星空,做仔细思考状,“我就不告诉你!”喝了酒的她,粉面桃腮,表情比清醒时娇媚多了。   他与有荣焉地叹道:“你真是了不起,做什么都那么好!”   李渡皱眉:“你怎么知道我了不起?我笨得很,小时候没什么朋友,只好做这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自然做得比别人好!”   陈端成轻搓着李渡粉红的耳朵,问她:“为什么没有朋友?你这么出色,应该有很多朋友才对!”   李渡不愿回答,坐在吊椅上一言不发,似在倾听天籁。   陈端成把房间的躺椅搬到阳台,和李渡并排坐着,把她的手扣在自己的掌心,放在胸膛上,他和她都没说话,沉浸在宁静的夜里。   下面泡温泉的人已逐渐散去,酒店的喧闹消失,新月如钩,悬挂天幕,漫天星光散落四周,万籁生山,夜风凉爽,吹起李渡的长发轻轻飘动,她阖着双眼,呼吸匀称,已经熟睡。   陈端成去房间拿了被子,盖在李渡身上,在躺椅上半撑着身体,细细欣赏她平和的睡颜,不知不觉也睡着了。直到半夜被寒气冻醒,才把李渡抱回房间,放在床上,手臂小心地穿过她的脖子,抱在怀里,睡到天亮。   李渡只要不出团在家,一般都要赖床的,第二天早晨起来,陈端成叫了好几次,李渡跟没听见一样,把脑袋缩到被子里继续睡。   陈端成把被子往下拉,然后拿了个东西放到她嘴边。   李渡不小心舔了一下,马上睁开了眼睛——是曲奇,昨天吃过的曲奇饼干!   她笑眯眯地问:“你去买的?”   “人家不卖!”   她疑惑:“那你哪里来的?”   陈端成说得煞有介事:“我昨天啊,问前台的人,说你们看见和我一起那个鬈发姑娘了么?前台说,看见啦!我说,那个姑娘啊,嘴馋得很,吃了这个饼干,还想吃,可是又不好意思来要,让我来要!她就给了我两块,我说,不行啊,那个姑娘要四块呢,她就再给了我两块!”   李渡笑得肚子疼,脚在陈端成怀里乱踢,像敲鼓一样!   李渡的脚不瘦不胖,刚刚好,十个脚趾头圆圆的,泛着粉红色的光泽。陈端成顺势抓住,放在嘴边亲了一口。   李渡不习惯,把脚缩回来,嗔道:“你怎么亲这里!”   陈端成心一动,附在李渡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李渡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拧眉问道:“你在哪里学来的下流东西?”   陈端成十几岁就出来混,什么没玩过,不过都是别人伺候他罢了!现在心里爱慕着李渡,只觉得她身上哪儿哪儿都是香的,才说这样的话,可是李渡的反应,让他有点后悔说了这句话了!   他陪着笑脸解释:“我就是听说,没有试过,真的!”   李渡不信,憋着气说:“你没试过?那你干嘛和我说这种话?”   陈端成爬上床,磨磨蹭蹭地挨过去,“我这不是…爱你么!”   李渡拿枕头扔到他身上,骂道:“恶心,你去亲别人吧!”   陈端成凑过去抱住她:“别人的恶心,你的是香的!”   李渡觉得这个人简直是没皮没脸,羞得连耳朵都发烫,一个劲儿地踢打他。   陈端成把她按在床上,双腿压住,狠狠地亲了一阵才放开她,认真同她讲:“你总是不信我说的话!你是你,别人是别人,你和别人一样吗?”   停了一会儿又说:“以后也没什么别人了,就是你一个!你也老实些,不要老和那个欧修良在一起,我不喜欢!”一贯不动声色的他,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李渡本来还在踢打陈端成,闻言停下来,说道:“我和他在一起,就是普通朋友,吃饭打球而已!”   陈端成哼声道:“普通朋友?你倒是不愁嫁了,可别影响人家啊!”,他说话声音拖得长,听起来怪腔怪调的。   李渡脱口而出:“我怎么不愁嫁了?”,话一出口,觉着不妥,已经收不回来了!   陈端成为难地说:“咦?你不是砸我手里了么?”,他早年搞走私,哪里的人都接触,什么方言都懂,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李渡三观已被颠覆,世上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我砸你手里?快不要这么委屈你自己了,我还是砸别人手里吧!”   陈端成笑着说:“那不行,我得舍生取义,除暴安良!”   李渡被气得只知道笑,   陈端成收敛了笑容,换了语气说道:“有一件事你别笑,你当欧修良是普通朋友,他也是吗?”   李渡慢慢也停了笑,平静地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陈端成暗自欣喜,面上假惺惺地说:“那你更应该避嫌了!”   李渡如何不知,叹了气,说:“我知道了!”   陈端成坐在床边,端正了神色:“我现在手里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等这个事情完了,我们就结婚!”   “我现在还不想结婚!”李渡蹙眉,她和陈端成两情相悦,结婚是迟早的事,可是父亲那边是个大问题,他肯定不会同意自己因此而放弃学业的。   陈端成看着她,慢慢地说:“你什么意思?”   “我……我不是说要六年零八个月才能爱上你么,现在才多久,你就要结婚!”李渡有苦难言,心想只能寻了时机和父亲慢慢讲好再说。   原来是女孩子的矜持!陈端成放下心来,手点着李渡:“我不管你要多久才能爱上我,一辈子长得很,结了婚你再爱也不迟!”他勾起嘴角,“口是心非的倔脾气!”   李渡无言,默不作声。   陈端成当她犯倔,过去抱着又亲又揉,细细折腾了一阵,喘息着说:“怎么办?你把我火都拱起来了!”   李渡低头一看,陈端成的裤子顶起来,鼓鼓囊囊的一坨,她立即跳下床,幸灾乐祸地笑:“对不起,我饿了,要去吃早餐了!”   陈端成坐在床边,眼看着李渡款款洗漱去了,他阴着脸,低声咒骂了一句,也挤进洗手间去。李渡嘴里满是牙膏沫子,防备地望着他:“你要干什么?我饿了,要去吃饭!”   陈端成不屑地冷笑:“整天想啥好事呢?我进来冲个凉!”   “……”   收拾完该去吃早餐的时候,李渡说:“等等!”   她把饼干袋拿出来,抽了两块曲奇,说:“把这个也带到餐厅,早餐的时候吃,剩下的回去路上吃!”   李渡一只手拿着饼干,另一只手被陈端成拉着,像是早上起床晚了,来不及吃早餐的小朋友,一路被拉到了餐厅   陈端成选了一碗粥和一份煎蛋,李渡把两块饼干吃完后,照例去取蔬菜沙拉,他远远看见李渡端着盘子站在餐台半天不动,面色纠结,似在做激烈的斗争。   陈端成走过去一看,李渡面前的瓷盆里装着酸奶,酸奶里有一块块芒果丁,乳白加橙黄,好不诱人!   李渡舔舔嘴:“酸奶里有一点点不碍事吧?”   陈端成问她:“如果全身过敏,挠到出血也不碍事吧?”   “你怎么不安慰我还尽吓唬我”李渡气恼地说   陈端成把她拉走,说道:“我吓唬你?你又不是没试过?这么大的人了,我还得操心你这个!“   “吃个酸奶还能扯这么多,算了,我不吃了,我回房间!”李渡甩开他的手,转头就往门口走。   “你别走,我们去后面的森林玩,我昨天听说风景还可以!”陈端成把她拉回来,打量了一眼,李渡下来时只穿了件短袖T恤,在酒店不觉得冷,到林子里就不一定了。   他拍了一下李渡的腰:“你回房间去穿件外套,就那件紫色的薄毛衣吧,我在这里等你!”   李渡回房间把毛衣拿上,锁门的时候看见电话摆在门口的小吧台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拿,反正已经跟公司请过假了,没什么要紧事,拿着碍事!   李渡出了电梯,看见一对印度夫妻和酒店服务员在走廊上,夫妻连比带划地说着英语,试图和服务员说些什么,可是因为口音太重,服务员一脸茫然。   擦肩而过的时候,李渡凝神听了一下,也没全懂,好像这对夫妻在找孩子!   她叹了口气,走过去,用英语问了几句。印度英语的确难懂,李渡的英语也不如法语纯熟,听了一阵,大概知道那对夫妻刚才在酒店里的商店买东西,出来孩子不见了,两人很着急,已经找了很久了。   这还不简单,印度孩子肤色不同,老远都能看见,李渡让服务员去寻找,自己带着俩人到工程部去调看监控。   没过多久,孩子就找到了——在大堂的厕所里,孩子上着厕所,居然睡着了!   找到就没事了,李渡走出工程部,本想去餐厅,但想着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陈端成应该离开了餐厅,她往大堂走去。   大堂没人,李渡想,不会这人还傻乎乎地等在餐厅门口吧?   到了餐厅门口,果然那人背对着她,正在悠闲地抽烟呢!   她走过去,拍他的肩膀,   陈端成转过来,说:“你去哪里了?房间电话和手机都没人接!”   “我没带电话,下楼时碰见两个印度人,孩子不见了,帮着找了一下。”   “印度人?你懂印度语?”   “不,英语!”   陈端成望着她,“又是‘懂一点儿’!”调侃的语气,   李渡赶紧回答:“这次真的是只懂一点儿。”   “你可真是……”陈端成撇着嘴摇头:   李渡说:“你这是什么表情?学法语的人懂点英语很正常啊!”   她问陈端成:“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啊?”   陈端成满脸困惑,“是你让我等在这里的!”他觉得她真是莫名其妙,   李渡觉得他的样子好傻:“我半天没来,你可以到酒店大堂等我,我们反正要从那里走的!”   “是你让我在这里等你的!”,陈端成露出一副“你才傻”的表情:“我要是走开了,你找不到我怎么办?”   李渡突然问他:“你能等我多久?”   陈端成奇怪地说:“等多久?当然是等到你来!”   朝阳明媚,李渡心情大好,垫起脚来亲了陈端成一下,恰逢有吃完早餐的游客经过,看见她的举动,扭头鼓励地笑了一下。   陈端成受宠若惊,偏还大义凛然地批评她:“干什么?一大早占我便宜,有人在呢!”   这老流氓!   李渡知错就改:“陈总,你说得对,以后再也不玷污你的清白了!”说完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陈端成追上去拉住她,涎着脸笑:“我天天晚上都盼着你来玷污呢,李导!”   李渡也没真生气,陈端成哄了几句,两个人挽着手,朝山上走去。      ☆、第 21 章   山里的空气就是不一样,甜丝丝地透着青草味儿,深吸一口,身体的每个细胞仿佛都洗了澡,山里的树木遮天蔽日,偶尔有阳光穿过重重叠叠的树叶地洒进来,像镜子的碎片,闪着金光。石径窄小,斜斜地通往山顶,李渡在前,陈端成在后,一前一后地往上爬。   爬到半山腰,树木长得更加粗壮,树根虬结狰狞,包裹在巨石周围,陈端成站在石头旁抽烟休息,李渡是导游,对风景早已麻木,纯粹就是爬山,她没等陈端成,噌噌往上爬,很快就把他甩在身后。陈端成大喊道:“你爬那么快干什么,又不是比赛!”李渡没回答,身影消失在密林中。   烟才抽了一半,上面突然传来李渡的尖叫,陈端成扔了烟,拼命跑上去,看见李渡哆哆嗦嗦地站在小路中间,脖子僵硬,头上趴了一只小猴子,正在好奇地翻看李渡的鬈发!   李渡直着脖子,动都不敢动,脸上只有两只眼珠在转,声音打颤,都快哭出来了:“陈端成,你快把它弄下去!”   陈端成想过去把猴子赶开,又怕它发狂起来伤了李渡,他沉声说道:“你不要动,也别叫,免得引来更多的猴子,我试一下把它引开!”   他把电话摸出来,翻到铃声选项,让音乐响起,然后把电话扔到地上,自己慢慢退到一旁。   小猴子受音乐吸引,左右看了看,一下子蹦到地上,把手机拿了就跑,瞬间不见了踪影。   李渡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吓傻了!   陈端成走过去,搂住她,温柔地说:“别怕,已经走了!”   李渡扑到他怀里,一颗心跳得七零八落,连陈端成都感觉到了。   他抚着她的背,安慰她:“一只猴子么,有什么好怕的,你连半夜上街散步都不怕,还怕这个?”   这是什么安慰?不过李渡没有功夫计较,委屈地说:“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有一次学校组织去动物园玩,刚好遇到猴子打架,我看到有一只猴子一口就把另一只猴子的腿咬断了,只剩半截骨头,还在滴血,可怕极了!”   李渡磕磕巴巴地讲述着童年阴影,陈端成没有笑,沉默地搂着她。   李渡受了惊吓,陈端成没心思再游玩了,一路没有放手,把她慢慢地牵回了酒店。   回到酒店,李渡才缓过神来,对刚才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趴在枕头上反省!   还没来得及伤春悲秋,陈端成把她的电话递给她,上面绿灯闪烁,提示着有未接电话。   全是王远辉,一共八个!   李渡极不情愿地回了电话,王远辉的话简单但不容拒绝:公司生意太火爆,急召她回去带团。   王远辉信誓旦旦地向李渡保证:明年一定让她在家过年!其实就算不补偿,李渡也不能不去,王远辉对她不错,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陈端成脸上摆满了不高兴,仰面躺在床上,想让李渡辞职不干,觉得凭她的性格很难说服,可是看着心爱的人吃苦受累,心里着实难受啊!   李渡挨着他躺下,把胳膊横搭在陈端成胸前:“我也不想啊,等我把春节忙完,哪里也不去,天天在家陪你,好不好?”   陈端成瞅着她,无奈地说:“你就不能不当这个导游么?每天忙忙碌碌的,春节都不能休息!你们公司没有你就要倒闭吗?“   李渡细声细气地说:“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我待在家里没事做会更累。再说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导游了,公司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人家吃准了你,知道你好说话,所以不找别人,专找你!”陈端成听得上火,语气不善,   李渡眼巴巴地望着陈端成,可怜地替自己分辩:“我知道就算我不出,最后也一定会有人出,可辉哥在电话里很为难呢,还答应了明年让我在家过春节的!”   陈端成气得不想和她说话,简直是傻到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李渡叹口气,说道:“没什么好计较的,吃亏是福呢!”   陈端成彻底不想说话了,黑着一张脸收拾行李。   开车回到家,已经是下午,进门后,两个人都有些累,陈端成让李渡去休息,他来收拾东西。李渡说:“收拾点东西有什么好累的,这还不简单!”   李渡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分门别类的整理好,不需要洗的,就挂上,需要干洗的,放在袋子里,明天拿出去,需要水洗的,就扔进洗衣机。   冬日下午的太阳,明艳而不刺眼,温暖而不闷热,从窗户洒进来,泼了一地的金光,李渡垂着眼,正在挂他的衣服。陈端成的衣服很多,一部分是正装,大多是黑色,藏蓝色和灰色,一部分是休闲装,颜色要亮一些,白色,红色,天蓝色都有,李渡把它们按颜色深浅挂好。   陈端成坐在床上看着李渡,恍然觉得这就是一对寻常夫妻的寻常下午:夫妻二人游玩归来,妻子在忙忙碌碌整理房间,丈夫坐在一旁无所事事,看报纸喝茶。他自己笑了笑,这样真好!   李渡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倒上洗衣液,设定好,就回到卧室,半靠在床头看书。陈端成问:“累么累了就睡一会儿,衣服好了我来晾。”   李渡说:“还行吧,要是现在睡了,晚上该睡不着了,我看会儿书,休息一下就好。”   “那晚上出去吃饭吧,家里没什么东西。”因为要出去玩,临走前一天吃过晚饭后,陈端成就把剩菜都倒了,现在家里一点菜都没了。   李渡摇头:“现在还在春节期间,有的餐厅没开,开了的也是人多得很,别麻烦了,随便吃点,又不饿!”   陈端成想了一下,说:“家里好像还有点面条,应该够两个人吃的!”   “那就吃面条!”李渡最怕麻烦,吃面简单。   把衣服晾好以后,陈端成进厨房做饭,打开冰箱,看见只有一个鸡蛋孤零零的搁在架子上,他往锅里倒上油,鸡蛋调散后倒进去,煎得金黄喷香,然后把所有的煎蛋全部放到了李渡的碗里。   面条做好以后,陈端成去叫李渡吃饭,李渡困了,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小鸡在啄米。   陈端成轻轻地拍李渡的脸颊,唤道:“吃饭了!”李渡一下子惊醒过来,傻傻地看着他。   陈端成笑道:“还说不累,都快睡着了,等会儿吃完饭早点睡觉,你明天不是还要出团么!”   “嗯,就是,还好明天是个散客团,不用接机,公司的人把行程和签单送到酒店,我直接去酒店就行!”一说出团,李渡彻底清醒了。   陈端成有点心疼:“那我明天早上送你过去,你还可以多睡十分钟呢!”   “哪里就这么累了,多睡十分钟还不是一样要起来,我自己打车去,你不用管!”李渡向来如此,不喜欢有人接来送去的,可以自己做的事绝不麻烦别人。   李渡看着面条,没动筷子,陈端成催道:“赶紧吃吧,一会儿粘一块了!”李渡又看看了陈端成手里的碗,然后拿起筷子,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到他碗里,陈端成把碗挪开:“你吃你的,管我干什么!”心里却十分高兴,喜上眉梢地笑。   李渡看陈端成的表情,知道他误会了,停了一下,她还是说道:“其实我是真的不喜欢吃煎蛋面!”   陈端成本来端着碗在躲闪,一时愣在那里,原来他是自作多情呐!他讪讪地把碗收回来,说道:“你就不会顺水推舟装一下子吗可真不像个女孩子!”   李渡问道:“为什么要装该什么样就什么样,装干什么!”   陈端成低着头吃面,   李渡困惑地追问:“我真的不像个女孩子么”   女孩子什么样?女孩子就应该矜持地等着男人接送,女孩子就应该娇滴滴地打一会儿球就说累了,女孩子就应该家务事样样精通,女孩子就应该打滚撒娇求安慰。   李渡都不会!   她独来独往,打球能把对手累到半死,下厨只会烧开水,从没说过情话,   可别的女孩子不是李渡,唯有她是李渡,她什么都不用做,他在她面前就已经输了!   陈端成回答:“怎么不是女孩子!”接着又别有深意地低笑:“你要不是女孩子,那我成什么了   李渡顿时感觉饱了!   晚上刚刚九点,陈端成和李渡就早早地上床睡觉了,睡了一阵,也不知道几点了,陈端成的电话开始震动,李渡出团起来得早,为了不打扰她休息,他到了晚上就把电话调成震动。   陈端成拿过电话扫了一眼,是郭文洋,再一看时间,半夜一点,他心里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郭母没了!突然的器官衰竭,连抢救都来不及,郭文洋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想起前几天郭母还和他亲亲热热说家常,让陈端成带女朋友去给她看,让他赶紧结婚生孩子,还说等她病好了就可以回家抱孙子,   可是现在郭母没了!   想起这些,陈端成心里十分难过,立刻起床穿衣服,想尽快赶过去。   这时,李渡也醒了,问道:“这么晚还出去啊,出什么事了么”   陈端成一边往身上套羊绒衫,一边简短地答道:“嗯,文洋的妈妈过世了,我得赶紧过去!”   李渡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失声说道:“上次不是说情况有好转,可以回家了么”   陈端成苦笑一下:“现在看起来,她那天精神那么好,怕是回光返照!”   李渡叹着气,没有说话,   “本来还说等你有空了,带你去看看她,可现在……”陈端成飞快地穿着裤子,想赶紧过去。   “那现在要我和你一起去么”李渡犹豫着问,   陈端成停下来,皱眉想了一下,说道:“那种地方…阴沉沉的,不太好,来的人多,你一个都不认识,说的本地话你也听不懂,再说,你看时间,现在都一点了,你一大早还要带团呢,哪里来得及?”   陈端成这么说了,李渡就没再坚持,她穿鞋下床,打算送陈端成出门,   陈端成拦住她:“你别下来,现在还早,还能再睡几个小时,要是下床醒了神,一会儿该睡不着了!”说完在李渡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乖乖的,我这几天估计回家晚,没法儿给你做饭,你就在团队餐厅吃了饭再回来。”   李渡点头说好,陈端成匆匆地出门去了。   郭母的遗体已经送到了殡仪馆,陈端成直接赶到了那里。   殡仪馆门口噼里啪啦地放着鞭炮,郭家有一些近亲正在和工作人员一起布置灵堂,郭文娇一家都在,晓娇哭得两眼通红,在火盆前烧纸。郭母的遗像挂在正中间,相片上的她和活着的时候一样,带着慈祥的笑容,遗像是前几年郭母自己去照的,洗好了一直放在家里。当地的老人一般都会在六十多岁准备好自己的遗像,就是怕突然去世了子女找不到合适的照片。   陈端成红着眼眶,给郭母上了几柱香,又烧了一些纸,往袖子上带了黑纱。   郭文洋精神萎顿地呆坐一边,眼睛里满是血丝,身上披麻戴孝,陈端成没说话,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点燃,他一支,郭文洋一支。   接着又抽了两支烟,郭文洋慢慢开口,他说:“阿成,现在我和你一样了,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陈端成不知道如何回答,过了好一阵,他才低声说:“不一样,我的母亲死得早,你比我多享十几年的福。”   郭文洋茫然说道:“我总有一种错觉,觉得她会永远陪伴我,我习惯了每次回家都能看见她,以后我再回家,就没人等我了!”   陈端成把手搭在郭文洋肩上,触手是粗糙的麻布,他说:“文洋,生老病死,谁都不能避免,你和我都一样,老人总归是要走在我们前面的,你自己早点成个家,有了老婆孩子,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地下的父母知道了也高兴!”他那样说着,仿佛也是说给自己听。   谁知郭文洋又哭了起来:“我妈早就……催我结婚,要是……是早结婚…我妈……她就已经抱上孙子了,就……就不会这么……遗憾!”   遗憾谁没有?只是当时不知道而已,若是早知道了,人生哪会有遗憾?   陈端成拍拍他的背,替他把已经燃尽的烟头扔掉。   大概四点多钟的时候,郭家的亲戚还有公司的中高层陆陆续续都到了,七手八脚的帮忙,鲜花也送过来了,灵堂布置得很隆重,郭文洋勉强打起精神,和几个本家在商量郭母的骨灰安葬的事。   陈端成一夜没睡,胡茬都冒了出来,坐在大厅一角,尹平芝正在向他请示葬礼的安排。郭文洋远远的走过来,哑着嗓子说:“阿成,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这里人多,应付得来!”   陈端成让他坐在一旁,继续交代尹平芝需要通知哪些生意上的朋友过来吊唁。   尹平芝把名单补充完以后就马上办事去了,陈端成在脸上用力揉了几把,对郭文洋说:“没关系,不怎么累!”   郭文洋注视着他疲惫的双眼,说道:“我也要休息一下的,再说你要回家换身衣服。”   陈端成刚才来的匆忙,穿的是黑色的休闲裤和驼色的羊绒衫,等一下吊唁的人都到了,这身衣服显然不合适。他看了看衣服,说:“那好,我先回去换套衣服,你也找个地方睡一下,天亮了来的人多,就没时间了。”   陈端成陪着郭文洋进到殡仪馆供家属休息的房间,然后才开车回家。   冬季的天亮得晚,虽然已是凌晨五点,空中还挂着几颗寂寥的寒星,马路上,清洁工正在扫地,发出“沙沙”的缓慢而又有节奏的声音,早餐店开了门,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摆在门口,卖菜的小贩费劲地蹬着三轮,   这座城市,马上就要苏醒过来了,   再过一个小时,李渡也要起床了!也不知他走了以后她又睡了没有,休息不好怎么带团?   陈端成在路上打包了一份皮蛋瘦肉粥,到家后悄悄地开门,没有开灯。身上都是鞭炮的火硝味。怕惊扰到李渡,陈端成就在楼下的浴室洗了澡,打算换套衣服再出去。   陈端成上楼进到卧室,把台灯扭到微弱的光线,轻手轻脚地打开衣柜拿衣服,   陈端成走了好久,李渡才又合上眼,尚未熟睡,听到动静,就醒了过来。   李渡拥着被子,迷迷糊糊地问道:“回来了么,几点了?”   陈端成连忙说:“你睁眼干什么?快睡觉!离起床还有一会儿,我马上就要走,打包的瘦肉粥放在桌上,你记得吃完才去酒店,”   李渡坐起来靠在床头,灯光有些刺眼,“还要去呀?”她眯着眼睛问,   陈端成正在系衬衫的袖扣:“嗯,事情多得很,要守灵吊孝,生意上的朋友一会儿也要到,我不在是不行的!   李渡有些恍惚地自言自语:“这么麻烦啊,我要是死了,就不用这么麻烦,穿一身旧睡衣,一双旧鞋,要不然走那么远的路,衣服不合身,鞋子磨脚怎么办?再一把火……”   陈端成忙着系扣子,初时没注意,李渡又说得小声,等明白过来,他勃然大怒,厉声喝斥:“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陈端成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过话,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火,   李渡怔怔地看着陈端成:“每个人都会死啊,谁也不能避免!”   陈端成怒火攻心,咬着牙说:“你还说?”   李渡没再说话,她有点被陈端成的样子吓住了,   看见李渡睁着双眼,呆呆的模样,陈端成的心慢慢软下来,他上前隔着被子用力抱住李渡,深深地喘息,热气喷在她的颈间。   “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好不好?好不好?”   李渡垂眼望着陈端成因急促呼吸而剧烈起伏的背,轻轻地说:“好!”   他低声说:“我的乖乖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语气笃定,好像在驳斥谁。   隔了一会儿,陈端成拉着她的手,轻声说:“我既盼着你活得比我久,又怕我先死了没人给你做饭呢!”   李渡眼中聚了水汽,看陈端成的样子有些模糊,她猛地一下抱住他的腰,抱得很紧,眼里的水汽变成了水滴,坠在腮边。   陈端成既心疼又欢喜,将那泪珠儿一颗颗用唇舌吮尽了,低笑着说:“舍不得我先死才哭的吧?”   李渡齉着鼻子,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别害怕,我虽然比你大,但会努力活得和你一样长,定然能照顾你一辈子。”陈端成笑着安慰她。   “那是当然,我听说大难不死的人必有后福呢!”李渡极小声嘟囔,陈端成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祸害千年在!”李渡瞪着他,大声说道,   “我就专门祸害你。”陈端成把她压到床上,使劲地亲她,恶狠狠地欺负她,李渡拳打脚踢,两个人闹成一团。   闹了一阵,不觉天就亮了,李渡懒懒地趴在陈端成膝上,他拍拍她的背,“我去把粥热一下,你喝完了我送你到酒店去!”   李渡扭了扭,不愿动,陈端成也舍不得怀里这个心爱的人,叹气说:“还是别带团了,天天都可以在家睡懒觉。”他开着玩笑,“你这一天披星戴月的,比我还忙呢!”   “你是老板,我是伙计,怎么比?”李渡打着哈欠,痛苦地起身换裤子,随着她的动作,腿部隐隐露出优美的线条,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健康之美,陈端成看得口干舌燥,他挪开目光,抱怨道:“家里又不缺那点钱,你要什么我不能给你买,非要这么辛苦吗?”   “你不是要热粥吗?李渡笑吟吟地说,   陈端成提高了声音,气愤地说:“每次和你说这个,你就装聋作哑,是打算当一辈子导游么?”   “我饿了!”李渡高声说,   陈端成被打败了,灰溜溜地下楼热粥。   喝完粥时间就不早了,陈端成先送李渡到酒店,然后就要赶去殡仪馆。   “我晚上尽量早点回家,换完衣服就过去。”李渡说完,把车门打开就走了,   陈端成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你等等!”他解开安全带快步追上去,   “嗯?”李渡回过身,头顶着朝阳,微微困惑的神情,清澈的目光,看上去像个纯洁的精灵。   “你晚上直接回家吧,别去了。”陈端成温和但不容商量地说道。   “为什么啊?”李渡问,她觉得应该去,而且陈端成应该希望她去才对。   “现在还在年里头,晚上……那个地方不好,你就别去了。”李渡说了那样的混账话,陈端成心里一直不高兴,虽然嘴上没再提起,但是殡仪馆他是肯定不让她去了。   配合着陈端成的表情,李渡连蒙带猜地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有什么,你不是也在吗?”李渡压根儿就没有鬼神的概念,自然也不信什么阴气。   他的表情凝重起来,加重了语气,“你要听话,我去就行了,你在家待着,以后有机会再去拜祭吧!”   “那……好吧!”   李渡点点头,正要离去,陈端成拽住她的手,想要亲她一下,却看见酒店门口站着一个男的在看李渡,估计是她公司的人,他只得笑笑,说:“李渡再见!   “陈端成再见!”李渡朝他挥挥手,笑着转身走了。   目送着李渡进了酒店,陈端成整肃了表情,朝殡仪馆开去。      ☆、第 22 章   郭母的遗体在殡仪馆火化以后,骨灰带回了她的娘家安葬。她是从外地嫁过来的,娘家离海州有两三百公里,郭父年轻时总欺负她是外地媳妇,没人撑腰,一喝醉酒就对她非打即骂,所以郭母早早就给郭文洋说过,死了绝不和郭父葬在一起。墓地是郭母自己生前就请先生选好的,离外家祖坟不远,后面有个小山坡,前面是一条小河,也算是“前有照,后有靠”的风水格局。   因为郭母老家离得远,郭文洋不愿太多人跟了去,但下葬那天还是来了不少,郭母娘家的亲戚,郭家人,隆鑫的几个高层包括尹平芝,还有一些平时亲近的朋友,林林总总一百多人送葬,队伍浩浩荡荡的绵延了好几里地。   春节转眼就过了两三个月,郭文洋慢慢从丧母之痛中恢复了过来,银行的女朋友早吹了,他也没急着另外再找,本本分分地在公司上班,陈端成怕他一个人烦闷,总是拉他一起去打球。   在这段时间里,吴庆声经常约陈端成打球,每次打球都带着吴梦雨,陈端成又老带着郭文洋。吴梦雨的打球热情空前高涨,尽管进步不大,但虚心求教的精神很可嘉,有时为了一个动作的准确性,会缠着陈端成示范了一次又一次。陈端成不好拂了吴庆声的面子,看起来教得也挺认真。   吴梦雨会羞羞答答地和陈端成聊天,不时咬唇轻笑,称呼从”陈总”变成了”陈端成”,脾气也变好了,很少和父母顶嘴,在公司谦虚有礼,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宋长珍老怀甚慰,多次和吴庆声说:“你总说你女儿不懂事,你看,现在懂事了吧!我看啊,过不了几年,梦雨比你当年还稳重!”   吴庆声没和宋长珍戳破吴梦雨的心事,也表现出高兴的样子,跟着老婆一起夸奖吴梦雨开了窍,进步神速。   吴梦雨知道,她喜欢上了陈端成,喜欢看他含笑低语和她说话的样子,喜欢听他温和清润的声音,喜欢偷偷地在背后注视他身姿矫健地打球,仿佛有一根细细的线,把她往他身上牵引,她不自觉地想靠近他,有时候和陈端成站得近了,闻到他身上微微的清新体味,她好像要窒息一般,不能顺畅地呼吸,   她讨厌自己在陈端成面前表现不够好,说话期期艾艾,扭扭捏捏,不够大方潇洒,她总是患得患失,像福尔摩斯在抽丝剥茧地分析案情,从陈端成的某句话,某个动作来分析他是否喜欢她,如果破案结果是喜欢,便会雀跃不已,一时又自怜自艾,觉得那就是一般的客套,又会沮丧好久。明知道不应该老在父亲面前提起陈端成,却又忍不住总是提起他。   可怜的姑娘,你已经被施了魔咒!吴梦雨在心里对自己说。   吴梦雨的心事,吴庆声知道,郭文洋也看出了端倪,和陈端成开玩笑:“那个吴梦雨,该不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吧?一见你就笑得不自然!要真是这样,你干脆和李渡分手,和她结婚,隆鑫腾达合成一家,那海州这地面上,你得算这个!”他竖起大拇指,比划了一下。   陈端成立即骂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个挑拣!别说人家是个小姑娘不懂事,和我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就算是真的喜欢我,我也不能和她结婚,我已经打算好了,等把地卖了,就和李渡结婚!”   “你俩都商量好了?”郭文洋贼笑着问,   陈端成心情舒畅地抽烟,还颇有兴致地吐了几个圆圆的烟圈,蓝色的烟圈浑圆,一个连一个,最后慢慢消失不见,他愉悦地笑:“那当然,她不嫁给我还会嫁给谁?”   其实吴梦雨的心事,连郭文洋都看能看出来,陈端成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满心满眼只有李渡,吴梦雨的举动,在他眼里,不过像是老师看见隔壁班的学生在作弊,窥破了别人的秘密,却和自己没多大关系!谁还没有个犯傻的时候呢?   到了六月份,海州市政府正式发文,成立国家级的旅游度假区,保税区和免税店开始动工,税收减免的文件会在下半年时机成的时候公布。地价应时大涨,比陈端成买进的时候高了差不多两成,他觉得价位快到顶了,剩下的一点空间要留给下家,于是放出风声要把手里的几块地全部卖出。   那几块地的位置已是绝版,价格虽然很高,但还会涨一点,加上后期开发成商品住宅后,利润还是很可观的,本地和外地均有公司前来询价。陈端成没着急,让郭文洋先和几家公司初步谈一下,心里好有个数,再从中选出几家出价高,有诚意的,进行实质性商谈。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纸通知毫无预兆地下达到隆鑫公司:因为这几块地已经满了两年,还未开发,按照国家的有关规定,不能转让,隆鑫必须在半年内开发,否则将作为闲置土地无偿收回!   郭文洋暴躁地在陈端成办公室里转圈,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破口大骂:“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现在突然说要收回,闲置土地的政策根本就没有执行得那么严格,肯定是吴庆声那个老王八蛋搞的鬼,除了他,没别人有这个本事!”   陈端成也猜测是吴庆声,因为有人闪烁其词地给他透了底:不是兄弟不帮忙,实在是帮不上忙,背后的人在海州势力太大。这个人是谁?就像郭文洋说的,除了吴庆声,没有其他人有这个能力和胆子,敢对陈端成釜底抽薪。   陈端成没有郭文洋那么激动,他把打火机拿在手里,不断地打火关火,打火机发出清脆地“咔嚓”声,一声接一声。   郭文洋还在骂骂咧咧:“这个老王八蛋就是想先扣下地,再和我们提条件,他去撤回通知,我们低价再卖给他,他妈的玩捉放曹呢!老子偏不让他如愿,就是借钱也要自己开发出来,我多分几期,分成十期二十期来开发!”   陈端成把打火机“啪”地一下拍在桌上,站起来,眼神阴郁地说道:“我晚上约钱科长吃饭,吃完饭再说!”   钱科长是海州市国土局规划科的科长,四十来岁,从部队转业以后安排到国土局的,相对来讲还算实在,他的官职不算高,但手里的权利很大,对隆鑫帮助不少。当然,这和陈端成的为人处事有直接关系,他向来都是秉承“送礼不求人,求人不送礼”的原则,还用不上的时候,已经撒把花钱,做下人情,等到用得上的时候,对方自然也不好推辞。去年,钱科长的侄子差点捅死了人,亲叔叔不好出面,是陈端成动用关系,出钱出力,找到受害方,争取了谅解,最后只关了几个月了事,所以,撇去别的不谈,陈端成和钱科长还是颇有私交的。   陈端成立即给钱处长打了电话,那边态度倒也热情,寒暄了一阵,陈端成便说道:“我朋友前几天给我带来一瓶从贵州收来的茅台陈酒,听说已经放了二十多年了,您也知道,我对这个不懂真假,想问您能不能有空晚上帮我看一下!”   电话那头钱科长的声音滞了一下,说道:“小陈啊,有什么事电话里说,酒……就别喝了吧!”   陈端成笑道:“哪里有什么事,纯粹就是想让您帮我看看真假,您才是行家!”   电话那头呼出一口长气,犹豫着答应下来。   不到六点,陈端成让郭文洋在家里等消息,他一个人到约好的山庄等候。山庄远离市区,里外看着都是朴实无华,但食材却是世面上少见的山珍,陈端成曾经和钱科长来过几次。   陈端成心中焦虑,面无波澜地在包厢里等了一阵,透过窗户,看见钱科长来了,立即起身迎接。   钱科长一脸歉意:“来晚了,见谅,见谅!”,一边说,一边和陈端成握手。   钱科长是好酒懂酒之人,对老酒赞不绝口   陈端成压住焦躁,和钱科长只谈风月,不谈生意。   酒快见底之际,钱科长喝得半醉,端起酒杯,要敬陈端成一杯,陈端成连忙站起来,推辞了几下,两个人同时把杯中的酒干完。   钱科长手里拿着空酒杯,脸虽通红,眼里却是一片清明,他说:“端成,这个事情我的确帮不上忙,市里为这几块地开了好几场会,再三强调要加强对闲置土地的处理,不允许囤地炒地,是谁在背后操纵,我不说,你也心里有数!说实话,我今天本来不想来,但既然来了,我就告诉你一句话,不要想着再投钱进去自己开发,那样你会损失更多!”   陈端成桌下的手变得有力,紧紧攥在一起。   钱科长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起身告辞,陈端成送他到停车场,两边的司机都已经等候多时了。   钱科长临走时,匆匆对陈端成说了一句:“你最好还是先找吴庆声当面谈一下,哪怕是亏一点,也比全部被没收了强!”   陈端成道谢,亲自为钱科长关上车门,目送他的车远去。   陈端成回到家门口,李渡在客厅看电视,听到门响,便过来开门。陈端成鞋还没换上,郭文洋就打电话过来了,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李渡,拿着电话上了楼。   陈端成把情况简单地给郭文洋说了一下,郭文洋知道自己开发的路也被堵死后,凶狠地说:“实在不行……”   陈端成知道他的意思,“今时不同往日,吴庆声也不是黄胖子,那一套,走不通!”   郭文洋其实没有他胆大,这也是被逼急了说的气话。   俩人在电话里都沉默——陈端成再有本事,也敌不过宋长胜在海州的势力。   陈端成眼睛望着远处,结束了沉默:“我给吴庆声打个电话,约他明天打球!”   李渡估摸着陈端成打完了电话才上楼,快到卧室的时候,闻到了烟味,她愣了一下——陈端成很少在卧室抽烟,因为李渡觉得烟味会渗到被子里。   陈端成看见李渡,立即掐灭了烟,把烟头扔进床边的垃圾桶,抱歉地说:“我忘了,下次记住到楼下再抽。”   李渡看他一脸倦怠,打开柜子给陈端成找洗澡要用的衣服。   陈端成站起来,接过李渡手里的衣服:“你别多想,是公司里的事。”他知道李渡故意等他打完电话才上楼的。   李渡轻轻推了他一下:“我没多想,你去洗澡吧,洗完澡心情会好一点!”   陈端成洗澡洗了很久才出来,李渡蹲在地上收拾烟灰,她刚才看到陈端成把烟灰掉地下了。   陈端成说:“我来吧!”   “已经弄完了。”李渡把最后一点烟灰用湿纸巾擦掉,扔到了垃圾桶。   陈端成疲惫地躺在床上,心里盘算着明天和吴庆声的正面交锋。   李渡看他久久没有说话,轻声问了一句:“事情很麻烦么?   陈端成从沉思中醒过来,伸手把李渡拉过来靠在他身边,“有几块地的手续出了一点问题,很快就会解决的!”   陈端成想对李渡说原本他是打算十一结婚的,现在看来时间得往后推。但他实在没有精力和她解释这些事了,他需要冷静下来考虑明天吴庆声可能会提出什么条件,他又该作何应对。   陈端成在李渡鼻尖上吻了一下:“你自己先睡,我到楼下抽支烟。”   陈端成不是只抽了一支烟,而是抽了接近半盒烟,才上楼重新刷牙,回到床上睡觉。   吴庆声那头接到了意料之中的电话后,走进卧室和宋长珍说吴梦雨的事情。   宋长珍躺在床上做面膜,白色的面膜纸覆在脸上像挺尸。她近年来无事可做,一天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逛街,三分之一的时间上美容院,三分之一的时间在牌桌上和太太们互通有无,谁家的老公又包了小三,哪个小三又生了儿子,谁又整容了,谁家的儿子娶了谁,谁家姑娘又嫁了谁,话题包罗万象,但主题就是老公和孩子。   尽管砸下了大把的时间和金钱,宋长珍还是无可挽回地比年轻时候更丑了,眼皮嘴角垮了下来,看上去一副凶相,肚子上的肉层层叠叠,还爱穿点紧身衣裙,身体被惨不忍睹地勒成了圈圈塔。   吴庆声忍着厌烦,亲热地抚摸宋长珍波浪一样的肚腹,说:“老婆,我觉得你用这种面膜好像比以前皱纹少了些,你要接着用,不要怕麻烦!”   宋长珍当然知道吴庆声不是专门进来夸她的面膜的,她不太灵便地说:“唔唔,有事你就说!”   吴庆声清清嗓子,进入正题:“这段时间,我不是老带着梦雨出去打球吗,我发现……”他停顿了一下,“她好像……喜欢上了陈端成。”   “喜欢陈端成?”宋长珍一把扯下面膜,慢慢坐了起来,“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是忙吗?”   宋长珍一天难得有时间待在家里,的确忙得很,   她把面膜扔到垃圾桶里,撇瞥嘴:“陈端成……好像出身不行啊,听说以前是做走私车起家的。”   吴庆声暗道: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娘!他的手继续在宋长珍的腿上来回抚触,“出身怕什么,英雄不问出处!我也就是个县城的老师,不也娶到了你这样的贤妻良母吗?”   吴庆声的知情识趣和不忘本的态度使宋长珍很满意,但还是“哼”了一声:“什么贤妻良母,还不是因为我是宋长胜的妹妹!”   他妈的,尽说实话!   但吴庆声这么多年在和宋长珍的战争中早就成长起来了,他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原来的话题:“陈端成虽然出身市井,但是这个人稳重老道,眼光很准,有好几次我看上、但没买下的地,他买了都挣钱了,而且,现在都不讲究什么出身了,出身再好,本人没有能力,多大的家业一样会败光的。”   宋长珍没说话,事关女儿,她得好好想想,   吴庆声推心置腹地和老婆说:“梦雨的能力,你是知道的,如果把腾达就这么交给她,这个担子,她一个人是挑不起来的,陈端成是个很好的人选,有钱有能力,配梦雨再合适不过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吴梦雨的确不能独自挑起腾达的重担,她性格冲动,眼高手低,这一直是宋长珍心里的石头,可再不好,也是自己亲生的,难不成让吴庆声在外面生个野种回来继承腾达不成?找个靠得住又有本事的女婿似乎是唯一的办法,宋长珍本来是想通过宋长胜物色的,现在既然……宋长珍仔细地思考着,吴庆声没有出声,   女人考虑问题的角度和男人不一样,宋长珍想了一阵,问了一个她觉得很重要的问题:“梦雨喜欢陈端成,那陈端成也喜欢梦雨吗?”   “这个……”,吴庆声暗中观察陈端成对吴梦雨的态度,说不上热情,也说不上不热情!   他分析的结果一方面陈端成本身对女人就那么回事,另一方面吴梦雨不是外面那些女人,不想要了,给点钱就能打发的!真要是挑明了关系,那就是往结婚的路上奔,任谁都要三思的。   不过没关系,他吴庆声可以在中间加一把火,让陈端成对吴梦雨的感情来得更猛烈些!即便陈端成真的不是那么喜欢吴梦雨,那也不是大问题,豪门婚姻,爱情是最不重要的东西,要的是等价交换,你有什么东西,我出什么价格,合适你就卖,不合适就拉倒!   当年自己也没看上宋长珍,不也过了这么些年,而且看样子还要继续过下去!再说了,宋长珍的长相和吴梦雨能比吗?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便宜那小子了!   吴庆声说:“应该……喜欢吧,不过陈端成对女人向来都不太热情!我觉得也挺好,这样的男人事业心强,不会出去乱来!”   宋长珍听懂了,他们俩在讨论陈端成够不够资格做吴家的女婿,但这个女婿愿不愿意还不知道呢!   她瞪大了眼睛,提高声音:“原来你这儿说了半天,陈端成到底喜不喜欢梦雨都不清楚,还说什么合不合适呢?万一人家另外有喜欢的人,你不是白忙活了吗?”   “不会白忙活的,我明天就问,问题不大!”庆声胸有成竹地抖着腿,   陈端成身边好久都没有女人了,李渡谁也没见过,吴庆声一厢情愿地认为陈端成没有女朋友。有也不怕,什么样的女人能有那几块地值钱呢?   宋长珍狐疑地看着丈夫:“什么叫问题不大?你有把握?”   终于问到核心问题了!   吴庆声挠了挠头发,这个头发让他很操心,洗吧,每次掉一堆,不洗吧,油腻腻的,还痒!“陈端成买那几块地,你知道吧!”   “嗯,知道啊!”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海州地产圈的人都传遍了。   “现在已经满了两年,还没有开发,政府现在要收回了。”   “收回就收回!可这和陈端成喜不喜欢梦雨有什么关系?”   “这个事,大哥也是知道的。”   吴庆声故意停顿了一下,给宋长珍思考的时间。   宋长珍也算是小半个地产圈里的人,很快便明白了这几块地和吴梦雨的关系。她马上嚷起来:“我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需要用这种手段来强压陈端成娶我女儿吗,心不甘情不愿地结了婚,以后对梦雨不好怎么办?”   吴庆声冷笑道:“有了地的原因,陈端成只会对梦雨更好!你想啊,把那几块地开发完,起码要好几年的时间。到时候,他如果对梦雨好,我就慢慢把腾达交给他,如果不好,离婚就是,起码开发这几块地挣了钱!怎么都不吃亏!”   宋长珍大怒,一脚踹在吴庆声腿上:“结了婚几年又离婚,还说不吃亏!我好好的女儿就成了离过婚的女人了,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女儿,还是为了钱?”   宋长珍胖,这一脚踹过来力度不小,吴庆声大叫道:“你轻点,踢那么重!”他用手揉着自己的腿,“我主要是为了女儿,她喜欢这个人,我当爸爸的,自然要如她的愿,赚钱是顺带!”   揉到了痛处,吴庆声“嘶嘶”叫了两声,接着说:“我女儿,长得这么漂亮,还有腾达这样的嫁妆,他怎么能对梦雨不好呢!”   宋长珍慢慢地冷静下来,觉得丈夫的话也对,她深知有了利益的钳制,夫妻的关系会更可靠!吴庆声就是个例子,如果没有宋长胜这把利剑悬在头上,他在外面的野种估计都成串了!   但她还是不放心:“那个陈端成有没有女朋友啊?”   吴庆声说:“好久都没见他带女人在身边了,应该没有,我明天再问一下吧!”   说完,吴庆声就要睡觉,被宋长珍揪住不让睡,她非要吴庆声把这个事情说得更细一些:“这几块地涉及的金额那么大,你计划周全了没有?”   吴庆声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我和大哥已经准备很久了!没问题的!”   吴庆声确实准备了很久,自从看出来吴梦雨喜欢陈端成,还有那几块地的价格噌噌往上涨的时候,他就和宋长胜商量好了计划。宋长胜倒不是为了钱才答应出手,而是吴梦雨需要这么一个丈夫,腾达需要这么一个掌舵的人!而且梦雨还就喜欢陈端成!   吴宋二人商量好了以后就等待时机,如果陈端成不满两年就卖了,那就算他走运。但吴庆声没有估计错:对金钱的欲望,促使陈端成一直等到了心理价位才放地出来,刚好落进了吴庆声为他而设的天罗地网!   这个计划妙就妙在理由冠冕堂皇,宋长胜没有任何违法违纪的问题,闲置土地要限期收回是国家已经颁布了的政策,只不过没有严格执行而已,可海州市硬要响应国家政策,谁又能说个不字?如果陈端成胆敢自己开发或是找人合伙,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让他的楼盘几年不能开盘,而且这几块地突然被扣,谁都明白中间有古怪,谁会愿意陷到这种风险里来呢?他陈端成除了和腾达合伙开发以外,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吴庆声得意洋洋地把计划的细节和宋长珍说了一遍,结果宋长珍听完以后又发怒了:“你们都商量了这么久,居然现在才告诉我!”   吴庆声看了看老婆因为发怒而抖动的腮帮肉,抬手就揿灭了床头灯,钻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不是我不告诉你,是大哥那边不让说,怕你知道了一定要跟着去打球,你又沉不住气,陈端成会起疑心的!”   既然是宋长胜的主意,宋长珍无话可说,嘟哝了几句就睡觉了。      ☆、第 23 章   陈端成一晚上没睡着,早上天不亮就起来了,坐在楼下阳台抽了一阵烟,然后给李渡准备早餐。李渡很快也起床了,知道他心情不好,没去打扰他,吃完早餐就去忙自己的事。陈端成勉强吃了两口,直接驾车去了球场。   吴庆声到球场的时候,陈端成正站在草坪上等他,面带笑容,腰身笔挺,不见半分焦躁。吴庆声不由得暗赞此人城府至深,的确是个人物。   两人没有过多寒暄,见面就开始打球,闲聊话题也不过是些闲事。吴庆声兴致高昂,脸上有压抑不住的亢奋,打起球来也得心应手,竟然在打了一个多小时后,低于标准杆两杆进洞,几个球童围过来祝贺,吴庆声一只手叉腰,指着洞口,大笑着说:“端成,平时我不如你,今天你可就不如我了!”一语双关,意有所指。   陈端成拎着球杆走过去,脸上笑容不变:“吴总的球技的确进步很大,我是赶不上了!”   吴庆声慷慨地许诺给每个球童发1000块钱小费,几个球童喜不自胜地恭维着他,吴庆声更高兴了,与陈端成交流起打球心得,陈端成和他讨论得很认真,边说边比划,两个人仿佛真的是为了打球才来打球的。   切磋了一阵,俩人渐渐就没了话,陈端成脱下手套,手心有些出汗了,球童立即过来,接过球杆和手套,递给他一张毛巾。陈端成用毛巾擦着手心的汗,不紧不慢地说:“吴总,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那几块地,早些给我说,我便是不挣钱也要忍痛割爱,何必搞这么大的动静呢?”   既然陈端成开门见山地提到了地,而且话又来得直白,吴庆声示意球童过来把球杆拿走,沉吟着说:“端成,地已经被你买到手,我再喜欢,也不会使手段抢了去,这种事,我吴庆声做不出来!”   你说没使手段便是没使手段,这个不过是细枝末节,重要的是你到底想要从中得到什么,这才是陈端成需要搞清楚的。   陈端成仍旧用毛巾在擦手,手上的汗意好像总也擦不掉,潮乎乎的,他笑笑:“现在我这几块地全都被扣了,吴总是前辈,倒是为我指点一下迷津啊!”   吴庆声语气关怀但无奈:“指点迷津说不上,国家的政策我也看不清楚,不过你还可以自己开发,顶多麻烦点,可是钱挣的更多!”   吴庆声像条滑溜溜的泥鳅,始终不肯提出自己的条件,陈端成也就不说场面话了,他把毛巾递给球童,眼睛看着吴庆声说:“吴总,做生意么,就得出价,你要不出价,这生意可就谈不下去了!”   吴庆声叹着气说:“端成,其实我很欣赏你,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没你厉害,但有一点和你一样,对钱充满了热情,可是现在我年纪大了,考虑更多的不再是钱,而是我的事业,我总是在想,将来有一天我不在了,梦雨能不能把腾达做下去,我的员工会不会失业!”   陈端成静待一旁,听吴庆声有感而发。   吴庆声对腾达的将来是真的担忧,并非作伪:“我只有梦雨这一个女儿,虽有些不成器,但也没办法,她要是能有你一半的能力,我也就不用整天忧心忡忡了!”   吴梦雨能不能干管我什么事?陈端成还等着吴庆声提条件呢,他应景地安慰了几句:“吴总太过小看梦雨了,她不过还年轻,做事欠稳重,假以时日,一定能挑起腾达的大梁。”   吴庆声话锋一转:“梦雨这段时间和你经常在一起打球,相信你也看出来了,这丫头对你有些意思,就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吴庆声单刀直入,陈端成心里吃惊,面上不动声色,他反问道:“你希望我怎么想呢?”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兜圈子就没必要了,吴庆声坦率翻开底牌:“如果你对梦雨也有意思,我希望你们能走到一起,那几块地由隆鑫和腾达共同开发,将来的腾达也是属于你们的。”   陈端成暗自思忖:这样的条件,比自己之前估计的情况复杂了几倍,如果真的和吴梦雨结婚,那么人和地将全部落入吴庆声的手里,这是绝对不行的!   他皱起眉头,试图拒绝:“隆鑫和腾达合作开发是好事,具体的条件可以慢慢再商量,只是为什么要和结婚扯在一起呢?”   吴庆声充满期待地看着陈端成:“端成,我刚才就说过了,钱不是最重要的。我欣赏你,梦雨也喜欢你,我希望你作为我的女婿和她一起执掌腾达,这样,你的事业会达到一个新的顶峰!”   “梦雨年轻漂亮,她能喜欢我,是我的荣幸,可是和生意扯在一起,未免有些不太合适。”   吴庆声带了安抚的意味,“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未娶她未嫁,郎才女貌,梦雨虽有些骄纵,但却是个单纯的姑娘,对你……”他到底不好把自己的女儿说得那么主动,“对你的感情,你应该是知道的!”   陈端成沉默地望着草坪,脸上看不出有欣喜,也看不出有愤懑,而是——冷漠。   吴庆声察言观色,问道:“莫非你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大脑抢先一步替他做出了回答,陈端成没有停顿地说:“没有!”不管最后事情怎么解决,现在说“没有!”是唯一的选择。   陈端成外表看着稳重,早年也是个阴狠的人,如今被捏着鼻子结婚,一时不高兴是正常的,既然他没有喜欢的人,那么给他点时间,他会想明白的!   吴庆声站在原地,摇晃了一下腰,站了这么久,腰有点酸了,他看陈端成还是笔挺地站着,动都不动一下,便说:“到底是上了年纪了,不如你们年轻人啊,今天我也累了,就到此为止吧,你回去好好想想,当然,如果觉得腾达不合适,你也可以找别的公司合作,即便是生意不成,我们也还是朋友的!”   吴庆声的话软中带硬,分明是威胁,陈端成维持着微笑:“好,我回去想一下,会尽快给出答复的!”   陈端成回到车里,脸上出现了不加掩饰的震惊,他之前的预计不过是吴庆声想要低价买地或是用不平等的条件和隆鑫合伙开发那几块地,但现在看来,吴庆声连人带地都想要,用地来牢牢地绑住他,用腾达来诱惑他,那李渡怎么办?如果没有李渡,他和谁结婚也无所谓,即使是被强迫,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实情况没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何况从钱上来讲,他和吴梦雨结婚并不吃亏,吴庆声老了,吴梦雨能力平平,腾达最终会落入自己手里,这足以弥补合作开发的损失了。   这个解决办法,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李渡,可这恰恰是最不能接受的问题!他爱她,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头发丝他都爱!爱不释手!他想要和她结婚,从此白首不离。和她在一起,他感觉自己也变干净了,快乐了。在他过往的人生中,他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不过是看着一个人睡觉,看书,吃饭,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他都会从心里升起巨大的幸福感,他不能没有她!   可是,地又怎么办?这几块地几乎是他的全部身家,如果拒绝了吴庆声,他多年的心血和努力将会化为乌有,不光是钱,还有少年时的抱负,奋斗时的坚持,成功后的自我肯定与被肯定,都会离他远去。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不能承受失去一切的后果!   陈端成反复提醒自己,还有办法可想,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以前比现在更难的时刻都咬牙顶过去了,这不算什么,一定会解决的!   陈端成还没进办公室,郭文洋已经闻风站在走廊上,一见到他,便几步跨过来,着急地问:“谈得怎么样?”   陈端成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调开目光进了办公室。   陈端成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坐在椅子上整理思路。郭文洋点了支烟递给他:“你先抽支烟,休息一下!”   烟雾深深地吸入肺中,吸得太急太重,陈端成的大脑有片刻的眩晕,他闭上眼睛感受脑子里晃动的波浪,简单地说:“吴庆声要我们和他合伙开发那几块地,但前提条件是我得和吴梦雨结婚!”   郭文洋大吃一惊,完全不能接受这个消息,吴梦雨喜欢陈端成他是知道的,还曾经开过玩笑,但没想到吴庆声这个老家伙不仅想在地上赚钱,还顺带用结婚的方式把陈端成死死地控制在手里,为腾达卖命。   郭文洋嗫嚅着说:“这…那你怎么答复的…”音调一波三折,话里留了大段空白,等着陈端成的回答。   陈端成脸上没有表情,把桌子上等着他签名的文件远远地推到一边:“我还没有答复,现在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你到省里问一下那两家和我们比较熟的公司,谁能在省里找到关系,迫使宋长胜把通知收回,隆鑫就把那几块地原价卖给谁。”   陈端成对李渡怎么样,郭文洋是知道的,所以对于陈端成的选择,他必须理解,虽然损失的确很大,但多年并肩拼杀结下的情谊使他没说一句多余的话,立即起身,“那好,我现在就到省城去!”   陈端成沉沉说道,“你一定要注意,让他们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就不要去试探宋长胜,这样会打草惊蛇,后果更不可收拾。要在完全有胜算的前提下,从省里直接压到海州这边来,不让宋长胜有拒绝的可能性。”   郭文洋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陈端成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扶着椅背,眼光掠过宽阔的办公室,办公室里装修气派,办公家具是从美国进口的一线品牌,样式简单而大气,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暗示着主人巨大的财富。   陈端成咧着嘴,徐徐笑开,只是这笑容,看着像是嘲讽,嘲讽谁,不知道!   陈端成寥寥草草往桌子上的文件签上名字,打电话让尹平芝进来汇报一些本该由郭文洋处理的事情,他需要用工作来冲淡心中的忐忑。   尹平芝抱着文件,偷眼打量陈端成,郭总下午急急出差了,平日里不管这些杂事的陈总让人力资源部把这几个月公司离职人员的名单和申请拿过来,正在询问离职原因。   人力资源部的主管徐世维在一个大型的外资企业里管了多年人事,是郭文洋花了重金挖过来的,在任几年,为隆鑫引进了好几个避税高手过来,对公司的每个新老员工都了然于心。他详细地分析着离职原因,并且对公司如何避免员工流失做了合理的建议,陈端成双手抱在胸前,听得聚精会神。   “陈总!”徐世维已经汇报完毕,陈端成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半天没反应,尹平芝不得不轻唤了一声,   陈端成反应过来,把面前的离职申请摞在一起递给尹平芝,没有任何指示,就说了一句:“好了,我知道了!”   公司的地被扣是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也没法儿不知道,政府直接下文,并且在网站上做了公示。尹平芝和孙世维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沉默着走出办公室,轻轻关上房门。   陈端成打了个电话给郭文洋,反复叮嘱他一定要注意,让对方有了十分把握才出手。   说的时候,有电话打进来又挂了,陈端成给郭文洋说完后,看见刚才的未接电话是李渡打的。   “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李渡从来没有主动打电话催他回家,陈端成有点担心,说:“很快,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我就问问!”   尽管李渡说没事,但陈端成还是很快赶回了家。一进门,就看见李渡坐在餐桌旁等他,桌子上有一个大碗正在冒着热气。   李渡一见他,便指着碗不好意思地说:“面煮久了一点,有点软了!“陈端成换了鞋走过去,伸头看看碗里,面条在汤里泡涨了,断成了一截一截的。   陈端成把李渡圈到怀里,拿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你今天这么能干,连面条都会做了?”   李渡抽回手,仰起头对着他的眼睛,笑道:“我刚开始放盐放多了,咸得很,只好加了些汤,现在不咸了。”   陈端成坐下就开始吃面,面条里估计只放了盐,吃到嘴里只有个咸味,可进到心里,又有百般滋味,他不知为她做了多少顿饭,终于换得了这一碗黏糊糊的面!   他的李渡,那个淡漠的女孩,也会笨拙地表达对他的爱了!   李渡笑眯眯地坐在旁边看着陈端成吃面,等他把面条吃得一根不剩,才对他说:“我自己也吃了一碗,知道味道不好,不过要是你不吃完我就不理你了!”   李渡说话的时候,脸上带了淘气的笑容,眼睛弯弯的,连两条直直的眉毛都跟着弯了起来。   陈端成心中连日来的阴霾都因着这明媚的笑容散了开去,他把筷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空碗上,温柔地说:“你对我真好!”   李渡笑得狡猾:“看来你就爱吃这么难吃的面条!”   李渡洗了碗,就上楼去了,陈端成在书房里给郭文洋打电话,郭文洋已经到了省城,并且和其中一家公司的老总约了明天见面。陈端成一反平日说话简短的习惯,在电话里和郭文洋说了很久,然后又一个人静静地坐了很久。李渡没有下楼来找他,她在楼上洗了澡就睡觉了,因为明天还要早起出团。   陈端成进到卧室,李渡已经睡着了,床头的灯还开着,旁边放着一个白瓷的烟灰缸,是新的,在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陈端成睡不着,半夜还是到楼下抽的烟,那只白瓷的烟灰缸那么干净,那么白,他不舍得往里面丢烟头。      ☆、第 24 章   郭文洋传回来的消息非常不好,省里最近有两个局级干部,加上处级干部、办事员一共十几个人被牵扯到一宗土地买卖行贿受贿的案子里,导致所有和土地有关的部门都风声鹤唳。郭文洋找的两家公司,一个公司直接回绝了,另一个公司的背景更深厚,胆子也更大,实在垂涎于这几块土地的丰厚回报,答应尽快找省里的一个主要领导提一下这个事,如果行得通,隆鑫公司就按照原价出让地块,如果行不通,也不会让宋长胜察觉。   郭文洋风尘仆仆地从省城赶回来,和陈端成一起等待消息。   一连几天都没有消息,可是不能催促,只能等待,这个过程很不好受,陈端成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像被关进了黑屋子,就等着有一个人来打开门窗,放入光明,他就可以重获自由,顺畅地呼吸了。他每天很早就到公司,郭文洋也凑到他的办公室去,两人不怎么说话,抽烟都抽得很猛。   差不多一个星期以后的一个下午,消息终于传来,那家公司找到了省里的领导,尽管开出了很优厚的报酬,但领导考虑再三,还是拒绝了。其实也正常,在这风口浪尖上,稍有不慎便会被抓住把柄,钱再好,也不值得用牢狱之灾去换取。   虽然结果不算意外,但陈端成还是被彻底打击,如果说之前是等待宣判结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那么现在就是斩立决了。他麻木地站在窗前,高大的落地玻璃倒映出他的面容,那上面是再华贵精致的衣着都掩盖不了的苍白绝望的表情。   郭文洋也不再抽烟,散坐在沙发上,和陈端成隔了半个屋的距离,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任屋外云卷云舒,风起风落,两个人都陷入死寂。   天擦黑的时候,陈端成还站在窗前,黑魆魆的如同一块铸铁,郭文洋不愿再继续沉默下去,他走到陈端成身边,低声说:“阿成,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陈端成迟钝地扭过头,因为太久没动,脖子发出了轻微的“咔擦”声,他说:“我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就可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现在,宋长胜的一根小手指就压得我不能动弹,你说,我们这些年都活了些什么啊?”   他说得很慢,语气悠长无奈,英雄末路的悲哀尽在其中。   郭文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侧过来,大声喊道:“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听着难受,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和吴梦雨结婚,我们就当做从来没有发过财,没有过今天!可是,你不要忘了,今天的这一切,是你费了多少力,吃了多少苦,差点连命都没了才换来的,你要是放弃了,对得起你当年的自己吗?”   当年的自己?陈端成有点想不起来了,优渥的生活过得太久,都忘了当年的自己是什么样了。   当年的他,在闷热的地下车库里拼装走私车,有一次在切割车门的时候,切割机弹起来把他的小腿切了一个深可见骨的口子,可是当时走私车紧俏,客户急着要货,华哥人手不够,他咬着牙,随便找了块破布包扎了一下,继续没日没夜地继续干。几天以后货交了,人也倒了,被送进医院说是已经感染,得了败血症,足足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可正是从那次起,陈端成得到了华哥的赏识,成了华哥最得力的手下,后来华哥又支持他单干,在单干中赚到的钱,为他以后的圈地积累了金钱上的基础。   还有一次,在圈地的时候,陈端成硬是从当地的一个狠角色“黄胖子”手里夺走了一块地。对方怀恨在心,趁他落单,把他敲晕了捆住手脚,扔到海里,差点将他弄死,幸好被人所救。侥幸捡了一条性命的陈端成,大难不死,隐忍了一段时间没有出现。黄胖子以为他怕了,放松了警惕,谁知道竟被陈端成设法买通了他身边的人,诱骗出来,挑了手筋脚筋,彻底废掉。   陈端成慢慢地回忆,脸上线条逐渐硬朗,郭文洋看着他,低沉地说:“阿成,我们有今天不容易,一旦放弃了,我们就会被打回原形,再也没有机会东山再起!不过是换个人结婚而已,先过了这关,以后再看情况而定!”他顿了顿:“你如果实在舍不得,可以先把她安排在别的地方……”   陈端成大怒,叱道:“先不说李渡的性格倔强,宁折勿弯!我也不能那么不要脸,一边和别的女人结婚,一边又占住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脱身!”   “你骂我我也要说完,你别忘了你是个男人,是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样子!”郭文洋越说越激动,大声吼道:“以前我们是趁乱发财,但现在不可能了,你这次垮了,就不会再有机会东山再起,你从此回家抱着老婆孩子睡觉去吧,陈端成,你他妈的有没有出息,为了盘弄个女人就要毁掉你一手打拼的事业,值得吗?值得吗?”   值得吗?陈端成沉默,   郭文洋有一点说得很对,他的发家史,可以用乱世出枭雄来形容,可按照现在的经济秩序,一旦他垮掉,就没有资本卷土重来,虽不至于穷困潦倒,但是想要恢复今日之辉煌,却永远只能是个奢望了!   郭文洋犹在大吼:“陈端成,我告诉你,如果你今天选择了李渡,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因为你不甘心!”   陈端成一直保持沉默,任由郭文洋大喊大叫,   是啊,老婆孩子热炕头,听起来惬意温馨,其实不过是没能力的男人安慰自己的鬼话,他要是真过上了这样的生活,又能幸福多久呢?   每个人都想往上爬,但是又有几个人能爬到山顶,领略一览众山小的风光?而一旦开了这样的眼界,谁还愿意匍匐在地上,仰望他人的脚底呢?   陈端成在混乱之中突然做出了决定,他坐在椅子上,转了半个圈,背对着郭文洋,冷冷地说:“你走吧,我自己知道!”   郭文洋的吼声戛然而止,他用力地捏了一下陈端成的肩膀,转身稳稳离去。   陈端成大脑放空,休息片刻,拿起桌上的手机,给吴梦雨打电话,动作一气呵成,这个电话,意味着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了。   吴梦雨这段时间出去玩得少,下了班常常一个人房间里待着想心事。她总感觉父母好像知道了什么,尤其是母亲,看她的眼神怪怪的,问过她好几次怎么没出去打球。   还有陈端成,到底喜不喜欢她呢?她给他打过几次电话,都是找的请教球技的烂借口,陈端成在电话里语气一般,没有什么特别的暗示,不过也没有不耐烦。但是有一次她晚上打电话给陈端成,他没接,第二天才回电话过来说他晚上睡得早,没听见。   吴梦雨仰躺在枕头上,正在生闷气,恨自己不争气,老想他,恨他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电话里传来铃声,吴梦雨随手摸了一下,没摸着,一看电话在脚边呢!她懒得起身,就用脚把电话推过来,撇了一眼号码——陈端成!吴梦雨瞬间从床上一跃而起,坐好,调整呼吸,然后接通,   “你干嘛呢?”陈端成的声音清润,仿佛和平时不一样,   “我没干啥,玩儿呢!”   “那你明天有没有时间一起打球?”   吴梦雨有字冲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假装思索了一下才说:“应该……有吧!”   那边轻笑了一声,说:“那好,明天九点我来接你,会不会太早?”   九点?六点都行!吴梦雨努力管住嘴,说道:“嗯……好吧!”   她犹豫了一下,问:“爸爸也去么?”   “你想他一起去么?”   陈端成太讨厌了,这个狡猾的问题,让她怎么回答呢?   还好陈端成接着说:“就我们两个人去吧!但你还是要和你爸爸说一声比较好!”   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意思会不会太明显了一点?吴梦雨咬住嘴,怕不小心会笑出声来,她羞羞答答地说:“好,明天见!”   “明天见!”   吴梦雨挂了电话,把头埋在被子里傻笑了一阵,然后对着镜子整理表情,可是幸福来得太突然,嘴巴这么收也收不住。   等到心跳没那么厉害的时候,吴梦雨上楼到父母的房间。房间的门虚掩着,宋长珍和吴庆声在说话,吴梦雨一进去就停止了。吴梦雨这时候哪里还管这些,故意淡淡地对吴庆声说:“爸爸,陈端成明天约我去打球!”   吴庆声不痛不痒地说:“那你去吧,我就不去了!”宋长珍在一旁神秘地干笑。   吴梦雨飞速地把父母的表情扫了一遍,不敢久留,关上门就溜了。   她回到房间,打开衣柜,把明天要穿的衣服在身上试了又试,还把口红也抹上,看和哪件衣服最配,选了一个多小时,又觉得哪件都不合心意,赌气随便挑了一件,然后上床睡觉。   上了床又睡不着,床头灯开关好几次,一会起来找帽子,一会儿又觉得戴帽子不好看,折腾到半夜,终于乏了,睡觉!   这一觉,吴梦雨睡得很累,因为梦里在不停地挥杆!   陈端成一鼓作气打完电话,感觉很疲累,他软软地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阵,勉强打起精神来,开车回家。   回家的路上,一路堵车,喇叭声此起彼伏,街上的人一下子好像比平时多得多,陈端成想起来昨晚李渡好像是说今天有一个海上项目的全国比赛在海州开幕,怪不得人多!他压住心里的烦躁,随着车流慢慢往前挪。   陈端成比往常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回到家,屋里没开灯,一看就知道李渡还没回家。他想到今天堵车,李渡回家肯定会晚一点,便没有打电话给她,也没去洗澡,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想,就那么昏昏沉沉地坐着。   坐了一阵,他觉得精神好了点,一看表已经十点多钟了,李渡还没有回来,他担心起来,拿出电话打给她。   接通了很久,李渡才接了电话,声音压得极低:“你回去啦?我还要等一会儿,你先睡吧!”电话里非常的吵闹,可以清晰地听见有人在骂:“……你们公司都是骗子,你也是骗子,把我们拉到这里来……”   陈端成问道:“怎么回事,你还在酒店么?”   “我一会儿就回来!”李渡迅速地挂了电话,   陈端成不知道李渡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拿着车钥匙就出了门。   他依稀记得那个酒店在哪里,因为这个地方比较偏僻,昨天晚上李渡还专门打电话到酒店问过,当时他正坐在旁边抽烟。   问了好几个人,终于到了酒店,还没进门,就听到大堂里的吵闹声:“什么四星级酒店?这就是招待所!交钱的时候说得千好万好,我们参加的是豪华游,比人家高了一个档次,结果,现在怎么样,骗子,就是骗子!”   李渡沉默而无奈地站着,任凭客人高声叫骂。   说起来这个事情还真不怪客人,海州举办的这个运动会有来自全国各地几十支队伍参加,运动员教练加上喜好海上运动的观众,一共有几千人涌进海州,平日里正常接待的酒店客房顿时吃紧,计调只好安排别的酒店。这个酒店的确不够四星标准,充其量也就是个二星的水平,团里大部分客人虽然不满意,但听李渡说没有办法调换,加上游玩了一天也累了,只好将就住下。   但团里有一家四口,坚决不肯入住,这也难怪,兴冲冲地出来玩,说好的四星级变成了陈旧的破酒店,搁谁身上也不乐意。   游客歇一阵,骂一阵,李渡一点办法没有,房是公司安排的,可客人见到的只有导游,不骂她又骂谁?   李渡已经打过电话给计调,计调在电话里告诉她,现在一间房也换不了,只有等明天想办法,重新换一个好点的酒店,让她给客人做好解释工作!   解释工作?怎么解释?李渡一解释客人就大骂她是骗子,她只能站在那里,希望客人骂累了就会回房间去休息。   客人越骂越激动,开始推搡起李渡来,陈端成进门正好看到,他大步走过去,把李渡往身后一拨,喝到:“你们干什么?”   陈端成气度不凡,身上衣着昂贵,游客被震住,小声嚷道:“你是谁?关你什么事?”说话的气焰明显没有刚才高了。   李渡拉他的袖子,低声说:“你先回去,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陈端成看了她一眼,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温暖的掌中,转头倨傲地对那几个人说:“你不要管我是谁,有事说事,我会帮你们解决的!”   几个人中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像是做主的,噼里啪啦地说原因,边说边瞪李渡,李渡垂着头,手被陈端成握住,抽了几下没抽出来。   陈端成眼冒寒光,盯着那女人,她不敢再瞪李渡,匆匆结束了控诉。陈端成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不就两个标间吗?”女人也“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陈端成拿起电话,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没看女人,对那三个说:“我在附近的五星级酒店里要了两个行政套房,现在我就送你们过去!”   五星级酒店的行政套房,平时是什么价格?现在又是什么价格?酒店这时候根本不会拿出来卖,只会留给熟客!   李渡吃惊地看着陈端成,陈端成捏了捏李渡的手,轻声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送他们过去马上回来!”李渡默默点头。   酒店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陈端成让客人自己交了押金,拿了钥匙,说道:“房费你们不用管,明天自己退押金就行了!”   他想了想,又拿出一百块钱,说:“明天我就不来接你们了,你们自己打车过去,还有,不要和其他客人说起这个事!”   客人中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看样子应该是刚才说话女人的父亲,客气地推拒不要,并且十分上道地保证不会和其他人提起这个事情,陈端成收回钱,出了酒店,开车就走。   李渡坐在大堂的沙发上,陈端成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说:“走吧,回家!”   李渡跟着他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蹙眉说:“你不要老是帮我,我自己会解决的!”   “你怎么解决,就站在那里被人骂,等着她骂累了就会回房间?”他不知道李渡将来还会受怎么样的欺负,而他,再也看不到,帮不到,一想到这个就焦灼难安。   李渡没料到他突然发火,想到可能是因为公司的事情不顺,陈端成心情不好,她抿抿嘴,小声埋怨:“那也比你拿钱来解决的好!”   陈端成控制不住自己,低吼道:“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有用钱才能解决!”   “这不是钱的问题!”   “怎么不是钱的问题,用钱不就解决了?只要用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你觉得,所有的问题都能用钱解决,是不是?李渡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陈端成,   陈端成轻声地、悲哀地说:“我只是想保护你,希望你能高兴!”他不知道还能让李渡高兴多久,很快他就会让李渡伤心了,但他想这一天晚点到来,让李渡多高兴几天算几天!   “我不要你的保护!”李渡坚决地说。   陈端成积聚已久的情绪终于撕开口子倾泻了出来,他不顾形象地在酒店门口大声嘶吼,脖子上的青筋凸显,“你当然不需要我的保护!你宁可被人指着鼻子大骂也不需要!你总是那样,你清高,你骄傲,你从不低头,你从不妥协!你在我面前总是高高在上!好,你清高,你骄傲,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来做,我不怕低头,也不怕妥协!”   他闭上双眼,极其缓慢地说:“我和你不同,你不屑拥有,我却害怕失去!”   陈端成的声音被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八月的夜风吹得他身上的衣服猎猎作响,穿透了脊背,冰冷彻骨!   李渡已经坐车离去,深夜的街道,有闪烁的霓虹灯,有呼啸而去的车辆,甚至还有从角落传出的情歌,   但这一切,让黑夜,显得更加寂寞。      ☆、第 25 章   李渡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即使她和陈端成住在一起,很少过来,也没把这套房子退了,也许在潜意识里,李渡就一直留着退路。   她先是洗了个澡,然后坐下看书,看了一会儿,觉得口渴,去厨房烧水,   又坐下看书,水开了,她把水晾在杯子里,等待水慢慢变凉,其实她可以用两个杯子来回倒水让它凉得更快一些,   她不想那么做,她凝神看着热气环绕在杯口,上升,变淡,消失,真的很有趣!   可是水还是很快就变凉了,变成了一口没有生命的,平静的古井,她打算喝点水,然后就去睡觉。   陈端成没有打电话来,但她知道,他就在楼下!   为什么知道?她都没有看!   不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陈端成确实在楼下,倚靠在车旁,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李渡睡了一会儿,睡得很不好,她起身,又喝了一杯水,   回到床上,却再也闭不上眼睛,   她又起来,在客厅踱步,终于踱到窗前,   那个人,在午夜的风中,在昏暗的路灯下,沉默地低头抽烟,脚边一地烟头   李渡躲在窗帘后看了一会儿,退回到房间,看了看电话,凌晨四点二十,   她把电话握在手里,打开里面的小游戏,开始填九宫格,她选的是高级   填的还可以,不是太难,很快就要填完了,突然,李渡把电话扔在床上,抓了钥匙,飞快地跑下楼,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突兀,   陈端成听到了楼道里的脚步声,他马上抬起头,站直身体,把烟往地下一扔,顾不得踩熄,往楼道口走去,   李渡下楼下得太急,一下子撞到了陈端成身上,跌坐在地上,拖鞋被甩到了一边,左一只,右一只。   陈端成赶紧伸手去拉,李渡像个耍赖的小孩儿,两腿张开坐在地上,埋着头,不肯起来。   陈端成慢慢笑了:“这不就像个女孩子了么?   他蹲下身,把拖鞋给她穿上,温和地说:“地上凉,快起来吧!”   李渡还是不起来,陈端成把背朝向她,说:“那我背你上楼。”   李渡扭捏起来,嘟哝道:“这可不是在家里,我自己走。”说着就要起身。   陈端成把她的手抓住,放在自己肩上,“你就让我背你一回吧,算作给你赔罪!”   李渡也想撒回娇,半推半就爬上了陈端成的背,脸贴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双手松松地环着他的脖子,在他背上偷偷地笑。   陈端成感觉到李渡在偷笑,心里越加难过,身上没了力气,几乎要托不住李渡。李渡察觉到陈端成好像背不动她,连忙说:“累了么?我自己走!”   陈端成固执地紧紧托住李渡,不让她下来,“我不累,你又不重,我想背着你!”陈端成走得很慢很慢,他多么希望这段楼梯没有终点,让他可以永远地背着背上的这个人,背上的这个人也可以永远在他背上偷笑!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干脆放弃一切,去他妈的吴庆声,去他妈的吴梦雨,我只要背上的这个人,我要她永远地笑,永远不要哭!   可他办不到啊,他是个男人,男人是什么?男人是金刚不坏之身,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担当,打落牙齿也要吞下去,岂能耽溺于儿女情长,毁了自己的基业!   终于到了五楼,李渡从陈端成背上滑下来,看陈端成没有说话,以为他累了,笑道:“你总是让我多吃一点,现在才知道错了吧!”   陈端成喘着气把李渡拥到怀里,抱得很紧,李渡有点不舒服,但忍着没有挣扎。   陈端成下巴反复地摩擦李渡的头顶,那里有熟悉的发香传到鼻间,像是抽了一支烟,让他的心绪稍稍宁静了一些,“你要吃多一点,不管多重,我都背得动!”话说了一半,还有半句在心里:如果我还有机会背你!   天马上就要亮了,李渡很快就要出门带团,陈端成让她上床休息一会儿,李渡很听话,立刻上床躺着,陈端成搬了个小塑料凳子坐在床边,脉脉地看着她,   李渡往外挪了挪,靠陈端成近一点,一只手揪着他衣服上的扣子玩,衣服是贵衣服,扣子是好扣子,要仔细分辨才能看出不是塑料做的,而是厚实的珠贝钮。   李渡觉得自己也有错,明知他心情不好还矫情,她吭吭唧唧地说:“嗯……今天,我不该这样!”   陈端成不想听她道歉,也不想对她道歉,他和她之间有太多的对错,以后会有大把的时间,在心里慢慢算账!但现在——他掩住她的嘴:“嘘,不要说,闭上眼睛睡觉,乖啊!”   李渡以为她会睡不着,现在已经五点多了,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出门,可是在陈端成温柔的注视中,她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陈端成想让她多睡一会儿,快七点的时候才把李渡唤醒,李渡一看时间有点晚了,匆匆忙忙地洗漱梳头,鬈发本来就不好梳,加上梳得太急,一下子扯下来一撮头发缠绕在梳子上,陈端成忙道:“你别急!疼不疼?”   李渡没时间关心这个,敷衍地说:“不疼,习惯了!”把头发胡乱编在一起,拎着包就出门了。   李渡走后,陈端成慢慢收拾床上的东西,把带着余温的被子叠好,枕头放好,李渡随手扔在一旁的梳子上还缠着她的头发,他仔细地取下来,团成一小团,捏在掌心,不知为何,那团头发好像在他的手心温柔地跳动——像颗心脏,他被自己的想像吓到了,忙不迭地将头发扔进垃圾桶,把梳子摆好,然后带上门,关门的那一瞬间,看着李渡那间堆满了书的小屋,陈端成寂寞地笑了一下。   陈端成回到公寓,洗了个澡。他站在热水下冲了很久,直到感觉有点缺氧了,才走出来穿上衣服,今天,他就要和吴梦雨开始交往了!   陈端成和吴梦雨交往的过程非常顺利,隔三差五地打球,偶尔在一起吃饭,吴梦雨每天都沉浸在欣喜中,陈端成所有的动作,眼神,话语,在她的眼里都有了不一样的含义,深信不疑地觉得他是爱她的。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他,和他亲昵地说话,高兴了会搂着他的脖子大笑,心里的幸福都快溢出来了。   其实陈端成刻意地把握着和吴梦雨之间的节奏,只是稍微地带了一点小暧昧,他不想和她发展太快,他要把这个时间拖长一点,李渡就可以在他身边待久一点。就算是世界末日终会到来,在这之前,他也要和她好好地过。   陈端成很少和吴梦雨吃晚饭,尽量都在家里自己做,几乎顿顿烧牛肉,吃到李渡奇怪地问:“你最近和牛有仇么?天天都烧牛肉!”   陈端成正在盛饭,动作一滞,露出失望的表情:“你这么快就吃腻了?”   李渡其实真吃腻了,但她还是很给面子地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块,“不腻,怎么会腻呢!”   骄傲的李渡,居然也学会了有意讨好他,陈端成低下头,对着热气腾腾的米饭,被熏得眼眶微红。   这一顿饭,陈端成吃得如鲠在喉,百感交集。   郭文洋知道了陈端成还没和李渡分手,担心地警告他:“通知的暂缓期是半年,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吴庆声肯定是要你和吴梦雨的关系发展到快结婚的程度,才会谈地的事情,你要抓紧和李渡分手,如果让吴梦雨知道了,就会功亏一篑的!”   陈端成正在看公司的内部邮件,其实也没看进去多少,他把手里的鼠标重重地丢到桌上,怒气冲冲地质问郭文洋:“我本来可以和她过一辈子的,现在只能再过几天了,我想多留她几天,行不行?郭总!”   陈端成最近很暴躁,动不动就发火,郭文洋自然知道原因,不会和他硬碰硬。   郭文洋走到他跟前,微微弯下腰,低声说:“你现在留她越久,对她越好,分手的时候她就会更伤心,受的伤害反而更大!既然你不想脚踏两只船,那就给李渡一笔钱,让她离开海州,让她将来衣食无忧,这样对你们两个都好!”   郭文洋说的话句句在理,这个道理陈端成不是不懂,实在是割舍不下李渡,李渡不会做饭,沉默孤傲,容易受人欺负,他只是想多照顾她几天而已啊!   而且,她现在会为他煮面,冲他撒娇,趴在他背上偷笑,讨他高兴,这是陈端成花了多少时间才等到的这一天!   这一天,是花开之时,是忽如一夜东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陈端成是那种花之人,埋下种子,精心呵护,耐心等待,终于等到了梨花娇羞开放,可是转瞬又要做那摧花之人,生生毁掉满树的洁白芬芳,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陈端成迟缓地关掉了电脑屏幕上的页面,一个个色彩鲜艳的页面缩成小小的图标整齐地排列在屏幕上,他点击了关机,最后的光亮也消失了。   他端坐在桌前,平静地说:“这件事你不要再说了,我会尽快处理的。”   过了两三天的中午,李渡坐在桌子边吃着苹果,心里想着怎么和陈端成说去法国读书的的事。   她昨天刚收到了第三份录取通知书,也就是说,所有她申请的学校都已经录取了她。但这所学校给的条件最优厚,免了学费不说,还有一半的奖学金。   李广海一直希望李渡能去法国读书,最好能在国外定居,刚开始她自己也想去,可是和陈端成在一起后,这种从来没有享受过的温柔呵护将她牢牢地网罗其中,她逐渐淡了去法国的心,就想和他在一起,平淡度日,做一对恩爱夫妻。   问题是李广海一直催促她到法国继续学业,她借口通知书没收到,一拖再拖。   李渡犹记得在她要离家上大学之际,父女俩唯一的一次关于感情的谈话。   当时她在房间整理行装,李广海走进来,沉默地看了一阵,说:“李渡,你长大了,很快就面临谈恋爱的问题,爸爸不懂怎么和你说,只能告诉你,一定不要轻易爱上一个人,你的性格……和爸爸一样,会吃亏的,你最能依靠和相信的,不是男人,是自己!”   那时的她哪知道什么爱不爱的,连女性朋友都没几个,何况是男的,这个问题离她也太远了些!所以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又不去招惹谁,怎么会吃亏呢?”   父亲的眼里有慈爱,有无奈,“是,你说得对,那你记得爸爸的话,等你硕士毕业了,那时候就成熟了,也懂得看人了,再谈恋爱也不迟!”他难得地幽默了一下,“到时候领回来我再考察考察,爸爸这几十年的咸盐可不是白吃的。”   现在想起来,其实父亲就是因为自己的婚姻失败,所以对女儿的恋爱看得太过谨慎,可是他哪里知道陈端成对她有多好呢?   李渡叹了口气,父命难违,她不能告诉爸爸说她为了谈恋爱就要放弃学业,那样做,对不起一手将自己养大的父亲。她选择了折衷的办法,先去读书,两年后就说不适合在法国生活,然后跟爸爸说明陈端成的事,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至于陈端成,她相信他会等她两年,他那么爱她,对她那么好,两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很快就会过去了,学业一结束,她就可以和他结婚了!   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机,陈端成这段时间一直为公司的事情烦心,他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经常半夜到楼下抽烟,打电话也背着她,她知道那是他不愿意让自己担心。她帮不上他的忙,可也不能这个时候提出来要到法国留学。   等过段时间吧,等他把公司的事情解决了,她再和他提也来得及,顶多推迟一个学期,重新再申请,一样的!      ☆、第 26 章   这时,韩小春打电话来。   “在家吗?”   “嗯!”   韩小春的声音有点犹豫,“是这样的,我老公的朋友让他去带一个会议团,听说是公款消费,前面几批购物都不错!”   “嗯!”   “可是我老公现在这个团还有半天的行程才能结束,是那种高球团,你能不能帮忙带半天,不用送机,我另外找人送,主要是我自己也还在带团,实在是赶不及!”   韩小春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说着自己的苦衷,希望李渡能帮忙。   那种高球团李渡知道,因为海州的气候温暖,环境优美,冬天的时候就会有很多台湾人和韩国人组团过来打球,有些公司会接这种高球团,韩小春老公所在的公司就有。导游带这种团虽然挣得不多,但很轻松,只需要办理酒店入住,打球签单之类的接洽手续,剩下的就是等着客人打完球送回酒店就可以了,不用去景点,不用讲解。   李渡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换了衣服,马上打车到了酒店。   韩小春老公黄和平是个老实中又带点精明的小个子,此时正站在前台伸长脖子等着李渡,李渡一到,他像看见了救星,交代着如何签单,集合时间等等,末了,他低声说道:“那个会议团挺好的,下次我给我朋友说,让你也去!”   李渡客气道谢,他火烧屁股地走了。   刚到集合时间,客人就已到齐,基本上都是五十来岁的台湾男人,穿着打扮出奇的一致,体恤衫领子竖起来,休闲裤,遮阳帽,人手推着一个球包,就连长得也差不多,都是白白胖胖的。   到了球场,自有接待人员安排场地,李渡在收银台签了单,打算在休息室去看书打发时间。   午后的阳光有些热烈,休息室放下了密密实实的竹帘遮住了阳光,室内开着空调,不冷也不热,李渡找了个角落,把书从包里掏出来,看了几分钟,觉得光线有些暗淡,就想把竹帘往上卷一点,好让光线亮一些。   竹帘慢慢卷起,玻璃窗外是练习场,一排一排的人正在挥杆练习,草坪上落满了小白球。   远处的草坪有几个人在打球,其中有对男女很显眼,他们穿的衣服颜色很相近,都是浅蓝上衣,白色下装,女的轻靠在男的肩上,一边用手比划,一边大笑,男的揽着女孩的腰,含笑与她对望。这对男女李渡都很熟悉,男的更熟——男的是陈端成,女的是吴梦雨!   李渡呆滞地站在窗前,眼前天地万物已然消失,只余下那对俊美的男女在深情对望!   服务员看见李渡停下动作,以为帘子拉不上去,赶忙过来查看,李渡微笑着道了谢,安静地走出休息厅。   李渡茫然往前走,没有方向,只要没人的地方就行。她走到了一个幽静的花园。花园里,阳光下,娇艳的玫瑰吐出芬芳,高大的棕榈随风婆娑,中间的水池里站着一个形象俏皮的男孩雕塑,李渡怔楞地停下脚步,她有些奇怪,为什么那个男孩雕塑好像在流泪呢?   李渡迟钝地寻找着原因,终于看见雕塑背后有一个细细的喷头,正在往外喷水,   她缓缓地蹲下,没有哭泣,但是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和那个男孩雕塑一样!   李渡在花园里一直坐到集合时间,然后把团带回了酒店。   李渡回到了自己租住的房子里,放下包就开始擦地板,每一下都用尽了全力,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汗水密密匝匝地渗出来,从额头流进眼睛里,眼睛被蛰得生疼,视线模糊。李渡不管,继续这机械的动作,身体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完全没有感觉。   夜色浓稠的时候,李渡终于把地板擦完了,想要站起来,刚起身,腰背便传来一阵刺疼,她脸上浮起冷酷的笑容,两腮咬紧,一点一点缓慢地扳直身体,周身骨骼“咔咔”直响,李渡的笑得更开心了,将身体绷得更直,像一张满弦的弓,矗立在冰冷的月光下,直到电话的声音响起来,是陈端成!   她迟缓地拿起电话看了几秒,摁下了接通键,   电话里陈端成问李渡吃饭了吗,她看了一下时间,九点十七分,看来他们应该已经吃完饭了!   她的声音和平常一样:“刚吃了,有个导游生病了,公司临时让我去顶替他接一个会议团,一会儿就要接机,晚上住在外面,回不来了!”   陈端成的声音也和平常一样:“我以为你在家呢,给你打包了鱼片粥,”   “我不喜欢吃鱼片粥!”   陈端成有点意外,李渡从未明确的表示过对食物的喜恶,她虽然挑食,但并不在嘴上提起。不过陈端成还是柔声问:“那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我已经吃过了,你什么都不用带的”   陈端成感觉到李渡口气有点生硬,问道:“你怎么不太高兴?”   李渡也意识到了,她说:“临时被叫去顶缸有点不高兴。”   陈端成说:“那我晚一点再给你打电话。”   “嗯,我要走了,晚上你别给我打电话,会议团的航班又多又散,我没时间接电话!   陈端成失望地和李渡道了晚安。   李渡放下电话,想找点事情做,做什么呢?哦,还没洗澡呢!   李渡站在花洒下,认真地洗澡,洗到一半,她发现刚才把沐浴露当成了洗发水抹到了头上,没关系,再洗一次就好了,   热水从头顶倾泻而下,把泪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冲不走的是悲伤,层层叠叠,连绵不断地袭来,在心中汇集着,翻滚着,掀起惊涛骇浪!但李渡,依然认认真真在洗澡。   天快亮时,疲惫不堪的李渡终于闭上了眼睛。   没睡多久,她忽然发现父亲李广海站在了面前——难道爸爸知道她受了委屈,赶来看她了?   李渡立即哽咽叫道:“爸…爸!”   李广海没有回答,眼里满是忧伤,凝视着李渡。   李渡着急地坐起来,想要揪住父亲的衣服,问他怎么不理她,她有好多的伤心话要对父亲讲。   突然,耳边传来铃声,李渡被惊醒,看见天已大亮——原来刚才是在做梦。   她拿起电话,一看是父亲那边的区号,心脏顿时狂跳,电话里很安静,有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告诉李渡,她父亲——李广海在晨练的时候,突发心脏病,已经送往医院了!   下午的时候,李渡回到了那个她从小长到大的城市。   父亲的单位早派了人在机场迎接,告诉李渡在出口等,李渡一出机场便看见了来接她的人,是李广海以前的司机姜志,当然,现在已经是姜连长了。他看着李渡长大,即便不再是李广海的司机后,也常常上家来坐坐。   李渡走到他跟前,轻声问道:“他还在么”   姜志张了张嘴,没说话,眼睛里充满了抱歉,李渡的心一下沉到了海底:父亲,她的父亲,已经过世了,早上在梦中和李渡做了最后的告别!   车子一路疾驰,向医院驶去,姜志很艰难的给李渡说了李广海的死因:李广海早上起来在大院锻炼身体,像往常一样慢跑,跑完以后,和几个老同事说话,可是就在聊天的时候,李广海突然倒在地上,当时便没了气息。120车很快赶到,确认李广海已经死亡。死因是心脏病突发。   李渡在停尸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缓步走过去,掀开了白布,李广海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如生前的沉默,他穿着一套普通的运动装,李渡惊讶的发现,父亲的身材仿佛没有以前高大,显得格外瘦削,脸色发青。她把手印在父亲冰冷的手上,那只手还是那么大,比李渡的大了一整圈,李渡反手握住,使劲捏紧,看!多像小时候父亲牵着她的样子!   李渡一生中和两个男人牵过手,那个男人的手,她不会再牵,这个男人的手,她不愿放开!   李渡静静地站在停尸房惨白的灯光下,与父亲两手交握,她一点也不害怕,和父亲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怎么会害怕呢?   父亲单位的人觉得李渡一个姑娘家,老站在那里也不合适,再伤心难过,毕竟也是阴阳两隔了。领导派姜志把李渡劝出来。李渡一滴眼泪都没有,也没有挣扎,沉默地跟着走出来。   等她出来以后,姜志把李广海身上的遗物交给她—一个不太新潮的手机,一把钥匙。手机是她去年回家给父亲花了一千多块钱新换的手机,父亲还不太会用,曾经问过李渡短信要怎么发。   李渡把钥匙放在手心里,上面吊着一个白色的小兔子,因为被人用久了,白色变成了灰色。她不能想像,李广海这么一个不苟言笑的军人,随身带着这把有小兔子吊坠的钥匙的样子   这把钥匙本来是李渡的,大一那年暑假,她不小心把钥匙在外面弄丢了,回到家后,李广海重新给了她一把,她很固执的又去同样的小店买了同样的白色小兔子挂在上面。后来大学毕业后回家也少,又怕再搞丢了,李广海反正也都在家,总之,这把钥匙就一直放在家里,   李渡不太明白父亲为什么拿这把钥匙随身使用,也许,是父亲自己的钥匙也丢了,顺手就用了这一把?   葬礼是姜志和父亲单位的人操办的,大家都了解李渡家的情况,有什么事情就斟酌着办了,反正不同的级别都有不同的标准,跟着标准走就行了,李渡完全没有插手。只是有人提醒说看看李广海老家还有什么亲戚要通知,李渡才猛然想起在老家还有一个姑姑,她翻开父亲的电话本,本子上的电话不多,很快就找到了姑姑的名字。   她拨通了姑姑的电话,估计那边已经睡了,等了好久,一个陌生的女人接了电话,李渡自报家门,女人有些惊喜,连连说着:“哦,是李渡啊,我是姑姑,这都有好多年没听到你的声音了,你现在大学毕业了吧,在哪里上班啊?”   李渡打断了姑姑的惊喜,直截了当地说了父亲的死讯。电话那头一下震住了,过了许久,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李渡这次没有再打断,她耐心地等待着,哭了大约有十几分钟,姑姑在电话里断断续续地说会尽快赶过来,李渡挂了电话。   当天晚上,李渡一个人坐在停尸房门口冰冷的不锈钢椅子上,她固执地赶走了所有的人,要单独在这里陪父亲最后一晚。   停尸房的冷气从门缝里泄出来,盘桓在门口,阴森森的,像是有个人站在李渡的背后盯着她,但李渡不怕,如果有人,那一定是父亲尚未走远的灵魂,不放心她一个人孤单地生活在这世上,再也无人疼爱。   父亲很少对李渡嘘寒问暖,但那并不代表他不爱她,事实上,他很爱她!   她记得小的时候,有一天打球回家的路上,有一个不认识的小胖子拦住她,管她要钱。李渡的兜里其实有钱,李广海每个星期都会给李渡几块钱零花,但她就是不想给。   小胖子生了气,把李渡狠狠推到地上,李渡沉默地站起来,把球包扔到一旁,和他厮打在一起。   李渡看着瘦,其实身上很有力,双方厮打的结果是各有伤情:小胖子的衣服纽扣被扯掉,裤子上有几个脚印,李渡脸上挨了一拳,头发乱成一团。   小胖子没有占到便宜,愤恨离去,李渡背着球包,慢慢回家。到了家里,李广海还没回来,李渡自己用水把脸洗干净,梳好头发,开始做作业。   李广海下班回家,看到李渡的脸上一片红肿,立即喝问是怎么回事,李渡不想让父亲担心,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李广海是摸爬滚打训练出来的军人,怎么会分不清什么是摔伤,什么是拳头击打的外伤!   他盘问半天,终于知道了真相,可是那小子早就跑了,又不认识,哪里还找得到?李广海眼见李渡被人欺负,恨铁不成钢,问她:“你怎么不用网球拍子打他?”李渡的网球已经训练了好几年,臂力较常人要有力得多,这一拍抽过去,那小子只怕要应声而倒。   李渡仰起脸,眼神清亮,她说:“可是爸爸,我不想那么做!”   李广海当时的反应李渡记得特别清楚,他愣了一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久,才睁开眼睛,用温暖干燥的手罩在李渡的头上,说:“李渡,以后你受了欺负,一定要告诉爸爸,爸爸会去揍他!”   如果爸爸知道了陈端成欺负她,会去揍他吗?   想到陈端成被爸爸揍得鼻青脸肿的样子,李渡微笑起来,但随即,笑容消失,泪水涌出眼眶,打湿了衣襟。   那个爱了她一辈子,保护了她一辈子,连死后都不放心她的人,已经不在了呀!   她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流,哀声低唤:“爸爸,爸爸!”有大风刮过,吹得四周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李广海对女儿无奈的回应!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在这个特殊的地方,铃声显得很诡秘。李渡的食指放在接通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铃声停了,然后又重新响起,如此三四遍,李渡终于按了下去   是陈端成,他傍晚的时候已经打过电话,但李渡没接。   他问她怎么还不回家,   李渡擦干泪水,哑声说道:“我爸爸生了病,我回老家来照顾他。”   那边很吃惊,问道:“要紧么,什么病?”   “不要紧,只是看着有些凶险,很快会好的。”   陈端成发觉李渡的声音像是哭过,心揪成了一团,“你不要太担心了,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要不然我过来一趟?”   他这么忙,还要抽出时间来安慰她这个即将成为过去式的前女友,真是有情有义啊!   李渡无声地冷笑,尽量平缓了声音说道:“不用,你忙你的,还有,我爸爸在养病,打电话不方便,你还是少打电话给我吧!”   没等陈端成回答,李渡就挂了电话。   陈端成的手中还举着电话,话筒里已传来“嘟嘟”的忙音。他慢慢把电话放下,倒头躺在沙发上。   李渡的父亲生病,她心情不好,还哭了,陈端成恨不得立即赶到她身边,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她,替她分担忧愁,可是搂完了,安慰完了,他还是要和她说:对不起,我要离开你!   李渡曾经说过,要是哪一天他不喜欢她了,只要和她说一下,她就会离开。现在李渡回了老家,是他和她分手的最好时机。只要他不再关心她,不打电话给她,她自然就明白了。这样的分手方式,应该要温和一点,她会少难过一点吧!   陈端成想起了小时候,邻居家养了一条漂亮的小花狗,这条狗很顾家,不像别的狗那样到处疯跑,它每天都安静地趴在院子里看家。邻居夫妻俩都很喜欢这条小狗,甚至允许它偶尔上床和主人一起睡觉。   可是有一天,邻居的老母亲生病了,非要吃狗肉,邻居到处都买不到狗肉,可母亲又一定要吃,他只好把小花狗杀掉,取肉奉母。陈端成路过他家院子的时候,正好听见邻居夫妻在商量,是一刀捅死,还是拿绳子吊死,怎么样才能让小狗少遭些罪?   最后那条小狗是怎么被杀死的陈端成不知道,但是第二天又路过邻居家院子的时候,小花狗不见了,树上挂着一张狗皮。   陈端成躺在沙发上,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这天晚上,李渡在停尸房门口坐了一夜,陈端成在阳台上坐了一夜。      ☆、第 27 章   第二天中午,单位派人把李渡姑姑接到了殡仪馆,这是李渡长大以后第一次看到她,姑姑李美芝和李广海长得有些像,也是不太直的头发,相仿的眉眼,身材微胖,眼睛早已哭得红肿,看见李渡便扑过来,抱着她大哭,李渡垂手站着,表情木然。   追悼会上,李广海穿着礼服,灵柩上覆盖着党旗,因为化了妆,脸上甚至泛着淡淡的红晕,李渡久久注视着父亲最后的遗容,一言未发,泪流满面。   灵堂里的花圈,堆了白花花的一片,前来吊唁的人很多,绝大部分都是身着礼服的军人,神情严肃,在灵柩前庄严敬礼,李广海的葬礼,也算是极尽了哀荣。   由于李广海不是因公死亡,所以不能葬入烈士陵园,单位给他在本市一个高档的公墓选了一块墓地,汉白玉的墓碑,简单肃穆。   李广海下葬以后的当天晚上,李美枝做了几个菜,想让李渡多吃点,李渡这几天一直精神恍惚,眼窝深陷,说的话加起来没超过十句。   姑侄俩沉闷地坐在饭厅,李美枝没话找话地和李渡说上几句,李渡大多是沉默,李美枝也有点习惯了。   快吃完的时候,李美枝按捺不住了,她小心地对李渡说:“我听人说你妈妈好像就嫁在海州,你…见过她吗?”   李渡看看她,又扭头看看客厅里放着的李广海的遗像,没说话。   李美枝注意到了她的眼光,悄声说道:“你爸爸不知道的!”,声音很低,仿佛害怕李广海的遗像听到。   李渡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冷漠地说:“她早就移民到加拿大去了!”   李美枝闻言大惊,气得想破口大骂,顾及李渡在跟前,只恨恨唾道:“这个狠心的女人!”   李渡对李美枝的唾骂,没什么反应,她早在大一那年的暑假已经伤心过了。   李渡上大学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同学,恰好和她的母亲是同一个镇上的,她那时候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居然让同学打听母亲的事情。小镇人不多,同学很快就打听到李渡的母亲杜秋红后来又结婚了,嫁的那个男人也是当地的,但在海州工作,杜秋红跟着调去了海州,在海州的物资局上班,小镇上有人去海州玩还见过她。   于是她向李广海撒了大谎,说是要到海州去旅游,其实她不想干什么,就想看一眼那个照片中抱着她在幸福微笑的女人现在是什么样子。   到了海州市,李渡寄住在一个高中同学的宿舍里,这个同学高中毕业后到海州打工,工厂位于城郊结合部,李渡一连几天出去寻找母亲的单位,回来的时候又累又饿,常常去宿舍附近的”黄记云吞”吃馄饨。   母亲的单位很不好找,改制以后分成了好几个公司,李渡挨个公司问,都说不认识杜秋红,好几天后,才找到了母亲所在的公司,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告诉她:“你找她干什么?她全家移民到加拿大好几年了呢!”   李渡站在火辣辣的阳光下,汗水湿透衣衫,以前只知道父母离婚了,那时才真切地感受到母亲对她的毫不留情的抛弃。   李美枝的话题使李渡不想吃饭了,她把自己关在李广海生前的屋子里,清理着父亲留下的东西。   东西装在一个大箱子,放在李广海的床下面,分为两个种类,李广海自己所获的勋章证书和李渡所获的奖状证书,有网球的,奥数的,游泳的,叠得整整齐齐,有的年代久远,红色的外壳都变成了粉红色,但内页没有粘住,应该是经常被人翻看,   李渡把所有的证书,自己的和父亲的,一本一本地拿出来,摆在床上,慢慢翻看,又一本一本地收起来,放回箱子。在李广海的抽屉里,她还找到一本存折,里面用李渡的名字存了一百五十万块钱,密码她知道——自己的生日,父亲曾经和她提起过,这是给李渡准备的留学费用。   李广海的工资不低,但一百五十万也要攒很久,他从来不肯要李渡给他的钱,总是说李渡是个女孩子,需要花钱的地方多,让她不要节省,该花就要花,不够他还可以再给。   李渡手里拿着存折,泪如泉涌,滴在存折上,模糊了那一串长长的零。   父亲这一辈子,过得真是很苦,一个人带着李渡,并未再娶,沉默寡言,连笑容都很少,如今更是突然离世,心中的寂寥与悲凉又有何人能知?   李渡想起了父亲的背影,如果可以,她很想问问父亲:你一世的孤单,就是为了那个抛弃我们父女的人么?   李美枝自从那天后,再没提起过杜秋红的事情,她小心翼翼地和李渡相处,想方设法地给她做好吃的,李渡吃得很少。李美枝长吁短叹地劝着李渡,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虽然父亲没了,日子还是要过的,劝着劝着,她自己又大哭起来,反复哭诉李广海命不好,李渡一般都不说话,表情也是木木的。   这样过了两三天,李美枝好一点了,哭得少一些,但老是躲到房间里打电话,好像和什么人在压低声音争吵,李渡从来不问,她和姑姑本来就不熟,这也不过是第三次见面而已!   下午的时候,李渡躺在父亲生前的床上,也不是睡觉,就那么躺着,床单上有父亲留下的气息,那是李渡从小就闻惯的肥皂味,这个味道会让她感觉父亲仿佛未曾远离,随时都会回家。   隔壁传来李美枝打电话的声音,这次动静很大,好像吵得很凶,李渡恍若未闻,在争吵声中居然还睡着了。   睡了一阵,李渡感觉到床边有人,睁眼一看是李美枝站在床前,眼睛红红地看着她,   李渡欠身,木讷地回看李美枝,不知道她找自己有什么事。   李美枝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关于李渡的父亲李广海的故事!   李渡的父亲李广海有兄妹三人,老大李广山,李广海是老二,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就是姑姑李美枝。李广海十几岁就当了兵,后来考上了军校,不到三十便当上了营长,前途一片光明。这时家里给介绍了个对象,听说长得很漂亮,在城里的邮电局上班。   李广海请假回家相亲,姑娘确实长得很不错,对李广海也挺中意,俩人很快就确定了恋爱关系。李广海是个军人,训练任务紧,又处正在上升期,不可能天天和未婚妻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一般都是书信往来,只分别在订婚和结婚的时候回去了几天,尽管和新婚的妻子如胶似漆,假期一到,就得归队。回去没多久,老家就写信来说妻子怀了孕,李广海很高兴,一连写了好几封信回去。   妻子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李广海也一天比一天高兴,常常寄一些平常买不到的东西回家,当然,还是回不去,忙么!只有让家里的父母和哥哥、妹妹帮着多照顾。   到了快生的日子,李广海心急如焚的又等了二十几天,才收到家里的电报,妻子生了个姑娘,尽管生的是女儿,但并没有影响李广海的喜悦,他高兴得好几天没睡,整天咧着嘴,训练新兵的时候都会一脸傻笑。   姑娘过了满月十几天,李广海才终于有了假期,要回家抱女儿去了!   临回家前,李广海给家里发了电报,说大概三四天到家,因为回家坐火车要两天,下了火车得住一晚上,第三天才能买长途汽车的票,然后又坐四五个小时的汽车,才能到家。   幸运的是,李广海在火车上碰到了一个老乡,这个人有亲戚在开货车,刚好顺路,搭上货车,当天夜里就能回家,于是,李广海在第二天的深夜里回到了家。   到家的时候已是半夜,想到孩子还小,妻子带得辛苦,此时应该正在熟睡,李广海没有敲门,轻轻地用钥匙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想看看日夜思念的妻女。   当李广海把灯打开,灯光亮起的时候,他看到妻子和女儿躺在床上,还有一个男人搂着她们——李广海的哥哥李广山!   他咬牙切齿地把李广山从床上揪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拳打脚踢,李广山任凭李广海如何踢打,只是抱紧了脑袋,一声不吭。   李家父母闻讯赶来,李广海正眼睛赤红,站在屋子中央,双手紧握,嘴里喘着粗气,李广山被打得面目全非,躺在地上,杜秋红抱着孩子缩在床角,母女俩哭成一团,场面一片混乱。李父进屋,见此境况,只仰天长叹了一声,仿佛并不惊讶,李母开始抽泣,“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李广海僵硬地转过头,吐出几个字:“你们……早都知道了”   原来李广海与妻子订婚后,就立即赶回了部队,留下未婚妻在县城独居,哥哥李广山也在县城上班,有时就过来关照一下准弟媳,李广山只比李广海大两岁,一样都是高大魁梧的身材,不过比李广海风趣幽默得多,一来二去,两人渐生情愫,暗度陈仓,无奈她与弟弟已经订婚,李广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举行了婚礼,进了洞房,当晚,李广山辗转反侧,彻夜未眠,这一切,都被李父李母看在眼里。   李广海新婚燕尔不过几天,又匆匆回了部队,李广山倒和弟媳过到了一块,俨然他们才是一对夫妻,恩爱交加。在李广海走后一个多月,杜秋红便怀了孕,李家父母心知有异,叫来大儿子细细询问,老两口得知真相后又惊又怒,恨大儿子不顾伦理,撬了弟弟的墙角,恨二儿媳不守妇道,红杏出墙,但现在木已成舟,而且肚子里的也是李家的种,经过商议,李父决定瞒天过海,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反正时间也差不了多少,至于二人的孽缘,以后再说吧!   这一切,李广海都不知道,他还沉浸在妻子怀孕的幸福中。   孩子出生后,听说李广海要回来,李广山不敢再在弟弟家过夜,可是当天夜里孩子有点发烧,想到弟弟要明天才能回来,李广山冒险过来,打算照顾一晚,等孩子退烧了一早就离开,谁知道,李广海竟提前回来,撞破了这一切!   闹了一个晚上的李家,屋子里一片狼藉,李广海没有再说一句话,等天一亮,就抱着孩子离开了家。   故事中的孩子,就是李渡,现在已经长大,坐在李美枝的面前。   李广海——李渡的父亲,已然离世,走完了自己悲怆的一生。   李广山后来娶了一个农村进城的姑娘,生了两个孩子,过着平淡的生活,但在几年前得了膀胱癌,眼看就是挨日子了。   唯有杜秋红,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拂拂衣袖,移民去了加拿大。   为什么李渡没有母亲?为什么父亲终日沉默?   一切都有了答案!   姑姑抽抽搭搭地讲完,李渡已是全无力气,靠坐在椅子上。   人生真如一场大戏,李渡以为悲剧已近尾声,编剧却并不罢手,在此处暗藏了杀机,再度给她当头一棒!   姑姑从电话里翻出那个人的照片,递到李渡跟前:“你看,这就是你父……你大伯的照片!”   李渡厌弃地瞄了一眼,照片照得不好,是逆光,照片中的人看不清眉眼,但能看到那个人也有一头和李渡一样的鬈发。   李渡推开手机,眼望窗外,姑姑苦苦哀求:“李渡,你就回去看一眼他吧!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他一辈子都生活在内疚中,你父亲在的时候,他不敢来找你,现在……”   李渡转头,微笑着从椅子上坐起来,“现在怎么了?现在我爸爸死了,他就敢来找我了,是不是?”   没等李美枝反应过来,她一下子冲到门口,指着李广海的遗像厉声说:“你敢不敢在我爸爸面前说,就说他刚死了几天,你们就要抢走他唯一的女儿,让他的女儿喊那个……那个人叫爸爸!”   李美枝哭得涕泪四流,拉着李渡的袖子,“我也知道不应该啊,可是他快死了,每天都打电话来求我,和我吵,要我把你带回去,李渡,李渡啊……!”李美枝凄凉地喊她,求她,希望她能改变心意。   李渡慢慢地扯回袖子,叹了一声:“你也走吧,以后再不要来了!”   李美枝瘫倒在地上,背靠着门框,鼻涕眼泪糊在一起,看着李渡踽踽离去,她清瘦的背影在微弱的夕阳下和李广海竟然那么的相像。      ☆、第 28 章   李美枝走了,姜志又来了,他要接李渡去他家住几天。自从李广海过世后,几乎所有该李渡做的事情都是他做的,包括葬礼上的家属致辞,领抚恤金等等。   李渡向他道谢,说自己没时间,很快就要去法国了,还把录取通知书给他看。既然如此,姜志便要给她置办行装,李渡说好,不过要等她清净几天,到时候再打电话给他。   姜志也被她弄走了,李渡又是一个人了,她撕掉了杜秋红的照片,也没有分析过李广海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抱走了自己,不管是什么心理,是李广海把她养大,他是她唯一的父亲,是这个世上唯一爱她的人,她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李渡像行尸走肉一样生活在这里,偶尔外出一下,大部分时间都呆坐在窗前,连眼珠子都很少动,毫无胃口,有时一天才吃半碗稀饭,身体更迅速地消瘦下去。   约莫过了十来天的一个夜晚,李渡正要睡觉,接到了很久没有联系的欧修良的电话。   欧修良最近特别忙,有一个中美合资的饲料厂要在海州落户,市里面非常重视,给了很优惠的条件,包括税收,批地,简化手续等等方面,欧修良忙得脚不沾地,和政府领导开会研讨,又要动员当地干部,还要在政企之间接洽协调。这几天闲下来,想起好久都没有吴梦雨的消息了,便约她出来吃饭,问问她最近都在忙些什么,连个电话都没有。   欧修良一看到吴梦雨,就觉得表妹跟往常不一样,说话带着一股喜气儿,情绪也很高涨,对他的调侃不再针锋相对,有点“今儿大爷我高兴,就不和你计较”的意思。   欧修良笑问:“怎么,谈恋爱了?浑身上下都喜气洋洋的!”   吴梦雨下巴一扬,嗔道:“有这么明显么?”   “有,连刚才倒茶的小妹都看出来了,使劲盯了你两眼。”   吴梦雨作势要打他,欧修良笑着躲开,   “谁呀?”   “谁谁呀?”   欧修良看她的矫情劲儿,懒得再问,埋头吃饭。   他不问了,吴梦雨反倒沉不住气了,恋爱中的姑娘么,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来称赞她的爱郎有多么英俊,多么体贴!她羞羞答答地开口:“就是那个谁嘛!’   “你认识这么多人,不说清楚,谁知道是张三李四还是王麻子!”   听到欧修良这么说她的意中人,吴梦雨有些气恼,表哥就是不如那个人好,老是挤兑她。   她没好气地说:“隆鑫的陈端成,认识吗”   “陈端成!你和他?”欧修良大惊,   吴梦雨奇怪地问:“怎么,不合适?”   欧修良喝了一口茶,掩饰了情绪,想慢慢地旁敲侧击,“不是不合适,就是觉得他那个人看起来好像挺老成的,你这么外向,合得来吗?”   “老成?没有啊,我们俩在一起挺聊得来的!”   “舅舅知不知道你们的事”   “当然知道的,我们老在一起打球呢!”吴梦雨得意地说,   这么说,他们俩的事是舅舅允许的,欧修良在心中思忖,   欧修良给吴梦雨要了一杯橙汁,他自己要了一瓶啤酒,   酒水送过来以后,他没让服务员开酒,自己拿了开瓶器轻轻一撬,洁白的泡沫流了出来,   欧修良慢慢地喝啤酒,不以为意地说:“隆鑫也是做房地产的,腾达也是做房地产的,你们正好可以一起合作啊!”   吴梦雨最喜欢吃的孜然烤大虾来了,她顾不得烫,左手倒右手剥虾壳,“那还用说?我听爸爸讲,隆鑫那几块地要和腾达一起开发,全部开发完要好几年呢!”   欧修良不动声色,继续问:“那几块地不是被暂扣了吗?”   吴梦雨翻个白眼,把虾仁丢进嘴里,“是暂扣,又不是收回,只要在半年之内开发就可以了。”   “哦,那你们打算结婚吗,或者说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欧修良的语气像调侃,惹来吴梦雨的不满,   她把头偏到一边,“我干嘛要告诉你!”   欧修良恶意地笑:“不会是陈端成就没打算和你结婚吧?”   吴梦雨被气翻了,顾不得害羞,“我们才正式交往了两个月,哪有那么快,不过……!”她美滋滋地说:“我妈说了,这种交往,不是随随便便地谈恋爱,我们肯定是要结婚的!”   不用再问了,欧修良什么都明白了,他心不在焉地和吴梦雨吃完饭,借口有事,让她自己打车回去了。   回到家,欧修良坐在沙发上把整件事情想了一遍。   隆鑫的几块地被扣,他知道,而且还知道肯定是舅舅和宋长胜动的手脚,隆鑫最后一定会和腾达合作,他也能估计到,那正是吴庆声大费周章的目的。   他估计不到的是陈端成居然会和吴梦雨谈恋爱,如果陈端成真的是喜欢上了吴梦雨或者是看上了腾达,那么早就应该有动作了,因为吴梦雨已经回来一年多了。   恰恰就在地被扣了之后,陈端成就开始了和吴梦雨的交往,而吴庆声又多次在欧修良的面前表示过对吴梦雨能力不够的担忧,对腾达后继无人的急切。   所以,欧修良判断:陈端成为了把地的事情解决掉,被迫和吴梦雨谈起了恋爱;吴梦雨毫不知情,沉浸在爱河中;吴庆声一箭双雕,既在土地合作中挣了钱,腾达也有人接手管理。   在这个局中,各有所得,只有一个李渡,注定要成为弃子。   想到她,欧修良的心一阵阵的抽疼,上次在停车场一别,他再没见到过她。   不知道李渡现在是否已经和陈端成分手,但无论如何,李渡应该尽快到法国留学。   李渡看见欧修良的电话,迟疑了一下,便接通了   “李渡,你在哪里?”欧修良的声音缓慢   “我回父亲家了!”   欧修良听见李渡的嗓音有些嘶哑,急忙追问:“你怎么样了,好不好?”   李渡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父亲去世了!”   “你……这,是突发的疾病么?”欧修良大吃一惊,   “嗯,突发的心脏病。”   他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她一定很难过。   欧修良憋了半天,说:“你要节哀顺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要开口,你有什么事,不要闷在心里!”   “我知道的”李渡小声回答   欧修良既心疼,又着急,问道:“你去法国的手续都办完了么?”   “已经办完了”   “那你什么时候走?”   “你也知道他们的事情了吗?”李渡答非所问。欧修良这么急切地催她出国,不做他想,只有这一个原因。   他们?他们是谁,欧修良自然听得懂,李渡的话,给了他猛然一击,他顿时愣住,   电话里静默了很久,细微的电流声嘶嘶作响。   “对不起,我帮不上忙。”,欧修良羞愧地说。   “你不用难堪,这不关你的事” 李渡这些天已经慢慢猜到了原因,“跟那几块地有关么?”。   “应该是的,他……也很为难!”欧修良是个谦谦君子,他痛恨陈端成对李渡的无情抛弃,但这样说也许会对李渡有稍稍的安慰。   “那几块地值多少钱?”她想知道在陈端成心中她的价值几何,   “大概二十几亿!”欧修良没有隐瞒,此时隐瞒没有意义,李渡迟早会知道的。   “哦……”李渡的声音平静,但这一声“哦”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欧修良无法回应。   “你还回来么?”他艰难的问,尽管这个答案显而易见,李渡那样的性格……   “应该不会了!”   “我要结婚了!”欧修良突然说道,   沉默了许久,李渡问:“是上次说的那个女孩么?”   “对,是她!”只能是她,欧修良心中悲哀,要和他过一辈子的人却不是由他来挑选,多么滑稽的事情!   李渡只说了一个字:“好!”挂了电话。   他的心意,她明白,他的挣扎,她也看在眼里,只是从不点破。因为,她的爱情,来不得半分勉强,对他是,对陈端成也是!   她的心思,他猜不到,她的微澜不起,使他止步,他不敢为了一个不知道爱不爱他的女人自毁前途,背叛家族,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抢走,他嫉妒,他恨,可还是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   她没了父亲,遭人抛弃,他心如刀割,但毫无办法,只能催她远走他乡,希望她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世间的爱有千百种,唯有这一种最磨人,它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来,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慢慢累积,丝丝缕缕,一点一滴,你却不能表达,不能示人,只能把它压缩,再压缩,藏在小盒子里,置于心中最深的角落,不要触碰,不要打开,打开了它会咬人,它会让你哪怕是置身于人海之中,也会——寂寞!   过了两天,李渡把家里的东西整理好,然后给王远辉打电话,说了要去法国的事情,   导游和一般的职业不同,在旅行社带团不是正式工作,没有合同,没有保险,可以只在一家公司带,也可以在几家公司带,实际上,导游和旅行社更像是一种合作关系。   王远辉对李渡要去法国并不惊讶,这是迟早的事情,在电话里王远辉过问了一下李渡带团的账目,李渡说都搞清楚了   “你这要走,我都舍不得啊,你有点死心眼,以后要注意些,要是觉得法国没意思了,你随时回来,只要我还在旅游圈里,不管哪家公司,你都可以来!”王远辉无不惆怅地叮嘱道   李渡握紧电话,郑重地说:“辉哥,谢谢你!”   办完了公司的事情,接下来她还要去海州,那里还有些事情没结束。   临走前的那天晚上,李渡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站在客厅李广海的遗像前,怔怔地看着,目光呆滞而空洞,嘴巴微微张开,嗫嚅了几下,又闭上了,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管说什么,父亲应该都知道吧,都会原谅她吧!   看了很久,李渡突然发现父亲的遗像不见了,桌上空空如也,她惊慌失措地四顾寻找,才发现遗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捧到了手里,她“呵呵”笑了几声,笑容僵硬而迟缓,笑声听着也很古怪,像从一面破鼓中漏出来,干涩的,沉闷的。   李渡把遗像重新摆好,又过了很久,低低地说:“爸爸,我明天要走啦,你保重!”在扭头的那一刹那,她神情恍惚地叹了一口气,“以后……就剩下我一个人了!爸爸,你知道么,我好孤单啊!”   飞机是早上八点多的,李渡半夜三点多就起来了,从冰箱里把稀饭拿出来,就着冰凉入骨的碗慢慢吃完。   走的时候,李渡锁上房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房子里的东西,她只带走了那把有白色小兔子的钥匙。   中午,她回到了海州自己的出租屋里。李渡给房东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马上要出国,剩下的两个多月房租就不要了,作为退租的补偿。房东很好说话,表示没有问题,只是现在有事过不来,电话里就约好了第二天早上退房,李渡强调一定要早一点。   打完电话 李渡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困倦,她在屋里休息了一下才去了陈端成的公寓。陈端成没在家,房子和李渡在的时候差不多,她的东西还是摆在原地,没人动过,看来他还没把吴梦雨带回家。   李渡上楼走进卧室,卧室有些乱,被子没有铺平,堆在床上,李渡打开柜子,把衣服全部放进箱子,又到洗手间拿了个人用品,关好箱子。剩下的全都是书了,书很多,是陆陆续续从出租屋搬过来的,装满了另外一个大箱子。   李渡拖了整整两个大箱子离开了公寓,打车到了出租屋。屋子在五楼,没有电梯,李渡一个人吃力走了两趟,把箱子搬上去,搬完后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她估计是要来例假了,到洗手间去收拾了一下,来不及休息,马上又开始整理屋子里的东西。   所有的东西都已打包好,装进了箱子,重要的证件放在随身的背包里,床单被套之类没有用的东西,李渡已经扔了,留下的除了书就是网球拍,这些书是李渡一点一点,搜罗积攒起来的宝贝,她实在狠不下心来马上扔掉,她给韩小春打电话,韩小春刚回到家。   “小春,我过两天要去法国了。”   韩小春对李渡要去法国也不惊讶,全旅行社的人都知道李渡这样的能力不可能一直做一个小导游,她惊讶的是走得这么突然。   “这么快?”   “嗯,我之前耽搁了一点时间,再不去来不及了,我有一些东西能寄存到你家么?”   韩小春很爽快地答应了:“那我现在过来拿吧,正好我请你吃饭,给你践行!”   吃饭,自己有多久没有正儿八经吃过饭了?李渡说:“恐怕不行,我现在有事没办完,明天吧!”   做完了这一切,天已经黑了,李渡又返回到陈端成的公寓,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他的归来。   等了很久,陈端成也没回来,李渡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又被肚子疼醒了,她一看时间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估计陈端成今晚不会再回来了,可是现在出去不好打车,肚子也疼,李渡打算就在这里休息,等天一亮就走,她不想到楼上的卧室去,一直缩在沙发上。   陈端成晚上和吴梦雨吃的饭。吴梦雨笑得很开心,她是个开朗的姑娘,虽然有点做作,但不令人讨厌,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不用费心思猜测。   快吃完的时候,吴梦雨含羞说道:“我爸爸今天问我们怎么样了!”   的确不能再拖了,六个月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必须要给吴庆声一个明确的答复,定下和吴梦雨结婚的时间,土地的事情才能解决,至于李渡,自己这一个月都没打电话给她,她也没有打电话过来,想来应该是生气了,不管怎样,只要他开口,她是绝对不会纠缠的。   问题是,如何开口?   陈端成把她的手握住,说:“就这两天吧,我到你家把我们俩的事情定下来!”   吴梦雨笑靥如花,陈端成心里满是苦涩,脸上——也得笑!   把吴梦雨送回家以后,陈端成不想回家,他想找个人多的地方,人多热闹一点,说说笑笑就过了,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   陈端成找了几个人一起打牌,他精神亢奋,大杀三方,可惜有人熬不住了,要回家睡觉,牌局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被迫解散。   陈端成开了门,屋里一片漆黑,李渡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你回来啦!”,一如他往常下班回家的问候。   陈端成手一抖,钥匙掉在地上,他缓缓弯腰,捡起钥匙,正要开灯,李渡把他的动作看得很清楚,立即说:“不要开灯!”   陈端成慢慢放下了在开关上的手,借着低头换鞋,没看她,问道:“你父亲的病好了么?”   不开灯也好,就让一切在黑暗中结束,黑暗可以使他不用面对李渡那双幽深宁静的双眼,黑暗给他勇气说分手,黑暗可以掩盖一切罪恶!   他的表情,她洞若观火,客套地说:“已经好多了,谢谢!我这次回来是有事和你说。”   她语气生疏,好像在和游客说话,陈端成心中酸楚,但该来的总会来,事情必须得解决,今天晚上,就是靴子落地的时候!   陈端成摸索着换了鞋,这时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看见李渡蜷在沙发上,背后的阳台门大开,墨蓝的天空挂着一轮圆月,呵呵,今天是十五呢,月亮这么圆,圆得没有一点缺陷。   陈端成没有坐到李渡的身边,他怕管不住自己,会伸手就把她拥入怀中,那样,对他,对她,都不好!   他坐在离李渡不远的地方,但是中间隔了一个茶几。   陈端成胡乱地把衬衣纽扣松开两颗,尽量使语气轻松一点:“你说吧!”   李渡声音不大:“我要去法国留学了!”   陈端成在黑暗中久久地沉默,她没有说置气的话,直接就要走,倒是免除了他开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好”,他明明还那么爱她,想她留下来!说“不好”,他又留不得她!   没有庆幸,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在他开始没打电话给李渡的那一天起就知道的结果,只有心疼,虽然之前已经疼过好多次,但他的心还是再次的疼了,是真的疼,就在心脏跳动的位置,一抽一抽的,他捂住了胸口,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李渡眼光复杂地看着他,说:“你不要留我,留也留不住,我一定要去法国,而且会在那边定居,这是改变不了的!”   她那样说,仿佛陈端成真的会挽留她!   陈端成想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敢挽留你!可是那轻飘飘的三个字,他说不出口!   穿堂风吹来,将李渡吹得衣袂飘飘,她的身体在衣服中显得格外瘦削,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陈端成涩声问道:“你怎么这么瘦了?”   李渡笑笑:“可能是这段时间照顾我爸爸有点辛苦!”   黑暗真好,在黑暗中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这个她爱了很久的男人,面孔依然英俊,脸上的轮廓犹如刀劈斧削般的清晰。   他对她的好,她点点滴滴记在心里,恐怕是……一生也忘不了!   他对她的坏,算了吧,唉,还是算了吧!他也难呢,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经历了些什么才拥有的今天。   她本是从孤独中来,又回到孤独中去,这是命运的轮回,她和父亲,有着同样的命运,只不过,父亲有她,她只有——回忆!   眼中有泪,李渡仰起头,让泪水流进嘴里,无声地吞掉,“我在认识你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去法国的事情,我从来就知道,我们是没有结果的,所以,我不敢给你任何承诺。”   陈端成紧紧地捂住胸口:“我知道,是我这段时间没给你打电话,所以你要走,你不要说这样的话,这样我会……”   李渡把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抱住双腿,轻笑道:“和这个没关系,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很忙!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我去香港考试的事吗?那就是到法国留学必经的程序,我没必要骗你,我不会撒谎,以前没说,那是因为手续一直没办下来,现在要走,也要把话说清楚,哪怕是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子的!”   陈端成花了很久的时间来确定这个话的真假,她的话很突然,又好像早有端倪,她的确提过去香港考试的事情,也的确没有任何承诺,甚至连一声:我爱你!都没有说过!   他想到他那么爱她,把她珍而重之的放在心里,照顾她,呵护她,她的一颦一笑都沉醉不已,多次憧憬着和她共度人生!   而她,她一边与他深情缠绵,一边却计划周详,要远走高飞,只等着这一天,将底牌揭开,告诉他,她要去法国读书,不再回来!   只是,深爱她的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舍弃,一早就决定要离开的她却在临行前学会了为他煮面,讨他高兴!   他和她,究竟是谁更薄情?   恨,恨不起来,怨,也怨不了,毕竟,他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但他愤怒,他悲哀,他想问她,   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是寂寞岁月里的慰藉,还是去法国之前最后的放纵?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陈端成脑子一片混乱,他不愿再想,他和李渡的那笔烂账,是一辈子也算不清了。他说:“我给你拿些钱吧,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钱多一点总是好的。”   钱是他前几天就准备好了的,不管李渡对他怎样,他对她——终究还是有情!   李渡连忙说:“钱不着急,我要过几天才走。”她顿了顿,“你能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吗?”   陈端成已经走到楼梯口,闻言停住:“你说!”   李渡凝视着他,声音呢喃:“陈端成,我现在想要吃那家酒店的曲奇了,你去给我拿,好不好?”   她刚刚才学会向他撒娇,可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听到了,陈端成没有犹豫,说:“好!,你在这里等我!”   陈端成立即到门口摸黑穿鞋,在黑暗中坐了这么久,他也不想开灯了。   在开门的一瞬间,他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凝神再听,原来是幻觉!      ☆、第 29 章   陈端成走后的几分钟,李渡硬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衣服已被冷汗湿透,发丝贴在脸上,颤颤巍巍地走到饭厅,从包里翻出钥匙,放在桌子上,然后咬牙开门关门。借着楼道的灯光,她看见自己的裤子上有一块鲜红的血渍,她知道,刚才就知道了,有东西从她身体里滑落,她小产了!   李渡捂住肚子,把生命中最后的力气贯注在腿上,大步走出小区,一出门口,身体便不受控制的虚软。她圆睁双眼,张大嘴,颤抖着呼吸,冷汗从额头上流下来,鲜血从裤脚往下滴,李渡就踩着自己的血,一步一步一个血印,步步艰难地挪到路边,单手扶在路旁的榕树上,指甲紧紧抠住树皮,支撑住身体不往下滑。   她拿出电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小春,我在华滨路口,快来!”   半夜的街道,灯光依旧明亮,车辆呼啸而过,间或伴着男女的纵情欢笑,有谁知道,街边站了一个伤心的人儿,   她没了相依为命的父亲,遭到心爱之人的背叛,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小产,   她,从此再没了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   任是铁打的心,此时也碎成了粉末!   李渡做完了清宫手术,躺在病床上,一头乌发堆积在枕边,衬得巴掌大的脸更加苍白,眼眶凹得很厉害,深深地陷了下去,眼睛没了神采,像蒙上了一层纱,呼吸间,胸前的骨头若隐若现,韩小春气得直跳脚,“……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你差一点就死了!……”   韩小春的老公黄和平探身进来:“嘘,小声点,走廊都听得见!”他不好意思进病房听李渡的私事,一直坐在外面的走廊上。   韩小春半夜接到电话,不知道李渡出了什么事,让黄和平一起跟着去。也亏得他去了,韩小春扶着瘫软得像面条一般的李渡,黄和平跑到街中间,硬是拦下一辆车,才把李渡送到了医院,李渡身上的血都浸到了出租车的座垫上,黄和平还赔了司机一百块钱。   李渡知道韩小春心疼她,她拉过韩小春的手,强笑道:“不是还没死么?你别生气了!”   李渡的手没有温度,说话气息也很微弱,韩小春恨恨地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床边:“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瘦了?还有,这孩子是谁的,为什么他没来?是你没叫,还是他不愿意来?”   韩小春憋了一肚子的问题,连珠炮地问了出来。刚才李渡的样子是真把她吓坏了,她以为李渡会死在她怀里。   李渡说:“我这段时间回家,是因为我父亲死了,所以瘦了一点,你不用担心,没什么大的问题。”   韩小春嘴巴张得很大:“哦,抱歉,我不知道……你父亲……”   李渡摇头:“没关系!”   “孩子爸爸呢,你没告诉他,还是他不来?”她一定要问清楚,这非常重要!   “我要去法国,所以已经和他分手了,孩子的事情我并不知道,事发太突然了,但我也不打算告诉他,免得节外生枝。”李渡斟酌说道,她不能欺骗关心她的韩小春,只是隐瞒了部分事实。   韩小春年纪比李渡大,考虑事情也比她全面,蹙眉想了一会儿劝道:“你们在一起孩子都有了,犯不着为了去法国而分手,你完全可以读完书回来再结婚,尤其是现在你父亲也不在了,有个人关心总是好的。”   “小春,我不会再回来了!”李渡轻轻地说。   “什么,你不回来了?为什么?”韩小春一下子从床边站了起来,   “这是我爸爸的遗愿,他希望我在法国工作生活。”这是真的,李渡没有说谎,李广海生前说过多次,李渡不适合在国内发展。   “这样啊……”韩小春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总不能干涉人家父女之间的事吧,何况李渡的父亲已经去世,李渡要完成自己爸爸最后的愿望也是无可厚非的,不过她不能让李渡现在马上就去法国,这是绝对不行的!“那你把机票先退了,出院后到我家去住一段时间再走,我也好照顾你!”   李渡听话地点头,“嗯,我知道!”   这时,房东打电话来要李渡过去退房,李渡肯定是去不了的,韩小春说让她老公去。   李渡想了一下,“还是你和你老公一起去吧,那个人……可能会到房子来找我,如果你碰见他。就说我已经走了!”   韩小春点点头,黄和平一男的,什么也不知道,别到时候说漏嘴了。她给李渡掖了掖被子,说:“那行,我和他一起去,你在这里打针,我刚才已经打电话让我婆婆炖上鸡汤了,把房子退了我就回家给你端来。”   李渡眷恋地拉着她的手,说:“谢谢你!小春!”   韩小春没好气地说:“你把身体养好,就当是谢我了!”   陈端成梦游一般开着车,在早晨七点多的时候开车到了酒店,就是他和李渡来过的那家温泉酒店,大堂没有几个人,五星级酒店的服务水准就是高,值了整晚夜班的工作人员还是神采奕奕,不见倦色。   陈端成走到前台开房,招待员很惊讶,努力挤出笑容解释:“先生,我们一般要下午两点后才能入住的!”   陈端成说:“不着急,我先办手续!”他利索地刷卡签字,对前台说:“能把你们赠送的那种曲奇给我几块吗”   前台怔楞了一下,马上笑容可掬地拿出两块曲奇,   陈端成轻声说:“四块!”   “……”   他手里捏着装了四块曲奇的纸袋,然后递过手里的押金单,问道:“房费我已经付过了,房,我就不住了!现在可以把押金退了么”   陈端成在前台肃然起敬的目光中潇洒离去。   陈端成赶回了家,推开门,屋里空无一人,餐桌上摆着他家的钥匙,他心跳加速,咚咚地跑上楼,楼上也没人,床头柜上摆着那块积家表!   陈端成血气阵阵往上翻涌,胸中闷疼,立即掏出电话拨打,开始还能打通,后来就关机了!   他马上跑下楼,开车去李渡的出租屋,一口气跑上五楼,看见房子的门开着,里面有两男一女,但李渡并不再其中。   房东正在给韩小春退押金,黄和平站在一旁等着搬箱子下楼。   陈端成二话不说,闯进去,看了一眼,估计韩小春是李渡的同事,他眼光凌厉地问道:“李渡呢?”   韩小春打量了一下,觉得陈端成看起来长相上乘,衣着也精致,倒是蛮配得起李渡的。   可惜啊!这就分手了!她在心里暗暗埋怨李渡:去什么法国,读什么书?跟这男的结婚多好,人家都追到这里来了呢!   不过因为事先受了李渡的嘱咐,她装作惊讶的样子,“你不知道么?李渡已经走了啊,我一早送她上的飞机!”   走了?她煞费苦心,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拿曲奇,就是害怕他会强留她?   他果然比不上她无情,她才是真正的寡情之人,面冷,心更冷!   有一种东西叫悲哀,像蛇一样慢慢缠上了陈端成,绞杀住他的心脏,疼痛铺天盖地地蔓延到全身,让他透不过气来!   陈端成垂头侧身而立,全身冰凉,手里还捏着那个可笑的纸袋子。他冷笑着,狠狠地将袋子掼到地上,犹不解恨,再上前两步,用鞋尖把里面的曲奇碾得粉碎,然后一个干净地转身,离去!   屋里三人都惊呆了,面面相觑,黄和平半晌才说:“这男的我好像见过啊!”   “你到哪里去见过?”韩小春白了他一眼,“那人一看就是有钱人,能和你去的地方一样吗?”   黄和平被老婆抢白,只好闭上嘴巴,老老实实地开始搬箱子。   韩小春指挥老公把箱子搬回了自己家,一看鸡汤也炖得差不多了,就拎着保温桶去了医院。   医院人多,光电梯就等了好几趟才挤上去,韩小春护着手里的保温桶,一路屏着呼吸到了十二楼妇科楼层,穿过长长的走廊,终于到了病房门口。   可是李渡的病床上空无一人,架子上还吊着半瓶没打完的针水,韩小春心慌起来,正打算问问护士李渡去哪里了,谁知道护士看见了韩小春,反倒一把扯住她:“是你给李渡办的入院手续吧,这个病人自己跑了,你得给我们签名,要是病人出了事我们医院不会负责的!”   “我还想找你要人呢!”韩小春大吼道。   陈端成第二天就去了吴梦雨家,正式拜见吴庆声夫妇,宋长珍看他长得一表人才,相貌英俊,说话谦逊,吴梦雨站在一旁笑得像朵花儿,她觉得丈夫的选择是正确的,女人么,有个知冷知热的丈夫比什么都强!   吃完饭陈端成和吴庆声进了书房,谈论地的事情。   吴庆声说:“端成啊,腾达和隆鑫合作开发这块地,现在你也不是外人,有什么条件你只管说,我这边只要过得去就行了!”   “我和梦雨是一回事,生意是另外一回事!”陈端成把公私分得很清楚,“再说公司还有文洋的股份,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吴庆声笑道:“这是在家里,你很快也是这个家庭的成员,我老逮着钱也没用,腾达最后还是你管,不用这么谨慎!”   陈端成说:“就算是结婚了,腾达还是要梦雨自己多管一点,她很聪明的,一教就会,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不是还有您嘛!”   的确是个稳重的人,说话也很有分寸,吴庆声便道:“那就这样啊,尽快找个时间,双方公司的人先坐下来谈一下,把大的方向说好了,细节就叫下面人再慢慢谈就是了!”   “那就定在下个星期吧!”陈端成略加思索后说:“我回去先和文洋商量一下,毕竟他是公司的副总,谈判过程主要都是他出面。”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隆鑫和腾达合作开发那几块地,前期先谈个大致的条件,然后进入具体的谈判,谈好了以后就可以开始开发了。但这几块地因为被暂扣,所以可能申报起来会麻烦一点,虽然有宋长胜在,该走的程序一个也不能少。吴梦雨和陈端成先这样交往着,也没说具体的结婚日期,但陈端成和吴庆声商量的意思,大抵就在土地报建办下来以后就差不多了。   吴梦雨和陈端成过了明路,成了未婚夫妻,她经常让陈端成陪她吃饭打球逛街,陈端成没有不耐烦,可有可无的陪着,吴梦雨说话,他就微笑着听,自己说得很少,吴梦雨买东西,他就不远不近地跟着,有时候也给点意见,买完都是他买单。吴梦雨倒不是缺这点钱,可她喜欢他为她花钱的这种感觉。   吴梦雨沉浸在热恋的幸福中,没有注意到身畔的陈端成那偶尔飘忽的眼神。   陈端成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在公司的事务上,这才是他应该过的生活,但是不行,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他人生的目标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清晰和准确了!他彷徨,他开始反思自己到底追求的是什么?事业的辉煌能否给他带来极致的快乐,这种快乐能否抵消爱人远离的痛苦?   不,不快乐!事情解决以后的陈端成并没有想像中的轻松,反而心里空落落的,总也落不到实处,像是踩在了棉花团上,这种说不出来感觉,让他有些轻微的恍惚,日夜颠倒,白天像在做梦,在梦中却特别清晰,全是她,沉默的她,微笑的她,挥拍的她,在水中沉浮的她!   陈端成不是没有怀疑过李渡离去的真实原因,但一方面李渡的解释是那么的合情合理,分明是早有打算,另一方面,他被捆绑上了前进的战车,此时已经停不下来了,陈端成不敢深入地去追究真相,他的内心命令他相信了李渡的说辞!   但即便是这样,他在心里一边不可抑制地思念着李渡,一边怨怼她毫不留情的离去!   你是致命□□,你是锋利尖刀,你只管杀不管埋!   你走得这么干脆,这么不留余地,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呢?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这天,吴梦雨有个一起在香港读书的同学出差到海州,她请这个同学吃饭,让陈端成也去。   “我和她大学住在一起,和我关系很好,我又大半年都没见她了,一起去吧!”吴梦雨撒着娇对陈端成说,   吴梦雨最近老是往他办公室跑,连门口的接待都知道她是陈总的女朋友了。陈端成心里烦得很,让她有事打电话,别老跑到公司,影响工作。   陈端成把眼睛从文件上挪开,蹙眉说道:“你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今天公司没事,我待着也无聊!” 吴梦雨感到口渴了,也没拿自己当外人,顺手拿陈端成的杯子喝了一口茶,没注意他的嘴抿了一下。   “你们女孩子吃饭,我去干嘛呢”陈端成忍着烦闷,说道,   “她是我朋友,难得来一次,再说了,你以后都不见我的朋友么”   陈端成说:“我还有事呢,晚上要和税务局的人吃饭!”   吴梦雨很失望,但是和朋友吃饭毕竟比不上生意上的事情来得重要。   “那你送我去!”吴梦雨其实有车,吴庆声新给她买了一辆宝马Z4,但她想让朋友看一下陈端成。   陈端成想了一下,说:“没问题,不过回来的时候,我让司机来接你!”如果是他亲自去接的话,不知道又得什么时候才能脱身了。   “那……好吧!”吴梦雨勉强答应。   吴梦雨和陈端成到了约定的地方,还没下车,已经看见湛静在门口向她挥手,她连忙推开车门跑过去,两人抱在一起。   湛静附在吴梦雨耳边,悄悄地问:“是这个人么”   吴梦雨回过头,陈端成长身玉立站在那里,气度不凡。   “嗯,你别老问,一会儿进去再说!”   湛静丢下吴梦雨,径直走到陈端成面前,问道:“你就是陈端成”   陈端成挑眉:“你知道我名字”   “每天起码听三遍!”   吴梦雨走过来,在湛静背后使劲掐她的腰,湛静忍着疼,把吴梦雨的手拨开,继续盘问:“你也做房地产么?”   陈端成笑道:“做房屋中介也属房地产范围,我不过是小本生意!”   “你做小本生意,梦雨还这么喜欢?”   “她不嫌贫爱富!”   湛静颔首微笑,看他没有往里走的意思,便问:“你不和我们一起吃饭?”   “我也想,可是另外还有事,改天吧!”   陈端成说完,和吴梦雨打了招呼,嘱咐了几句,驾车离去。   吴梦雨气鼓鼓地坐下:“都和你说过了,进来再说,你这样问话,像是在审讯犯人!”   “你真是沉不住气,我这儿随便问两句就把他吓跑了,那你这恋爱也不用谈了!”   “主要是他跟你不熟么!”吴梦雨不高兴地辩称道。   湛静瞪大了眼睛,“人家都没说什么,就你干着急!我看那个陈端成挺有心机的,你不行,跟人比,你就是个小虾米。”说完,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干嘛你们都这么说他,他是做生意的人么,自然要老成一点!难道见人就傻笑才叫真诚!”   “还有谁和我英雄所见略同?”   “没有谁!”   湛静看她那小样儿,换了个话题:“你父母见过他么?”   “前几天刚到我家去过了!”吴梦雨语气有点骄傲,   湛静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倾过身体,把脑袋凑到吴梦雨跟前:“那你和他,那啥了吗?”   “啥啥呀?”吴梦雨装着听不懂,   湛静掐她一把,冷笑:“装,继续装!”   吴梦雨红了脸,用手指拨弄着筷子,说:“他挺…尊重我的!”   湛静难以置信,“我天,纯洁的爱情啊!”   吴梦雨气恼地踢了湛静一脚,像蚊子一样哼哼了两声:“也搂在一起什么的!”她开始以攻为守:“你老说我干什么?你和那个Tony怎么样了,还是老吵架么?”   Tony是湛静在香港的男友,一个自小在英国长大的华人男孩,长得高大性感,虽然一副中国人的面孔,但内里完全是英伦人的思想,为此,湛静老是和他吵架,但Tony不和她吵,每次湛静一发火,他就耸耸肩离开,等湛静消气了再来,把她气得够呛,却又无可奈何。   湛静看上去有些黯然:“我已经和他彻底断了,我不想再受这样的折磨,我像个疯子在大喊大叫,人家跟没事儿一样离开,如果真的爱我,绝不会这样!”   吴梦雨看见湛静的表情,心里也不好受,想半天想憋了一句:“可能英国人不像咱们中国男人那样会安慰人吧!”   “什么不会?你忘了班里那个女孩儿,她一生气,她那个英国男朋友天天扒她宿舍门口,跟叫魂儿似的!”   吴梦雨无言地看着湛静。   湛静低声说道:“爱就是这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敌不过,先撤退了!你自己也要长点心眼,不要事事顺着他,要让他为你着急,伺候你,你得拿着点儿!”   吴梦雨没说话,她在思考她和陈端成之间,到底谁在意对方更多一点,   “想什么呢?”湛静拿手捅了她一下,   “我觉得…觉得他好像也不是不爱我,就是没有那种恋人之间的疯狂劲,什么时候他看起来都是一副很冷静,很按部就班的样子!”吴梦雨努力地描述她对陈端成的感觉。   “要多疯狂又不是十七八岁的时候,半夜带你去看日出,凌晨三点在你家楼下点蜡烛,平时他迁就你么?”   吴梦雨有点娇羞地说:“平时还可以,他本来今天是要和税务局的人吃饭,还是先送我过来的!”   湛静语重心长地教育:“我说的拿着点儿,也不是让你无理取闹,这样男人就烦了,是找老婆,又不是找祖宗!我的意思是让他多围着你转,比如说,陪你买东西啊,给你做饭吃啊什么的。”   “买东西都陪的,不过他好像不会做饭!”   “不会可以学嘛,我以前还不会二十六个字母呢,现在都会用英语骂娘了,而且是十几种表达方法!”湛静不以为然。   吴梦雨想了想,茅塞顿开。      ☆、第 30 章   第二天下午,陈端成坐在办公室给尹平芝交待开会的事情,把这段时间和腾达的谈判总结一下。   “你让总经办,项目拓展部,财务部还有销售部,主管以上的人员,下午四点在会议室开会!”   秘书马上点头:“我这就去通知!”   尹平芝是个三十多岁,很稳重能干的中年女人,不苟言笑,做事精细,跟了陈端成好多年了。陈端成向来不喜欢在办公室里放小姑娘,整天花枝招展,满脑袋不切实际的幻想,能把事情做好么?   陈端成还要和秘书说点事,结果电话响了,他拿在手上,抬头看见尹平芝还站在那里,便挥挥手,让她先出去,然后接通了电话。   “你在公司么?”   “嗯,有事?”   吴梦雨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她想要做饭和陈端成一起吃,   “做饭?我不太会的!”   “那…也没关系,我会的!”   “出去吃不好吗,自己做多累!”   “我就想自己做一次,再说,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吴梦雨坚持要自己做,陈端成无奈,约好了下午开完会一起去买菜上他家做饭,   会还没开完,尹平芝就悄悄过来告诉陈端成,吴梦雨来了,在办公室等着,陈端成心下不悦,草草讲了几句,然后让郭文洋继续,自己走出了会议室。   吴梦雨坐在办公室里无聊地玩着手机游戏,看见陈端成,问道:“你不是在开会吗?”   “开完了”陈端成淡淡地说,   “是不是我来这里,你不高兴啊?”   “本来公司漂亮女孩子就少,你这一来,公司的小伙子都不好好工作,尽看你了!”   吴梦雨闻言,心里有些甜蜜,假假地说:“哪里在看我?你也可以多招几个漂亮的女孩子放在办公室里,让小伙子工作有点动力嘛!”   陈端成没说话,默了一下,说:“走吧,你不是要买菜吗?”   在去超市的路上,陈端成一直专心开车,吴梦雨有些兴奋,不停地和他讨论要做什么菜,   陈端成目不斜视,回道:“我不太懂,你自己看着办吧!”   到了超市,吴梦雨像所有家庭主妇一样,并不着急下手,慢慢悠悠地逛,陈端成无奈,只得尾随其后,吴梦雨一会儿看看把西红柿拿起看看,放下,一会儿把青菜拿起看看,又放下,陈端成说道:“这是在买菜,不是挑珠宝!”   “就是因为买菜才这么认真呢,要是原料不好,会影响我发挥的!”吴梦雨振振有词。   逛了好一阵,总算买了些青菜,鸡蛋,豆角,接下来还要买肉,   吴梦雨精挑细选,买了点排骨,让工作人员拿去斩成小段,说是要炖排骨汤,陈端成看差不多了,就往收银台去,走了几步,吴梦雨叫住他:“陈端成,你看这个牛肉很好诶,我们买一点好不好?”   陈端成顿住脚步,冷柜里摆着一块牛肉,肥瘦相间,还带着筋——最适合红烧了,他回头看了几秒,说道:“我不爱吃这个!”   吴梦雨努努嘴,“我就是说说,其实也不会做,你会不?”   陈端成说:“我更不会!”   都走到收银台了,吴梦雨才想起来一个问题:“你都不做饭,你家有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么?”   陈端成停滞了一下,答道:“有的,郭文洋爱捣鼓这个,有时候他过来做饭我们俩吃!”   吴梦雨惊讶地说:“没看出来啊,他还会干这个!下次让他来做饭,你怎么不学一点?”   陈端成垂着眼,”我学了,学不会!”   在开车去陈端成家里的途中,吴梦雨心里异常纠结,一方面想让陈端成来帮忙打个下手,那样场面会分外温馨,一方面又想自己独立做完这顿饭,显示自己的能干贤惠,在心里挣扎了半天,她问道:“你一点儿也不会做饭么?”   陈端成看了她一眼:“我会洗碗!”   分工很明确,吴梦雨不再纠结。   到了门口,吴梦雨笑道:“要不要你先进去收拾一下?”   陈端成没说话,把门打开,吴梦雨迅速的扫了一眼,只有两双拖鞋,男式的,屋子里还算干净,她问道:“你请钟点工打扫么?”   陈端成”嗯”了一声,吴梦雨穿了略小的那双拖鞋,还是很大,走起路来老掉,   她站在门口,问陈端成:“我能到处看看么?”   陈端成不置可否,换了拖鞋坐在沙发上,把电视打开。   吴梦雨探头探脑地四处看了一下,东西摆放比较整齐,没看见有女人居住的痕迹,她借口要洗手,又进到楼上的洗手间,里面的东西乏善可陈,洗发水,沐浴露,须后水,刮胡刀,牙膏牙刷——都是男人用的。   陈端成打开体育频道,电视里德约科维奇的左手上旋正在诡异地旋转,他盯了几秒,焦躁地转了台。   见吴梦雨走出来,问道:“检查完了么?”   “我就是参观一下么!”吴梦雨不好意思地嘿嘿笑。   陈端成没有帮忙的意思,吴梦雨觉得自己独立发挥更好,如果不小心打翻了酱油瓶子之类的可以当场毁尸灭迹,   在厨房里翻了一下,没找到围裙,吴梦雨问陈端成:“你家没有围裙么?”   陈端成抬眼看她:“都说了是郭文洋有时候过来做,哪有什么围裙!”   吴梦雨笑眯眯地开始做饭,还好,没有什么严重事故,就是在西红柿炒鸡蛋的时候,盐放多了一点。   不过陈端成毫不在意,没有挑三拣四,就是吃得不多,吴梦雨有点忐忑:“不好吃么,你吃这么一点?”   “挺好吃的,我本来饭量就不大,你经常做么?”   吴梦雨甜甜地笑:“也不是,我在香港的时候学会的,就是那天和我一起吃饭那个湛静,她教我的。”   “哦!”   “我觉得做饭挺好玩的,我们可以经常做!”   陈端成看着她:“因为你做得少,才会觉得好玩,要是天天做,就该烦了,你看那些大厨师,谁回家还做饭?你又不是家庭主妇,老做饭干什么有这个时间在公司多学点东西比什么都强!”   吴梦雨低下头:“我爸爸也这么说,老让我在公司待着学东西!”   “你爸说得对!”陈端成说,”生意上的事比做饭难多了!”   “你不帮我吗?”吴梦雨突然问,   陈端成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   想了想,他说:“我帮你是肯定的,但是重要的事情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吴梦雨听了他的话,觉得陈端成是真的爱她,并不是冲着她身后的腾达和她交往。   陈端成看出她的心思,缓缓问道:“你觉得我好么?”   吴梦雨低着头,羞羞答答地说:“还行吧!”   陈端成说:“你觉得我好就行!”   陈端成说完,起身收拾碗筷,吴梦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陈端成把碗筷放进洗碗池,慢慢清洗,远处不知哪里的射灯扫过来,一瞬而过,照亮了他的脸,他想起了那个除夕的夜晚,也是在这里,也是这个时间,只不过,那次有另外一个人,另外一双手,和他依偎在一起。   他洗碗洗了很久,看见吴梦雨看电视看得很投入,他看了一眼,是一个选秀节目。   他问她:“这么好看?”   吴梦雨回过头,说:“你洗完了?怎么几个碗洗这么久?”   陈端成没有回答,坐在餐桌旁,顺手拿起桌上的梨慢慢削了起来。   吴梦雨故意问他:“你削给谁的?削这么认真!”   陈端成没看她,“削给我自己的!”   吴梦雨不生气,笑眯眯地走过来,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他能感觉到她炽热的呼吸全落在他的颈中,他沉默地削梨,梨皮一圈一圈掉下来,丝毫不乱。   梨子削好了,他转身递到吴梦雨跟前:“吃么?”   吴梦雨的嘴唇和他的嘴唇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他看到她的眼中满是爱慕,毫不隐瞒的爱慕!   吴梦雨问道:“你不吻我么?”   陈端成问她:“你想好了么?”   吴梦雨张开双唇迎上去,算作是回答,   陈端成低头含住,慢慢地吮吸,一只手还拿着梨子,停留在半空中,   吴梦雨身体渐渐发烫,眼神炙热,用力地贴近他,椅子被挤到偏离了原先的位置,发出“吱呀”一声响。   陈端成突然停下来,把梨子放到果盘里,轻轻抓住她的手,说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吴梦雨脸上浮着红晕,完全不知道状况,她用眼神无声地询问着陈端成,   陈端成眼望着远处,说道:“我们还没有结婚,我不应该这样!”   “你…这是不想要我么?”吴梦雨顾不得害臊,冲口而出,   “不是的,我们毕竟交往还不太久,如果做了那样的事,回去以后,你觉得你父母会怎么想我?”   这个问题很现实,现实到吴梦雨一下子清醒了,她手足无措的整理着衣服,   陈端成伸出手,帮吴梦雨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把她送回了家。   陈端成送完吴梦雨,回到自己家,洗了澡,躺在床上,窗外有月光,照在身旁,落下银白的一片,他抚摸着床上空出的那一半,这是属于李渡的位置,她喜欢躺这边,因为这边有书架。   过了一会儿,他想起了什么,从旁边的枕头底下抽出一条裙子,这是李渡的睡裙,走的时候被丢在卧室的沙发角落,忘了拿,陈端成发现后,就把它叠起来,塞在枕头下面。   他把脸埋在裙子里,嗅着李渡的淡淡体香,即便刚才和吴梦雨接吻,他都没有意乱情迷的感觉,大脑一直很冷静,身体也没有反应,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会是一辈子吗?   所以有人说,在年轻的时候,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那对你以后的生活将是一场灾难!   李渡就是那个带给陈端成灾难的人,也许,这场灾难才刚刚开始,因为他对李渡的思念已经日甚一日,日渐蓬勃了!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她,停下手中的事,望着远方发呆。他努力控制自己,可是不行,她会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不管是在开会还是吃饭,毫无预兆地冒出来,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细细小小的蚕食着他的心。他再也回不去以前那种严谨而进取的生活了!   吴梦雨回家以后,一直在想陈端成今夜的举动,如果不喜欢她,怎么会如此温柔地和她接吻,如果喜欢,又怎么会突然停下来,她觉得心乱如麻,但又不知道谁能答疑解惑,思索了半天,她决定给湛静打电话。   湛静已经离开海州,回到了北京,此时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听到吴梦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描述,立刻精神大振,虽然吴梦雨说得不清不楚,但是随便想想,那场面已十分香艳火爆了!   “你说,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湛静猫腰蹲在床上,没有着急回答,反问道:“他以前有过什么很爱的女人吗”   “应该没有,没听说过,而且昨天晚上我到他家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不像是有女人的样子。”   “哦……这样啊!”   “快说,别卖关子!”吴梦雨催促道,   湛静慢吞吞地说:“这说明他尊重你,也尊重你父母的感受,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还没结婚,就被人那啥了吧!”   “那是!”吴梦雨猛点头,   “还有,这么有自制力的人结婚以后出轨的几率很小!”   湛静的精辟分析在吴梦雨心里撒下了一大把白糖,她喜不自胜地挂了电话。   就是个稳重的人么!吴梦雨心里想。   腾达和隆鑫的谈判结果下来了,双方合作开发,最后的收益陈端成占四成,吴庆声占六成。这样的分配,比陈端成当时拿地的成本还是赚了一些,不过远没有单纯卖地挣得多,但是没有办法,毕竟地捏在人家手里,宋长胜要是找人收回,陈端成就会血本无归。吴庆声明确表示过,虽然陈端成在这里吃了亏,将来和吴梦雨结婚以后,他会慢慢把腾达交到女儿女婿手里,那才是大头!   陈端成已经不太关心最后的结果了,谈判的事都是郭文洋弄得多,他在郭文洋面前不需要掩饰情绪,常常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抽烟,说话做事也是懒洋洋的,郭文洋很担心,劝他说:“你不要老是想那个人了,她是自己要走的,和你没关系,倒是吴梦雨,你这样一直下去,就不怕吴庆声怀疑么?”   陈端成把腿搭在茶几上抽烟,“我谁也没想!吴庆声要是怀疑那就怀疑好了,我已经尽力了!”   郭文洋很尴尬,陈端成当初做出这个决定毕竟还是为了公司,但李渡也不是为这个原因才走的啊!   他说:“你好歹忍耐着把这个项目做完,到时候是去是留再作打算。”   陈端成把烟咬在嘴里,头靠在椅子上,一副疲惫的样子。   郭文洋实在不能理解:“阿成,换个人结婚真的有这么难么?”   陈端成没说话,烟灰老长的一截,他也不抖掉,任它慢慢地燃烧,青烟袅袅。   郭文洋低着头,把手机转来转去,低声说道:“再怎么样,日子还得过,你虽然不喜欢吴梦雨,但这个世上有多少人是和自己爱的人结婚呢?过久了,自然就爱了!”   烟灰终于掉了,掉在陈端成昂贵的T恤上,用手轻轻一抹,长长的一道灰痕,他吐出一口浊气:“可能吧,过久了,就爱了!”   郭文洋叹道:“说起来李渡还真狠得下心,说走就走,一点留恋都没有,亏你对她这么好,这样心硬的人你娶回家也降不住,吴梦雨起码心思简单,你说什么她信什么,这样多省事!”   陈端成烦躁起来,对郭文洋说:“吴庆声那边我知道应付着,你先出去,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郭文洋走了,宽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从落地的玻璃窗望出去,海州市尽收眼底,以前老爱站在窗前眺望的陈端成突然觉得这一切都索然无味——站得再高,没了她,又有什么意思?      ☆、第 31 章   李渡走后快两个月,韩小春在家和老公孩子一起吃饭,韩小春的儿子差不多五岁了,十分淘气,吃饭要追着喂,在客厅里跑来跑去,黄和平追了一阵,把碗往桌上一放,骂道:“不吃拉倒,晚上你不要喊饿!”   韩小春快吃完了,说:“谁让你追的?我早就说不吃就不吃,饿上几顿,猪食都吃了!”   黄和平坐下开始吃饭,挑挑拣拣了一阵,突然说了一句:“我知道李渡那个男朋友我在哪里见过了。”   韩小春扯了张纸在擦嘴,“嗯,那又怎么样?李渡都走了!”   黄和平嫌弃地把儿子碗里虾仁挑出来吃掉,挺贵的,不能倒了   他嚼得咔咔有声:“我今天又看见他了,在球场和一个女的打球,才想起来以前就是在球场见过他。”   韩小春冷笑一声:“李渡刚才走没几天,这么快就和别人勾搭在一起了!”   “那女的可不是李渡走了才认识的!黄和平若有所思地摇头,”起码三四个月以前吧,我见过他和那女的拉手走在一起!”   陈端成是球场的常客,韩小春老公有时候也去,不过一个是打球,一个是带团,陈端成当然不会注意到他,但陈端成上次见面给韩小春老公的印象很深,再次在球场看到,慢慢就想起来以前陈端成和吴梦雨的事了。   韩小春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李渡肚子里的孩子只有一个多月,也就是说,那男的在还没有和李渡分手的情况下就已经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她拧着脖子,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人渣!”   韩小春一连在球场堵了好几天,终于在第五天早上,看见了陈端成。   陈端成一下车,就看见韩小春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带了警示性的眼光,没走过去,吴梦雨也下车了,问陈端成:“这谁呀老盯着你!”   韩小春鄙夷地瞄了一眼吴梦雨,心道:还不如李渡长得漂亮呢!   她径直走过去对陈端成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陈端成和她走到一旁,低声说:“你找我干什么?”   “我有事给你说,你看是现在就说,还是另外找个时间?”   吴梦雨站在车旁疑惑地看着两人嘀咕了几句,   韩小春走后,她走到陈端成身边,问道:“谁呀?还那么神秘,特意把你叫过去!”   陈端成把球包从后备厢拿出来,关上车门,说:“一个导游!上次我有个内地的客户是她带的,中间有点误会,她问一下这个事。”   陈端成的公司也常有客户带家属过来度假的,就喜欢找个导游一路跟着讲解的,很正常,再说韩小春长得很一般,也不像是风流债找上门来的样子,吴梦雨没多问。   打完球以后,陈端成把吴梦雨送回腾达,没和她吃饭,因为他和韩小春约好了下午见面。   韩小春先到,陈端成后到。陈端成坐下,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放,冷漠地说:“你找我到底要说什么?”   韩小春给自己倒了杯水,端在手里慢慢地喝,喝了几口才说道:“那是你的新女朋友吗?”   陈端成皱着眉头:“这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可是关李渡的事!”韩小春迎着目光和他对视,   陈端成避开韩小春的目光,平静地说:“李渡已经走了!”   韩小春冷笑一声:“是你不要她了,她才走的!”   陈端成压着火气,皱眉说道:“是她自己要走的,你不知道吗?”的确没有不要她,因为还没有来得及说!   韩小春“砰”的一下把杯子顿在桌上,茶水溅得到处都是:“我老公经常带团到球场,早在几个月前就看见你和那个女的抱在一起,可是李渡肚子里的孩子才一个多月,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你敢说不是你的?”   陈端成顿时全身血液逆流,“轰”的一下涌到大脑,颤抖着嗓子问:“她有孩子了?”   韩小春咬着牙,怒目而视,铿锵说道:“有!不过小产了,就在我看见你的前一天半夜,她都快死了才给我打的电话。”   她有孩子了?可是又小产了?可是那天夜里她看起来很正常啊,还让他去给她拿饼干!   韩小春想起李渡那一晚的惨状就忍不住想哭:“她一个人蜷在树下,裤子上全是血,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你知道吗?”   “她怎么会小产?那天夜里我和她在一起,她看起来没有任何征兆!她让我去给她拿饼干,我就去了!”陈端成脸上的表情像哭又像笑,很是奇怪。   韩小春以为他不信,高声说道:“你不信么?你以为我骗你么?你可以到医院去查病历,看我有没有说谎!”   陈端成几乎在哀求:“我信,我信!如果我知道她怀孕了,是决不可能让她走的。”   “她要走?不是你和她分手,她会刚做了手术才几个小时就走,连针都没打完!”   陈端成心如刀绞地问韩小春:“那你为什么要让她走,身体还那么虚弱怎么能走?”   韩小春有点不自然,当时她骗陈端成说是她送李渡上了飞机的。   “她……本来在输液,你走了我就去医院,她已经偷偷走了,我也不知道!”但她马上又愤怒起来,把账算到了陈端成头上:“她就是被你伤了心,才这样做的!”   陈端成在混混沌沌中努力思考李渡为什么要这样做,就算是因为他没打电话,她生气了要走,也不至于做得这么决绝啊!   他忽然问道:“你们公司的导游也会带团到球场么?”   他这一问,韩小春随即就明白了,她咬着牙说:“我们公司没有,但是李渡曾经帮我老公带团去过,然后她父亲死了,她就回老家了!”   韩小春的话,刀刀见血,剑剑穿心,像一枚枚重磅炸弹,把陈端成的大脑炸得稀巴烂,他如同木偶一样呆坐,时光在这一刻静止,耳畔韩小春的哭泣忽远忽近:   “我知道你们有钱人不把感情当回事,今天爱这个,明天爱那个,你可以找那些和你们一样的聪明人啊,李渡不行,她傻得厉害!”   “她爸爸没了,你也欺骗她,她小产了身体那么虚弱,还马上去了法国,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忍心!”   陈端成睁开眼,身体有种无力的虚脱感,幽幽地问:“你知道她在法国哪里吗?”   韩小春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你现在想起来问她在哪里了?我告诉你,我不知道!”   陈端成眼神幽暗地望着韩小春,恳求她:“你告诉我吧!”   韩小春无奈地说:“我真的不知道,她的电话自从那天关机以后,我再也没有和她联系上,她走之前也没和我说过在法国什么地方!”   陈端成吃力地站起来,站得不太稳,晃了一下,他扶着桌子稳住身形,对韩小春说:“今天,谢谢你!”   韩小春眼神复杂,这个男人……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在陈端成转身的时候,韩小春嘟哝了一句:“李渡走的时候,很瘦呢!”   陈端成顿住,问道:“有多瘦?”   “瘦到你不认识她!”   陈端成像个幽灵一般轻手轻脚地打开车门,启动加油刹车全凭本能,眼睛盯住前方,神色仓皇,就这样一路开回了家。   到了门口,陈端成把手里的几把钥匙反复地试了十几遍,门终于被打开,他恍恍惚惚地上楼,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摔了一跤,身体重重倒向地板,他费力地用手撑住,爬起来,扑到床上,不再动弹。   他现在终于明白李渡为什么不肯说:我爱你!因为在她看来,这三个字代表的是一种承诺,她怕他,要不起!他终究,还是辜负了这个傻子!   人人都聪明,唯有李渡傻,傻到真相信了他,斩掉自己半条命!她那晚,一个人流着血蜷在街边,得多疼啊,她呀她,她呀她,是真傻啊!   她忍受着巨痛,也要把他支走,宁可向韩小春求救,也不让他知道,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她被他伤透了心,她的世界,从此没有了他,她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了,她再也——不要他了!   她不要他了,不是因为要到法国去读书不要他,而是因为对他失望透顶,伤心欲绝,   所以才要这般割肉剔骨的决裂!不责不怪,不骂不怒,连一丝痛苦的表情都不显露出来,连一个背影都不留给他,迅速消失在大洋彼岸,异国他乡!   陈端成遍体生寒,一遍一遍地想像着李渡那晚把他支走后,是怎样忍着疼走到街上的,想起来胸口会有窒息般的痛,但他就是要痛,仿佛这样就能减轻李渡的痛。   窗外的光,暗了又明,明了又暗,陈端成没有开灯,从床上坐起来,浑浑噩噩地打量着空荡荡的屋子,黑暗仿佛有了重量,沉沉地压在身上,他喘不过气来,张着嘴大口呼吸,发出“嗬嗬”的声音,像一条离水的鱼,双眼空洞无神,盯着某个地方,李渡走前的幽幽叹息在屋子里响起,绕梁不绝!   陈端成一连两天没去上班,吴梦雨打电话就说出差了在忙,尹平芝打电话就说有事,郭文洋打电话干脆不接,郭文洋心知有异,第三天一大早就摸到了他家里。   开门的瞬间,郭文洋大吃一惊,两天不见,陈端成整个人变了样,脸上胡子没刮,衣服皱巴巴的,一看就没换过,哪里还有往日冷静从容的模样?   郭文洋鞋都没换,进去就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陈端成松松地靠在沙发上,沉默地抽烟,他坐的位置就是李渡那天晚上坐过的地方,他后来发现上面有一小块血迹,那是李渡的血,也是孩子的血,他现在就坐在那块血迹上。   连抽了好几支烟,陈端成才嗓音嘶哑地说:“李渡走了!”   郭文洋呆愣:李渡不是早走了么?   陈端成苦笑了一下:“她偶然间带团到球场,看见了我和吴梦雨在一起!”   陈端成没有和郭文洋说孩子的事情,那是他和李渡的孩子,是他心中的隐痛,不想让别人看到,听到,他要把这件事埋在心底,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翻出来,一个人慢慢地想,慢慢地痛!   郭文洋愣了一下,没料到李渡居然知道了吴梦雨的事,而且还就那样硬挺挺地走了,陈端成心里自然很愧疚。   可是不管什么原因,毕竟人都走了,郭文洋想劝陈端成想开点吧,会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为了钱才那么说,不劝吧,陈端成要是真和吴庆声翻脸了,那几块地就完蛋了!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不会再选择丢下她。”陈端成慢慢悠悠地说,   郭文洋无语,很久才说:“不管怎么样,她已经走了,难道你要现在放弃吗?”他不敢太着急,只能慢慢劝,“就算你现在放弃了,你找得到她吗?就算找到了,她能跟你回来吗?”   陈端成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冷笑着说:“就算是翻遍了法国,我也要找到她!还有,你放心,我不会让我的地白白便宜了他人,我的钱,我肯定要想办法拿回来,等着她回来用!”   郭文洋看他眼睛里有了异样的神采,问道:“你想出办法了?”   陈端成没说话,这时的他,周身戾气,眼神阴狠果敢,唇边有微微的狞笑。   这样的表情,郭文洋最近一次见到是在七八年前一个大雨滂沱的暗夜,黄胖子落到陈端成手里,五花大绑地伏在地上不断求饶,陈端成也是狞笑着说,“你想要我的命,我却不想要你的命,只是你从此便不能当人了!”   黄胖子在杀猪般地嚎叫中被人挑了手筋脚筋,鲜血顺着雨水染红了陈端成脚下的土壤,他丝毫没有挪动,踩在血水里,指着黄胖子说:“这次是不能当人,下次我再看到你,你就只能当鬼了!”从此海州再没了黄胖子这个人。   郭文洋试探着说:“那你的意思是……?”他微动着眉毛,传递信号,   陈端成知道他会错了意,收了戾气,摇头道:“我不会那么做,为了李渡我也不会那么做,那样太冒险了,我会想其他办法的。”   郭文洋其实不太能理解陈端成为什么非李渡不可,但多年的兄弟情谊养成了默契,他和陈端成交换了一个眼神,聊了几句其它的,郭文洋就走了。   陈端成开始洗澡刮脸,拾掇自己,经过这几天的蛰伏静思,他又活过来了!   收拾完了陈端成就给吴梦雨打电话,语气格外温和,和吴梦雨随意地聊着天,又问她,想不想去打球,吴梦雨在电话里撒着娇,要陈端成陪她打完十八个洞,还要穿情侣装去。   陈端成含笑应下,正要挂电话时,吴梦雨想起了正事:“我舅舅下个星期过生日呢!”   陈端成思索着说:“舅舅帮了我们很多忙,他的生日很重要,你到公司来,我们商量一下吧!”   陈端成的话里把他和吴梦雨称作“我们”,又主动邀请她到公司去商量宋长胜生日的事,让吴梦雨觉得他俩的感情又进了一步。   吴梦雨很快就兴冲冲地赶到陈端成公司,和他商量给宋长胜买生日礼物的事情。   “也不是大寿,就是家里的一些人去,我们不用买太贵重的东西呢!”沙发那么宽,吴梦雨非要挤到陈端成身边坐,   姑娘就是这样,还没嫁过去,已经开始替对方省钱,殊不知最后到底嫁给了谁,现在省下的钱又是给了谁!   陈端成伸手搂着她的肩膀,“哪里就这么小气,不是你的亲舅舅么?”   吴梦雨扭捏地说:“他又不缺钱,就是个心意!”   “那你看送什么合适?”   “送块几万块钱的手表吧,我舅舅喜欢表。”   陈端成沉吟了一下:“送表不合适吧,不方便戴!”   吴梦雨如梦初醒:“我竟没想到这个。”   最后,两个人一同开车到玉器行买了一块三十几万的翡翠。   宋长胜生日那天,吴梦雨让父母先走,她要等着陈端成来接。吴庆声和宋长珍摇着头走了,女大不中留啊!   其实陈端成还没到,吴梦雨就探头看了好几回,等陈端成真到了楼下,又故意慢慢吞吞地下来,陈端成一点不着急,没打电话,没按喇叭,   吴梦雨穿了一条红色的裙子,衬得肤色雪白,加上精致的五官,的确很抢眼,走到陈端成面前,还略停了一下,朝陈端成得意地露齿一笑。   “今天穿得很漂亮啊!”他赞美她,得到爱郎的称赞,吴梦雨心情大好。   今天是陈端成第一次在吴梦雨家族正式亮相,吴梦雨看起来比陈端成紧张多了,一路上絮絮叨叨的提前给陈端成介绍今天要去的亲戚之间的关系,职业,背景,希望陈端成给家人的印象能更好一些,尤其是宋长胜对他的印象很重要。   “我舅舅其实没有架子,你不用紧张……”   “我舅妈对人很热情……”   “我会帮着提醒你的……”   “我表哥会带着嫂子……”   陈端成突然发问:“你哪个表哥?是欧修良么?”   吴梦雨说:“你认识他?他是外事办的秘书!”   “嗯,以前在球场见过几次。”   听到陈端成说认识欧修良,吴梦雨就多说了几句:“我表哥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现在的嫂子虽然只是组织部的一般干事,但家里关系很硬!”   “结婚了么?”   “快结婚了!”吴梦雨惋惜的说:“本来以前喜欢一个导游的,但那个导游好像出国了!”   陈端成此时从吴梦雨嘴里听到李渡和欧修良的事,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幸好马上就到酒店了,吴梦雨也没再说下去。   宋长胜的生日宴很低调,没请太多的人,官场上的一个也没有,全部都是极近的亲戚,加上老婆娘家有几个人,坐了有三桌,因为不是整寿,宋长胜女儿女婿只打了电话,人没过来。   宋长胜夫妇,吴庆声夫妇,和几个长辈坐在一起,欧修良坐另外一桌,身边有一个清秀女子,看起来落落大方,应该是他的未婚妻子。   陈端成一走进包厢,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未来的吴家女婿,陈端成面带微笑,举止优雅,宋长胜亲自站起来招呼道:“是梦雨的男朋友么,过来这边!”   陈端成连忙走过去,先是对着吴庆声夫妇笑着点头,把选好的翡翠拿出来,对宋长胜说道:“也不知道舅舅喜欢什么,我和梦雨选了点小礼物,希望您喜欢才好!”   宋长胜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翡翠的把件,水头十足,翠色浓重饱满,他只扫了一眼就把盒子盖上,说道:“都是自家人,见外干什么?梦雨,你带着介绍一下!”   吴梦雨带着陈端成一一简单介绍了一下,到欧修良的时候,陈端成面不改色,:“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欧秘书,早知道有这个关系,以前应该多亲近一些才对!”   欧修良笑得洒脱:“那是,不过没关系,以后多亲近也来得及!”   走了一圈,回到了吴庆声夫妇跟前,虽然已经到吴家吃过好几次饭,但这次吃饭意义又是不同,宋长珍看他处事稳重周到,和女儿站在一起,活脱脱一对璧人,心里又多了几分欢喜,说道:“就是个意思,坐下吃饭,吃饭!”   因是亲戚聚会,谈话就没有涉及生意,只是问了些家常,不外是问陈端成多大年纪,家里还有些什么人,陈端成态度恭谨,有问必答,众人都觉得这个新女婿不错。席间,他对吴梦雨照顾有加,向宋长胜等人敬酒也是进退有度,宋长珍笑得合不拢嘴。   欧修良坐在另外一桌,和陈端成离得不远,陈端成的一举一动全落在他的眼里。   欧修良慢慢地喝着酒,一言不发,脸色阴沉,未婚妻见状,迟疑问道:“你…好像不高兴?”   他转过头,对未婚妻说:“不过是看到连小梦雨都要出嫁,有些惆怅!”   未婚妻知道他和吴梦雨感情好,安慰说:“姑娘到时候就得出嫁,留来留去留成仇,陈端成看起来和梦雨很般配的!”   欧修良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完,说:“哦!”   在众人吃得酒酣耳热的时候,欧修良看见陈端成的座位是空的,他也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走到包厢外面的拐角,果然看见陈端成站在那里抽烟,   欧修良偏着头看了他一会儿,说:“恭喜啊,陈总!”   陈端成掸掸烟灰,笑了笑,回了一句:“同喜,欧秘书!”   欧修良笑容瞬间隐去,压低声音恼怒地说:“起码我没有辜负任何人!”   陈端成喷出一口烟雾,平淡地说:“她都走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欧修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火也发不出来了,陈端成沉默地递了一支烟给他,欧修良没接,陈端成一直把烟拿在手上,没收回去,他看了看,接过来点上,很奇怪,平日里他很少抽烟,觉得呛人,现在居然感觉烟里有些诱人的味道。   男人一起抽烟,好像就有点哥们的意思了,虽然欧修良很鄙视陈端成的做法,但他不得不承认,其实在对待李渡的问题上,他和陈端成都差不多,都选择了——自保!只不过他更隐晦一些而已。   欧修良抽了半截,就把烟熄了,丢下一句:“你好好对梦雨吧!”然后匆匆回了包厢。   宴席在和谐热烈的气氛中结束,临走时,宋长胜让陈端成过几天上他家吃饭,陈端成还没说话,吴梦雨抢着先答应了,吴庆声夫妻对视了一眼,无可奈何地笑。      ☆、第 32 章   宋长胜在生日宴后没几天,陈端成就和吴梦雨到他家吃饭,陈端成一口一个舅舅,叫得既亲热又尊敬,宋长胜夫妻亲切地和陈端成拉家常,一点架子也没有,倒是吴梦雨。在自家舅舅舅妈面前,时不时耍个小性儿,发点小脾气。   宋长胜对陈端成说:“梦雨这个孩子,看起来任性了些,其实是再纯真不过了,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如果有时候乱发了脾气,你和我说,我会教训她!”   吴梦雨大叫:“舅舅,你到底是谁的舅舅这么帮着一个外人说话!”   宋长胜的老婆急忙骂道:“胡说什么,哪里是外人,这么大了还是乱说话,明明喜欢得要命,偏偏嘴上又说这些,亏得端成脾气好,不和你计较!”   陈端成眼睛看着吴梦雨,一副无可奈何,却又纵容的样子。   吴梦雨犹不服气,嘴里嘟哝:“现在还是外人么!”   宋长胜挥挥筷子:“行了行了,就你,我还能不知道许你说外人,我们要是说了,怕是你得跳起来!”   吴梦雨被舅舅说得不好意思,把碗一推,红着脸走了。   陈端成叫她:“梦雨,你饭还没吃完呢!”   宋长胜说:“你不要管她,她一会儿自己就好,她发脾气我们都不哄的。”   陈端成笑笑:“她就是这样的口不对心的小孩脾气,我怎么会不知道!”   陈端成如此回护吴梦雨,当舅舅的看在眼里,也是心情舒畅。   吃完饭,宋长胜照例要喝两口茶,顺便问起了开发的事情,   陈端成说:“已经谈好了,现在已经把报建的手续报上去了,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批下来。”   宋长胜点头,借着喝茶的功夫考虑了一下,说:“我知道,你在开发这几块地上面可能吃了一点亏,不过眼光要放远一点,腾达迟早是你和梦雨的,钱兜了个圈子,还是会回到你手上的,这个事情,就不要计较了!”   陈端成连忙说:“舅舅多虑了,我很快就要和梦雨结婚了,我的钱也是梦雨的钱,怎么会说这么生分的话呢?”   陈端成很会说话,听着让人觉得很诚恳又不过分客气,句句都敲在宋长胜的心坎上,宋长胜觉得他比他老丈人强多了,那个吴庆声,要不是有自己镇场子,不知道和宋长珍离了多少次了。   临走的时候,宋长胜拿了个盒子交到陈端成手上。陈端成一看,正是前几天宋长胜过生日,他送的那个翡翠的把件,他当场愣住。   宋长胜说道:“以后就是一家人,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做什么,有这份心比送什么都强,以后也不要再送这些东西了,来玩就提点水果就好了。!”   吴梦雨也在一旁帮腔:“我早就这么说了,端成非要送这个,说是第一次见舅舅,送便宜了不像话!”   宋长胜乐呵呵的挥挥手:“不要讲究那些,那都是虚礼!”   回去的路上,吴梦雨对陈端成说:“我说你还不相信,非要送个贵的!”   “我还不是为了给舅舅留个好印象,免得你家里说我不重视你,亲舅舅过生日都那么小气!”   吴梦雨闻言心里甜蜜:“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我舅舅不喜欢钱,他当着市长,多少人送东西都不肯要的。”   陈端成看了吴梦雨一眼:“那看来我送得不对,你舅舅喜欢什么,我想尽办法也得找了来!”   吴梦雨话说了一半:“我舅舅么,那是英雄啊!”,脸上的笑容很有意思,   陈端成一手开着车,一手亲昵地揽了吴梦雨的肩膀,“瞧你那傻样!”   吴梦雨愈加爱着陈端成,陈端成的稳重英俊,体贴入微,满足了她对异性的一切幻想,陈端成把她当成小姑娘一般疼爱,即便是吴梦雨发脾气,也是好言相劝。又买些贵重的东西送给宋长珍,有时候宋长珍不过对什么东西略略地提了一下,陈端成很快就送到了跟前,宋长珍和牌友打牌时不住口地夸赞自己的女婿,收获了大堆艳羡的目光。   陈端成有钱有貌,最难得是连对丈母娘都这么好,这样的女婿谁不喜欢?   吴梦雨觉得自己的幸福就摆在眼前,不,已经很幸福了,只是有一点——   自从那一夜后,他们的关系就止于拉拉手,亲亲脸,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陈端成也没邀请她到他家去,如果吴梦雨说要去做饭吃,陈端成都心疼的阻止,说是怕烫着了。   她红着脸问道:“你怎么和别人不一样的!”   陈端成不高兴地说:“别人,别人是谁?你除了我还有别人?”显然是吃醋了!   吴梦雨豁出去了,“哪有别人?就是你一个!可是人家没结婚也住一起了呢!”   陈端成搂着她,说道:“我们是要结婚的,又不是玩玩而已,最好的东西要留到那一天呢,我都等得了,你等不了了吗?”说完,还亲了吴梦雨一口。   吴梦雨很不好意思,说得自己跟女色狼一样,立即辩称:“我等得住,再过十年八年也等得住!”   陈端成叹气:“那我可就等不住了,太久了!”   吴梦雨感觉心里灌满了蜂蜜,呼吸都是甜的!   报建的手续办下来了,陈端成的事情就多了起来,每天都要开会。吴梦雨开始憧憬婚礼,时常翻看最新的婚纱杂志,打算到巴黎选购婚纱。百忙之中,陈端成仍然抽出时间陪吴梦雨,海州新开张了一家五星级酒店,听说海鲜自助不错,他便立即带了吴梦雨去品尝。   餐厅人不少,陈端成和吴梦雨到的时候,每张桌子都有人,吴梦雨有些失望,她不想和人拼桌,——热恋中的男女都这样,甜蜜的二人世界,旁边却坐了一个不停咀嚼,时而打嗝的人,那就太煞风景了。   这时,恰巧有人吃完起身,空下临窗的桌子,吴梦雨立即拉着陈端成坐了过去。   陈端成问了吴梦雨要吃些什么食物,吴梦雨想吃烤生蚝,他看了看,取生蚝的地方需要排队,便说:“你在这里等吧,我去取!”   吴梦雨享受着爱人的周到服侍,坐在桌前欣赏窗外的夜景,   夜空深蓝近黑,星星如同碎钻,发出迷人光芒,,街上的路灯与霓虹灯交相辉映,汇成一条河流,缓缓的流动,远处是大海,宁静深远,几盏渔火浮在海面上,闪闪烁烁,黑夜中的海州,美丽得如同幻境。   吴梦雨想坐得离窗户近一点,看得更加真切,腿一挪过去,碰到什么东西,拿起来发现是一个资料袋,袋子是白色透明的塑料,可以看到里面的文件是繁体字,吴梦雨有点好奇,多看了两眼,好像是香港一家报社的采访稿,想来是前一位坐在这里的客人丢下的。吴梦雨把资料袋放到一边,打算如果一会儿没人来取就交给服务生。   陈端成还在料理台前排队,马上就轮到他了,吴梦雨看着,不由绽出笑容,这时,走过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年轻女郎。   女郎二十多岁的样子,齐耳短发打理得很精致,杏仁眼,略丰满的双唇,穿着真丝衬衣配紧身裙,身材玲珑有致,一副精干的职业女性打扮——正是刚离开的人。   女郎抱歉地问吴梦雨:“不好意思,请问有看见一个白色的资料袋吗”声音里带一点港台腔。   吴梦雨从身后拿出资料袋递给女郎:“是这个么”   女郎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自己遗失的东西,连声道谢,吴梦雨问了一句:“你是香港的记者”   女郎耸耸肩:“嗯,刚从大学毕业没几年的新手!”   “在香港读的大学”吴梦雨转转眼珠,问道,   “香港XX大学”   “哪个学院?”   “工商管理学院!”   吴梦雨惊喜地站起来,伸出手:“学姐,你好,今年刚从工商管理学院毕业的学妹,吴梦雨!”   ”我在这里竟然碰见学妹!”女郎一只手捂着嘴,不敢相信,   吴梦雨微笑,   女郎伸手与她交握:“你好,我是梁敏珊,香港X报的记者。”   两个人的距离顿时拉近,毕业时间居然只差三年,授课老师差不多一半是同一个人,吴梦雨和梁敏珊惊喜连连,赞叹不已。   陈端成端着盘子走过来,吴梦雨把他拉住。   “端成,我在这里碰到学姐呢!”   梁敏珊看见吴梦雨男朋友回来了,很识趣,马上要告辞,   吴梦雨哪里肯,对说陈端成:“端成,我和学姐聊聊天,好不好?”   “没关系,你们聊你们的,我吃东西!”陈端成无所谓的态度,坐在离她们稍远的地方。   梁敏珊和吴梦雨继续热聊,八卦满天飞。   “钟教授最是严厉,他的课我们班有人挂了三次!”   梁敏珊哀嚎:“天哪,他还是这样,那时我们都叫他屠夫!”   “林教授终于结婚了,是他带的研究生诶!”   “那个说话嗲嗲的女生是不是?当时我们系还有个男生追她,她说她不喜欢小男生,果然!可是林教授都五十了!”   吴梦雨笑道:“林教授自从结婚以后,身体大不如以前,眼圈黑得像化了烟熏妆!”   梁敏珊同情的说:“白天晚上两头忙,累啊!”   两人一起大笑。   陈端成坐在一旁,微皱着眉头,默默吃饭,   吴梦雨问梁敏珊:“学姐到海州来采访么?”   “嗯,现在海州房地产很火爆,香港的投资客想要了解更多的□□,几家报社都想做海州当地官员的专访,我们社里的意思最好是那种气氛比较随意的访谈,可是和市长秘书约了几次,都推说没没时间,没办法,我们报社名气不大!”   “市长,是宋长胜吗?”   梁敏珊咂砸嘴巴:“正是此人,明报,星岛日报都想采访他,我排不上号!”   也许我可以帮忙!”吴梦雨故弄玄虚的模样。   梁敏珊疑惑,市长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她扬起眉毛,“嗯?”   “我舅舅!”   梁敏珊大喜过望,抓住吴梦雨的手:“你没开玩笑?”   “事后你得请我吃饭!”吴梦雨趁机敲诈:   梁敏珊慷慨应承:“炒粉,河粉你随你挑!”   “OK,每样两份,加蛋的!”   两人又聊了一阵,陈端成凉凉地问吴梦雨:“你还吃生蚝吗,都冷了!”   梁敏珊如梦初醒,自己当灯泡太久!吴梦雨男朋友不高兴了!   梁敏珊告别,吴梦雨拍了胸脯答应帮忙,她恋恋不舍离去。   梁敏珊走后,陈端成说:“遇到个学姐,激动得饭都不吃,就那么有意思么?”   吴梦雨知道刚才冷落了他,娇笑着说:“没有和你吃饭有意思!”   陈端成有点教训的口吻:“你怎么能随便答应人家的事,不过是一家小报记者,万一到时候舅舅不愿意怎么办?”   吴梦雨也觉得这是个问题,她想了想:“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就只好尽力促成,就说是我的同班同学,让舅舅帮个忙好了!”   既然吴梦雨一定要帮忙,陈端成就没再说什么,他让吴梦雨先吃点别的东西,自己又重新去取烤生蚝。   送完吴梦雨,陈端成回到家,此时的夜空蒙上了云层,星月隐于云后,看起来一片模糊朦胧,他静静地坐在阳台上喝酒,直至深夜。   第二天,陈端成上午也开会,下午也开会,招投标的事一大堆,吴梦雨没来找他,估计是去帮梁敏珊办事去了   到了晚上吴梦雨打电话给他,语气兴奋:“端成,梁学姐好厉害,准备又充分,说话好   犀利,一针见血,舅舅被问得直打哈哈,赞她是才女。”   第三天,“舅舅对昨天的采访感觉不太满意,今天想要重新再做一次,我也去!”   第四天,“端成,我和舅舅还有学姐去吃饭!”   第五天,“端成,我陪学姐出去玩,反正你都忙,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第六天,”端成,学姐好有品位,我和她一起买衣服,她帮我挑的件件都出众,我全都穿来给你看!”   第七天,吴梦雨跑到陈端成办公室来找他,穿着一条墨白色的高腰裙,转动着裙摆,在办公室顾盼生辉,快活得像只小燕子,“好看吗?梁学姐帮我挑的!”   陈端成停下手里的事,问道:“今天怎么有空,不陪你的梁学姐了?”   吴梦雨扁扁嘴:“她今天有事!”   “那你也不上班么?”   吴梦雨调皮地笑:“我读工商管理都是我爸逼的,我一点也不想干这个,一进公司就全身难受,一出来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上楼也有劲了!”   陈端成叹气:“那将来腾达怎么办?”   “有你不就行了!我爸爸都认命了,也不天天盯着我了!”   第八天,第九天,梁敏珊都有事,吴梦雨闲得无聊,上午勉强在公司混几个小时,工作   餐一吃完就来找陈端成,陈端成忙自己的事,她就在一旁上网看小说,各不影响。   第十天,梁敏珊在海州的事情结束了,着急回香港复命,只给吴梦雨打了个电话就走了,连面都没见上。   吴梦雨心想:“什么人哪,前几天还那么热情呢,走的时候就打了个电话,连顿饭都不   请我吃,真怕我点炒粉的时候加蛋么?”   她想打电话给陈端成抱怨一下,结果陈端成电话打不通,打去办公室,尹平芝说陈总   有事出去了,吴梦雨嘟囔:“有事不知道事先说一声么?电话也打不通!”   其实陈端成上午一直在家,中午出去了一趟,回来以后打了个电话,电话很短,就一句:   “华哥,事情办妥了,谢谢!”      ☆、第 33 章   打完电话,陈端成就一直在家喝酒,从微醺到小醉,从小醉到大醉,最后抱着李渡那条睡裙躺在床上,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和裙子聊天,一人一裙,诡异又寂寥。   宿醉的后果就是头痛,陈端成早上起床,连喝了三杯咖啡才清醒过来,他洗了澡,把脸刮得干干净净,换上了喜气的红色T恤,米色裤子,配一双锃亮的菲拉格慕皮鞋,然后给欧修良打电话,约他见面,电话里没说什么事,只说见面了就知道。欧修良虽然心中诧异,但还是答应赴约。   见面是约在一家高级茶室,欧修良到的时候,陈端成正襟危坐在茶台前,面前摆了茶杯茶壶,一部手提电脑,一个U盘,他聚精会神地在泡茶,洗茶烫杯,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乱,对欧修良的到来,恍若未觉,眼皮都没抬起来。   欧修良亦不做声,沉默的等待。   茶泡好了,陈端成端了一杯送到欧修良面前,自己拿了另外一杯,一嗅二看三品,然后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还是喜欢喝茶,茶比酒有味道!”   品味与欧修良何其相似!   欧修良端起茶来,汤色黄绿明亮,花香中带着焦糖香。他浅啜一口,赞道:“是去年冬天的冻顶乌龙么?”   陈端成扬起眉毛:“看来你真正懂茶,如果不是立场不同,我和你一定是知己!”   此言一出,就该兵戎相见了。   陈端成打开电脑,插上U盘,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女子□□交缠的画面,男的正是宋长胜,女的却是梁学姐梁敏珊,场面香艳□□,欧修良倒吸了一口冷气,显然吃惊不小。   能拍到这样的画面,陈端成很费了些心思,从吴梦雨的话中他知道,其人并不好钱,又从最后那半截话里知道了宋市长的真正爱好。   可是宋长胜为人谨慎,不可能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有亲密关系,他找华哥帮忙,华哥千辛万苦才量身定制了目标:梁敏珊,年轻的小报记者,长相标致,和吴梦雨毕业于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学院。不过区区百来万,薪水微薄的梁学姐已经折腰,而且,事情办得很漂亮,陈端成又多给了十万。   陈端成拿到视频的时候,和欧修良一样的吃惊,没想到一脸正气的宋市长在床上这么热情奔放,花样百出。实际上,宋长胜这个隐秘的爱好就没几个人知道,就连吴梦雨也是无意中偷听到父母的谈话才知道的。   欧修良只看了一两分钟,便按了暂停键,紧握茶杯,怒道:“你居然这么下作!”   陈端成坦然承认:“我不像你是个君子,我只想达到目的,至于手段嘛,不太讲究那个。”   欧修良双手握拳,硬将怒气吞下,冷笑道:“好好的腾达女婿不做,偏偏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以为你就稳操胜券了么?”他将U盘拔下,放在手里盘玩,垂眼说道:“不过是些私事,你硬要拿到台面上来,最多只能说明宋市长私德有亏罢了,顶多也就是提前退休,可是……”   “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么?”陈端成轻轻松松喝了一杯茶,面无惧色地说道:“我既然敢拿出来,自然就想到了一击不中的后果,没关系,放马过来就是!你不怕网破,我也不怕鱼死!”   欧修良像是听了笑话一般,大笑着说:“你早些时候怎么没有这种气魄?如果有了,何必费今天这番功夫?”   陈端成依旧坐得四平八稳,徐徐说道:“所以我后悔了!”   欧修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干脆,一时无话,二人皆低头喝茶。   许久,欧修良沾着茶,用手指慢慢地写了一个篆体的”渡”字,笔法回风圆润,想必已练过多次,他低声说:“你这么做,是为了她么?可是,你就算回头了,她也未必肯要你。”   “她……不要我,我也要等,我不想连等她的资格都没有。”陈端成失了气势,颓然地说。   欧修良默然,他比陈端成更可怜,陈端成可以为情所困,他却只能将爱隐忍心中,现在还要打起精神为宋长胜善后。   “你说条件吧!”欧修良恢复了平静。   陈端成说:“我要的很简单,让我把那几块地顺利卖出就可以了。”   他所求的不过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并不过分,欧修良叹了口气,不为吴庆声,也不为宋长胜,而是为吴梦雨,这个傻姑娘还等着和陈端成结婚呢!   “你先等几天,我得回去商量,有了结果就给你打电话,在这几天里,你一定不要乱来,   否则就是两败俱伤,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话虽这么说,其实欧修良很清楚,宋长胜别无选择,只有放手这条路可走。   陈端成满口答应:“你放心,我说过,我只要卖地,不想走到那一步。”他顿了顿,低沉地说:“梦雨那边,我的确对不住她,还麻烦你……帮我多劝解一些。”   欧修良嘲讽地笑道:“原来你还知道对不起她啊,我以为你都忘了吴梦雨是谁了!”   “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主要责任并不在我,可我要是娶了她,会更对不起她。”陈端成实话实说,   欧修良无话可说,陈端成的确利用了吴梦雨,但始作俑者却是吴庆声和宋长胜。   欧修良不再废话,拿了U盘沉默离去,陈端成没有走,仍然坐着喝茶,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乌龙,入口虽极为苦涩,喝完却再不愿意喝其他的茶了。   当天晚上,宋长胜便欣赏到了他在床上的勃发英姿,欧修良站在电脑背后,一言不发。   “你说怎么办?”宋长胜看完,铁青着一张脸问道,   他问的怎么办,不是问拿U盘怎么办,在海州马上要换书记的紧要关头,他不可能自毁晚节,而是问那几块地已经下了通知要收回,总得找个什么名头来撤掉通知。   欧修良跟随宋长胜多年,自然能明白他的意思,这也和自己之前预料的结果一样。   其实欧修良已经想好了名头,但他还是沉吟了片刻才答道:“海州现在的经济还是以地产为主,如果贸然将暂时未开发的地块收回,恐怕会影响到以后房地产商拿地的积极性,进而影响到海州的整个经济环境。”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宋长胜无力地挥挥手,说:“就按你说的办吧,你让秘书和国土局先通个气,我在适当的时候开会表态就行了。”   欧修良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替宋长胜关上了房门。   宋长胜这边弄完了,还有吴庆声那边呢,欧修良觉得自己像个消防员一样疲于灭火。   吴庆声终于也知道了噩耗,本来想打鹰,结果倒被鹰啄了眼睛,他没敢到宋长胜那里去自讨没趣,但是在家的日子也相当不好过,宋长珍整日叫骂,吴梦雨天天哭闹。欧修良劝宋长珍:“还好是没结婚就闹翻了,如果结婚后腾达落在他手里,那就更控制不了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宋长珍依旧还是骂,拿吴庆声出气,这个欧修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比较麻烦的是吴梦雨,没人和她说U盘的事,只说当初在土地上的事情强迫了陈端成,现在陈端成不愿意了。吴梦雨想不通,为什么前几天两个人还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说话,怎么就突然不理她了呢?   欧修良没精力和她解释那么多,只简单说道:“想不通没关系,到了美国慢慢去想,总会想通的!”他亲自为吴梦雨联系了美国的学校,让她去那边继续读书,而且是必须去,没有商量的余地。   欧修良花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精疲力竭的把事情解决完,通知陈端成已经安排好,可以卖那块地了,末了,他说:“你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必须保证不能有其他人再看到这段视频。”   陈端成答道:“你放心,U盘绝对不会外流,我拿性命担保!”   正要挂电话之际,欧修良突然低低地问了一句:“你会等她多久?”   陈端成无所谓地笑了笑:“多久?等到我死!”   土地一解禁,陈端成迅速将地卖给了郭文洋早已联系好的外地房地产商,作价二十三亿三千万,净赚了六个亿。   合同刚签好,对方就付了一部分款项,剩下的在手续办完后全部支付完毕。   郭文洋慢悠悠的的抽着烟,嘴角上扬,对着陈端成啧啧说道:“真没看出来啊,宋长胜在这方面……,你看他各种高难度动作,还有那闭眼享受的表情,真是太销魂了,人哪,就是要活到老,学到老,这话没错!”   陈端成也抽着烟,哼笑了一声:“你羡慕啊?羡慕了就找他拜师学艺去吧,真他妈恶心!”   郭文洋又有点担忧地说:“现在地是已经卖出去了,可我们和宋长胜吴庆声彻底翻了脸,以后怎么办呢?”   陈端成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扭头端起尹平芝刚泡的一杯茶,仔细地吹着茶沫,冷笑道:“以后?起码现在他们不敢乱动!我们可以随便做几个小项目,混混日子,我听说海州现在的书记会调到省里,从外地新调来的书记,出了名的手腕硬,他宋长胜的日子不会再那么好过的!”   郭文洋得意地骂:“老王八蛋!跟老子作对!”   然后,他又想起了什么,迟疑问道:“那……”   刚说了一个字,尹平芝推了门直接进来,虽然已尽量掩盖,但还是露出一丝惊慌:“陈总,郭总,吴小姐来了,气势汹汹的,您看是不是拦一下!”   郭文洋愣了一下,眼望着陈端成,   陈端成淡定地对尹平芝说:“别拦了,让她进来!”尹平芝领命,把门关上走了。   郭文洋问:“你让她来啊,她要发疯起来怎么办?”   陈端成把茶往桌上一放,说道:“那我躲到你家去?”   不过一两分钟的功夫,吴梦雨便闯进了办公室,郭文洋刚好站在门口,她把郭文洋往旁边一推,郭文洋后腰撞到门框上,痛得他大叫:“你干什么,有事不知道好好说啊!”   吴梦雨没理他,眼睛喷出火来,鼻翼剧烈翕动,紧紧抿着嘴,直直地盯着陈端成。   陈端成对郭文洋说道:“你先出去,我和她说!”   郭文洋关门出去,尹平芝站在离门口不太远的地方,郭文洋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着点,尹平芝默默地回了个眼色,表示我知道。   吴梦雨开始砸东西,抡起笔记本电脑,狠狠地摔到地上,电脑挣扎着冒了两下火花,没了声息,吴梦雨不解恨,抓过茶几上的茶杯,烟灰缸,一个一个砸在陈端成脚边,陈端成没有阻止,站在墙角,面无表情。   办公室一片狼藉,茶叶溅得到处都是,电脑惨遭分尸,碎成几大块,文件柜里的卷宗堆了一地,吴梦雨喘着大气,捧着手,手指被烟灰缸的碎片割破,鲜血顺着手指往下滴,滴在了卷宗袋上。   陈端成问她:“要不要把手指包扎一下再继续砸?”   吴梦雨的声音完全变了调,脸上的肌肉都因为恨意滔天而扭曲,“我不要你这么假惺惺的关心,你全都是装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对你……”说到后面,呜咽一片。   陈端成踢了踢脚下的玻璃碎片,“包不包随你!至于我为什么要怎么做?你可以回家问你的爸爸和舅舅!是他们设局在先,我不过照样还了回去!”,他叹气,“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我对不起你,我很抱歉!”   吴梦雨抬起脸,头发上沾着茶叶,脸上泪痕斑斑,她哀声说道:“我不想听你说抱歉,我知道,爸爸强迫了你,你一直怀恨在心,但我对你是真的,你一点儿也不知道吗?”   陈端成从地上拣起烟盒,里面的烟被茶水打湿了,他挑了一支最干的出来,点上,缓缓吐出烟雾,“梦雨,你很好,我知道,但是我这一辈子只能对那一个人好,不能再对其他人好啦!”   吴梦雨愣住,但瞬间就爆发出来,拾起一只半碎茶杯用力向陈端成的面门掷去,怨毒地大喊:“那个人是谁?”   陈端成半点没躲,硬生生地受了,杯子的缺口砸到了额头,血顺着眼角流下来,他抹也不抹,踩着一地的狼藉大步走了出去,路过吴梦雨身边时,冷声说:“你去问你表哥欧修良吧!”   尹平芝看见陈端成走出来,半张脸都是血,额头上有一块肉翻了出来,看上去狰狞可怕,她唬了一跳,悄声问:“她砸的?”陈端成没说话,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郭文洋一直在办公室支楞着耳朵听动静,此时也跑了出来,翻看陈端成额上的伤口:“够狠的,差点就伤到眼睛了,怕是要缝针。”   陈端成一把挥开郭文洋的手,自己拿手摁住流血的地方,交代尹平芝:“你去找块创可贴给她包一下,还有,办公室的东西全部换掉!”尹平芝小跑着找创可贴去了   血糊在眼皮上,陈端成都快睁不开眼了,郭文洋不知去哪里弄来一张纸巾递给他,他接过来随便擦了一下,皱眉对郭文洋说:“等会儿你亲自开车送她回去。”   郭文洋的啰嗦劲上来了,“你去医院包一下吧,看着吓人!”   陈端成理都没理,掉头就走,走了好远,都能隐约听见吴梦雨凄厉的哭喊。   几个月后,海州市要换新书记的风声越传越烈,宋长胜出席公众场合也不像以前那样意气风发地指点江山,低调了许多,估计也腾不出手来再给陈端成下绊子,再说了,影视作品还在人家手里呢。   吴庆声还行,有时也去打高尔夫,虽然暗地里气得蛋疼,表面上还是该吃吃,该玩玩,啥也不耽误。隆鑫和腾达的恩怨轰动了海州的地产圈,不过大家都或多或少地知道一点缘由,谁也不会去问双方当事人为什么说结婚又不结婚了,那是□□裸的打脸!   陈端成额头上的上的伤没过多久就好了,造成这个伤口的人他也早忘了,伤口和人都没留下什么痕迹。   他懒得费脑子,没有转行,又买了两块不大的地自己开发,权当是给自己和公司的人找点事做,混日子罢了。   陈端成每□□九晚五地上班,开会,不再打球,有时打牌,看起来日子过得有井井有条,其实他真正在意的事情只有一件:寻找李渡的下落。自从他和韩小春见过面以后,陈端成就托人查找李渡在法国的地址,但他晚到了一步,李渡在法国只待了一个多月,就持旅游签证去了美国,然后又辗转到了非洲,线索就此中断。   如果李渡一直在法国,迟早会被陈端成找到,但是在混乱的非洲,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陈端成从难以接受的失望,麻木到无奈地被迫接受,他的生活,只剩下等待了!   陈端成日复一日地等待,经常闷头坐在沙发上吃一碗只放了盐的面条。宽大的屋子里到处充满着她和他的回忆,一幕一幕,闪现在眼前,他沉浸其中,有时会不自觉的轻唤一声:“李渡,吃饭了!”他知道没人回答他,可他就是想喊她的名字,犹如饮鸩止渴,越喊越思念,越思念越喊,无法停止,就像呼吸!   有泪水,滴到了面碗里,咸得发苦!   直到今天,陈端成才惊觉李渡对他而言的意义,不能用爱来形容,那样实在不够,她深入他的骨血,是他的整颗心,她把他的心脏带走了,塞了块石头进去,压在胸前。这种窒息的,闷疼的感觉始终伴随着陈端成,他常常喘不过气来,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但他又清楚地知道,这种病只有那个人能治,药就在她手里。   陈端成想把他和李渡在一起的时光掰碎,均匀的分布在他人生的每一个十年,苦一点,甜一点,甜一点,苦一点!这样,每一个十年都有期待,都有意义,好过现在,挥霍了所有的甜美,只余下无尽的苦涩,在绝望中等待,等待那个被伤透了心的人能再度出现!   人生是什么,人生是赌局,买大买小,任君选择,没有什么不得已,所有的取舍均是精心考虑后的结果,所以买定离手,愿赌服输!   他嗤笑自己的愚蠢,总是期望获得更多的筹码,贪婪使他下错了注,但他不认输,他要用余下的半生再赌一把!输便输个彻底,赢就赢个痛快!   陈端成想起了他和李渡曾经的对话,李渡问他信命么,他说他不信,那是的他,认为命这个东西,就掌握在自己手里,有什么信不信的!但是现在,他想告诉她:我信命了,你就是我的命,你就是操控我命运的人!   陈端成自少年起便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他步步为营,造就了今天的隆鑫,虽然开发的楼盘很少,但积累的财富却是天文数字。他的经历,使他对阻碍前路的东西只有很直接的一种看法,那就是想办法搬开,所以当李渡和事业起了冲突的时候,他忍痛选择了放弃李渡,不光是为了钱,因为这几块土地不仅是他的事业所在,还承载了他少年时的梦想,早年的不懈奋斗。他以为他可以承受失去李渡的痛苦,男人么,一辈子总有那么一两个坎儿,咬咬牙就过了,以前不都是这样吗?   当李渡真的离去了,而且是那么惨烈的离去,他后悔了,可此时已不能后退,只能前进,他绞尽脑汁夺回了自己的东西。他又以为,李渡肯定能被找到,他可以修正自己的错误,哪怕是跪下来求李渡原谅,他也要重新和她开始。   但是,命运不给他修正错误的机会,李渡,找不到了,她消失在非洲,陈端成想尽办法也找不到的地方。他不敢想,李渡离开之后吃了多少苦,她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她怎么解决一日三餐的问题,她……还那么伤心吗?      ☆、第 34 章   没有了李渡的房子,变的阴沉可怕,陈端成受不了这种冰冷,会有意到一些人多的地方去,比如酒吧。他安静地坐在吧台旁边,看红男绿女在昏暗的灯光下,喁喁私语,如果有前来搭讪猎艳的妹妹,他也会笑眯眯地喝酒聊天,来者不拒,只是如果妹妹们暗示有下文,陈端成便推辞回家——李渡知道了会不高兴呢!就算李渡不可能知道,陈端成也不会那么做,因为,   陈端成的身体,在面对这些女人的反应,还不如李渡忘记带走的那条睡裙!   多少次午夜梦回,思念故人,身体火热,陈端成都是一边闻着裙子上李渡留下的味道,一边喘息着自己纡解。   “你走了,把我的心和身体一起都带走了,打算什么时候才还给我呢,李渡,嗯?”他轻声地问。   郭文洋很关心寻找李渡的进度,时不时问一下陈端成。但陈端成不太爱和他凑在一起,有时他在陈端成办公室里坐久了,都会被赶出去。   郭文洋知道,陈端成这是在迁怒于他,如果说陈端成是伤害李渡的主犯,那么他也犯了教唆和协从之罪,而且从中获得了利益。可是当时那种情形,不是没办法可想嘛!再说了,郭文洋真心不觉得陈端成和吴梦雨结婚有那么不可忍受,且不说联姻带来的好处,就算是不太喜欢吴梦雨,将就一下不就过了吗?郭文洋对婚姻和女人的要求很简单,都市女性,知书达理,身材好,长相好,脾气好,以前多一个孝顺他妈,现在这个问题也不存在了,有了上述几条,就可以相处了。他对女人的爱不持久而且没有非谁不可。陈端成在遇到李渡之前,对女人的态度和郭文洋差不多,只是没他那么热衷,遇到李渡之后,用郭文洋的话来说:你这一辈子,就栽到她手里了!   时光不会为谁停留,尽管在陈端成看来时光就是停滞的,因为李渡走了一年多了,他依旧没有她的消息,郭文洋提醒他:“会不会她已经回老家了,你还不知道呢?”   陈端成手里拿着财务报表在看,已经下班了,但他没走,不想回到那个没有人气的家。   不用郭文洋提醒,他早就让人去李渡的老家宁庆找过李渡,调查回来的情况是李渡自从父亲死了以后就没有回去过,而且她父亲单位的人都知道李广海的闺女去法国了。   调查的人还告诉他,李渡从小就没有母亲,一直跟着父亲生活,童年过得很寂寞。这也是让他最不能释怀的地方,当时的李渡,先是看到了他跟吴梦雨在一起,紧接着就是相依为命的父亲过世,疲累加上伤心过度,小产是必然的事情。   陈端成不想和郭文洋说这些,隔了一阵才闷闷地说:“她没有回国,也没有回老家,她家里一个人都没了。”   郭文洋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从陈端成的烟盒里拿了一支烟出来点上,烟雾腾腾的,陈端成文件看不下去了,他觉得心烦,又不知道找谁发泄,转过了椅背,对着窗外发呆。   郭文洋干坐着把烟抽完,就起身回家了,都走到门口了,陈端成把他叫住,问他:“晓娇给你介绍的那个女朋友怎么样了?”   郭文洋现在这个女朋友林铃是郭文娇的同学,在一家中学当老师,家里条件不错,父母都是公务员。经过了陈端成和李渡的事情,他对女人的看法也有了改变,老老实实地谈起了恋爱,他说:“还行吧,她对我不错,对钱也不看重!”   陈端成眼睛望着某处,怅然说道:“你要是觉得不错,那就早点结婚吧,别错过了又后悔。”   郭文洋明白他的意思,“我知道的!”   陈端成叹气,突然说:“李渡的父亲是个大校呢!”郭文洋有点吃惊,李渡居然是大校的女儿,却一直做着那么辛苦的导游工作。   他走回到陈端成跟前,带着如梦初醒的表情:“怪不得我第一次看见她,就觉得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呢,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背都挺得很直!”   陈端成心中满是痛楚,李渡出身条件优越却孤单长大,她低调冷傲,沉默敏感,所以即使和他住在一起后,依然保持距离,她不相信他的爱,也不喜欢他把爱时时挂在嘴边,她把自己包裹在坚硬冷漠的壳里,是他非把她拉出来,撮哄她,诱惑她,她终于爱上了他,并且慢慢表达出对他的爱,她为他煮面,她学会了在他面前撒娇,就在这时,他却冷酷地、卑劣地背叛了她,就为了现在看来已没有多大意义的几块地!   没有他的出现,她会在法兰西的阳光下,读书打球,享受生活,也许没有爱的甜蜜,但绝对过得平静安宁,现在的她……呵呵,陈端成不敢再想下去,转过身来,手抚着裤子上因为坐得太久而出现的褶皱,对郭文洋说:“找个时间把你女朋友叫着一块吃个饭吧,让小娇也一起去!”   郭文娇也是导游,陈端成现在觉得导游是一个很亲切的词,有时候开车在路上,看见有导游站在旅游车上讲解,他都要多看两眼。   陈端成为什么叫小娇去,郭文洋当然懂,他站起身低声地问:“端成,你这样,累么?”   陈端成顺嘴答道:“累啊,怎么不累,每天累到饭都吃不下!”   二人皆愣住,这是他们三人唯一一次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郭文洋问李渡带团累不累,陈端成抢着回答的话,此时再从他口中说出来,时光交错,往事重现,悲哀幕天席地卷来。陈端成在模糊中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缄默的她,他愣愣地问:“李渡,你怎么又不高兴啦?”   郭文洋骇然,突然就受不了了,不管不顾地拽着陈端成的衣服,吼叫着说:“如果你能找到她,那很好,我也高兴,我也轻松了!可是你找不到她了,她不会回来了,你就这样过一辈子吗?陈端成!”   陈端成任他拽着自己的衣服,两腿伸得直直的,脸上带了平和的笑,悠长地说:“文洋啊,你不知道么?我这一辈子已经过完了!”   郭文洋撒了手,退了两步看着他,明明是春秋鼎盛的年华,风流英俊的长相,却周身都是看尽世事的悲凉与无奈!   郭文洋掩面离开了陈端成的办公室,那个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地方,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和陈端成一样,烂在里面。   过了几天,郭文洋就带了林铃和郭文娇跟陈端成吃饭。   林铃二十一二岁,比李渡小一点,也是那种不甚丰满的纤细身材,但没有李渡高,靠在郭文洋身边,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郭文洋向她介绍陈端成:“这是陈端成,我的亲哥哥,你不要看他不爱笑就怕了他,他就那样!”   林铃局促地叫了声:“端成哥”,陈端成不太热情地点点头,倒不是讨厌她,而是他现在没了心气儿,对谁都没有笑模样。   吃饭的时候,林铃很安静,只是偶尔和小娇说上两句,要不然就忙着帮郭文洋夹菜。   陈端成和林铃不熟,几乎没说话,和郭文洋又没什么好说的,和晓娇反而聊得多   陈端成给郭文娇倒饮料,给她夹鱼,还关心她的工作,“现在当导游挣钱么?”   郭文娇连忙叫苦:“哪里挣钱,现在的客人购买力很差,一个月忙下来,累到死都挣不了五千块,我听说西藏带团挺挣钱的,我想去那里。”   郭文洋本来在和林铃说话,转过头来骂道:“你要钱不要命了,那里的钱有这么好挣吗?”   陈端成也觉得惊讶,皱眉说:“怎么突然说起上西藏呢?”   郭文娇说:“也不是突然,我认识一个导游,都去好几年了,让我也去。”   郭文洋在郭文娇面前摆起兄长的架子,“家里又不缺吃,不缺穿的,你非要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什么导游?”   郭文娇的爸爸是郭文洋的叔叔,自己也做点生意,生意不大但也买了好几套房,家里还有三个铺面,绝对不会穷到要她来养家。但郭文娇说就是喜欢当导游,一帮人听她一个人指挥,有种一呼百应的感觉。   郭文娇嘟囔道:“当导游怎么了,又能玩又能挣钱,西藏可美了,我还没去过呢!”   郭文洋觉得在林铃面前丢了面子,想发脾气,碍于陈端成也在,勉强忍了怒气,瞪眼说:“多美怎么了,值当拿命去看么?”   郭文娇不吃这一套,也瞪了眼,说道:“要是去那里当导游都会死,那西藏早没导游了!”   林铃怕郭文洋发飙,赶紧给他和陈端成倒酒,“你们俩喝酒啊,别光说话!”   郭文洋正要大发雷霆,一旁的陈端成也觉得听不下去了,出声制止郭文娇:“晓娇,说什么呢,你哥这是关心你,缺钱你可以管他要,干嘛非得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   郭文洋找到了支持者,自以为威严地看着郭文娇。   郭文娇不怕郭文洋,对陈端成却一直很敬畏,不敢再顶嘴,小声地说:“我不是为挣钱,我就想去看看,。”   还是要去!郭文洋气得猛喝水。   陈端成苦笑了一下,低头喝了一口酒,入口苦涩,“有多好啊,不在家待着,一定要去看看!”   郭文洋也喝了一口酒,叹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家又不回来!”   郭文娇好奇地左右看着这两个人打哑谜,想了一会儿,问郭文洋:“你们说的人家,是那个吴梦雨吗?”   郭文洋被酒呛到,剧烈地咳嗽,“胡说什么,是我上回问你认不认识的那个法语导游!”他小心地觑了一眼陈端成。   可惜陈端成已经变了脸色,把车钥匙拿在手上,站起来说了句:“我还有事,先走了!”抬腿便走出去了。   郭文洋顾不上骂晓娇,扬声问:“你喝了酒,能开车吗?”陈端成没回答,郭文洋追出去,他已经站在了电梯里,电梯门正在缓缓合拢。   郭文洋一回头,晓娇站在背后,关心地问:“端成哥这是怎么了?”他有气没地儿使,劈头盖脸地吼道:“话那么多,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就走了!”   此时街上正热闹,人和车都是挨挨挤挤的,陈端成开得很慢,一个红灯要等好几次才能过。   不远处的电影院门上的LED屏上一闪一闪地拉着字幕:回顾经典—法国电影展播。陈端成心思一动,把车开到电影院门口靠边停下,走到旁边一个音像店,四处看了一下,然后问店员:“你们这里有《两生花》那部电影么”   店员眼神茫然,显然不太知道那是什么电影,   陈端成提醒道:“一部法国老电影。”   “我去问问其他人!”店员说完,走到另外一个女店员说了几句,女店员进了店里的后面的屋子,过了一会儿,拿着一张影碟走过来,问陈端成:“是这个么?”   陈端成接过来,看见黑色的封面上,一个女孩扬着头,手抚在下巴上,仿佛正在歌唱。   他笃定地说:“就是这个,谢谢!”   因为家里没有影碟机,陈端成把碟片放进笔记本电脑里,再把线连到电视上,他关掉了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中看电影。   电影的节奏很舒缓,一直笼罩在金黄色的光影里,有一种淡淡的怀旧与温暖,既神秘又伤感,两个薇罗尼卡。   ——波兰的薇罗妮卡在水中奔跑,在雨中歌唱,在长长的走廊里快乐地大步穿行。   ——法国的薇罗妮卡在圣诞夜抬头仰望星星,在树叶的缝隙间微笑,在木偶表演中陶醉,   屏幕上,一个镜头又一个镜头,慢慢地转换,当波兰的薇罗妮卡登台领唱意大利语的咏叹调时,那天籁般的歌声在耳边回旋,陈端成想起了李渡低声说法语的样子,奋力挥拍的样子,在水中沉浮的样子,   呵呵,她们都是身怀绝技的人呢!   镜头又一转,波兰的薇罗妮卡在歌声抵达天堂之际,她也猝然倒地,灵魂从人们的头上飘过,自此浮光掠影,与尘世再无牵连,与此同时,法国的薇罗妮卡感到了莫名的悲伤,泪水盈目。   电影里,法国的薇罗妮卡父女在对话:   “不久前,我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感觉,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孤单!”   “那是因为有人从你的生命中消失了,亲爱的,晚安!”   黑暗中,陈端成仰头靠在沙发上,脸上早已隐约有湿意。   生活不是电影,看了就可以忘掉,电影中的演员也可以反复出现,甚至死而复生,   生活中的那个人,爱了就忘不掉,走了也不再回来,但她留给你的记忆却如同毒发时的痛苦,定时不定时地钻出来,从浑身难受到不能呼吸,一步一步,慢慢折磨,戒不掉,死不了,日日重播,永不停歇!   一天之中,陈端成最怕黄昏,早上有朝阳,中午日头盛,晚上夜风吹,唯独这黄昏,如血的夕阳,似坠非坠,带着一天将去的仓皇,无力挽留的苍凉,缓缓地凌迟他,提醒他,他就要——堕入黑暗了!   她也许永远不再回来,他却不想走开,他的时光在寻找与等待中度过,但已不再纠结,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生活状态,他总是安慰自己:   万一她会回来呢?   一转眼到了盛夏,陈端成开车上班,路过小区旁边的一个市场,街边摆满了芒果,有红有黄有绿,整条街都弥漫着香气,他想起李渡走的时候也是芒果上市的季节,也是满街的芒果香,不禁黯然神伤:李渡,你都走了两年了,为什么还不回家?   路边的小贩见陈端成放慢了车速,举起芒果向他吆喝:“老板,买点芒果吧,不甜不要钱!”   陈端成停下车,探出头,认真地说:“这个可不能买,她吃了会过敏的。”   今天公司的事情还不少,开发的那两个小楼盘快卖完了,下午要开会做一个阶段性的总结。会议刚开了个头,郭文洋的电话就像抽风一样响起来,正在讲话的陈端成瞥了一眼,郭文洋拿着电话就出了会议室,   过了几分钟,郭文洋站在门口,偏着头让陈端成出去。   会议只得暂停,陈端成走出去,站在门口,问道:“什么事,开会呢!”   郭文洋小心翼翼地说:“是小娇!”   陈端成打量他的表情,也不像是郭文娇出事了的样子。   “嗯,小娇不是去西藏了么?”那次和陈端成吃完之后几天,郭文娇就去了西藏,郭文洋的叔叔成天让郭文洋打电话把她叫回来。   踌躇了一下,郭文洋还是说:“小娇打电话来,说是有个团出了事,带团的女导游重伤,不知道能不能救活!”他咽了咽口水:”那个导游好像也是个从国外回来的法语导游!”   陈端成圆睁着眼,有些迟钝地问:“你想说什么?”   “我没什么意思!”郭文洋慌张地笑了一下,“就是有个国外回来的法语女导游,在西藏带团,出了车祸,但现在名字还不知道,我已经让小娇去问了!”   他心里很矛盾,想模模糊糊地表达,可是又必须要说得清清楚楚,   陈端成机械地走到自己的办公室,低头坐下,盯着桌上的电脑,隔了一会儿他问道:“法语导游?我听说西藏那边法国游客很多,法语导游一点也不稀奇,李渡还在非洲呢!”   “是的,法国人很喜欢西藏,那里法语女导游不知道有多少!”郭文洋故作轻松地说。   陈端成随便点了份文件打开,专注地看了一会儿,又关掉,“你让小娇去问名字了吗?”   “我让她问了,没啥事,法语女导游多着呢,李渡还在非洲,和她没关系!”   两个人的对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陈端成从抽屉找出烟点上,夹在手上,没有抽,问郭文洋:“你已经让小娇打电话问名字了么?”   郭文洋觉得口渴,顺手抄起他的茶杯要喝一口,又想起陈端成不喜欢有人用他的东西,只好又放下,说,“我说了,说了的!”   沉默了一会儿,陈端成站起来,说道:“我还要开会呢,你在这里等电话吧,把小娇叫回来,那地方不好,太危险了!”   他站起来,又迟迟没出去,这时,电话响了,是郭文洋的。   铃声急促,听着让人心惊肉跳,郭文洋拿起电话,陈端成紧盯着他,   郭文洋接通了电话,不过几秒,他的瞳孔便骤然收缩,   艰涩说道:“是她!”      ☆、第 35 章   陈端成保持原来的姿势僵硬但摇摇欲坠地站着,烟从手中滑落,眼光呆滞,   郭文洋立即扔了电话,冲过去扶着他,朝外面高声大喊:“尹平芝,快过来!”   陈端成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笔直,眼睛望着对面的文件柜,一动不动。   尹平芝手忙脚乱地订票,海州并没有直接到拉萨的航班,只能先坐下午的飞机到重庆再转机,当天深夜到拉萨。   郭文洋走到陈端成身边,低声说道:“你不要太担心,听说是在别的地方出的车祸,送到拉萨来抢救的,小娇已经赶往医院了,有什么消息会马上打电话给你的!”   陈端成没听见,郭文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哦哦”两声,问道:“机票订好了没有?”   “已经订好了,你现在马上到机场,坐飞机到重庆,然后又从重庆拉萨,今晚就能到!”   陈端成眼里带着迷惘,“你听清楚了么,到底是不是她,她不是在非洲吗?”   郭文洋不忍心看他的表情,微微扭过头,说道:“小娇刚才又打电话来了,是她,李渡,原来就在海州做法语导游,刚从国外到拉萨三个月!”   陈端成没有说话,脸上无喜也无悲。   郭文洋想说句安慰的话,张了张嘴,又闭上。   尹平芝跟随陈端成多年,见惯了他喜怒不形于色,今天这样的情形,让她很震惊,但她没表现出来,很快安排好了一切,走过去轻声问郭文洋:“现在去机场么?我已经让小刘准备好车了。”   郭文洋点点头,对陈端成说:“你现在直接去机场,我回去给你收拾东西。”说话的声音有点大,因为他发现声音小了陈端成没反应。   陈端成听见了,站起来,没有马上走,他说:“我要去把她带回来!”说得很慢,像出征的士兵在宣誓。   郭文洋忙不迭地点头:“是,那是,你都等了这么久了,也该把她带回来了!”   陈端成坐车去了机场,郭文洋开车到他家给他收拾行李。   郭文洋打开衣柜,随便抓了两套西装,几件衬衫,正要拿领带,想起来这是去医院,就往箱子里放了些休闲的衣裤,又把内衣,袜子各装了些。然后走进洗手间,把洗手台上的东西胡乱的全装在一起,塞进行李箱,匆匆赶去机场。   陈端成坐在机场贵宾厅奢华的水晶灯下,表情很正常,只是看起来目光涣散。   郭文洋心里很难受,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没用,闷头坐在陈端成对面。   静默了一阵,陈端成开了口:“小娇给我打了电话,她已经到了医院,听说是一个从德国回来的援藏医生在做手术。”这也是他稍稍有些安慰的地方,说给郭文洋听,是希望得到共识。   郭文洋肯定地说:“我小时候就知道德国人做事很认真的,李渡应该没多大事,要真有事还能送到拉萨么”   陈端成缓缓说道:“如果真没大事就不送拉萨了,直接送当地医院了!”   郭文洋哪里不懂这个道理,他想说的是起码李渡现在还没死,但他不敢这么说,只能极力拣些好听的话。   “你不要太担心,过不了几个小时就能见到她了,公司的事情你一点都不要操心,只管在那边照顾她,等好得差不多了再一起回来!”   陈端成慢慢想了一会儿,倒笑了,“嗯,我一看见她就求她原谅我,要是还生气,我就跪在她面前,如果她还要跑,我就打断她的腿,把她关在家里,等她气顺了我再求她原谅也一样的。”   陈端成声音平静,娓娓道来,郭文洋听得却很惊悚,立即附和,“她哪里会不原谅你?肯定是因为还想着你才会从国外回来的,说不定本来过段时间就会来找你的。”   陈端成来了精神,坐直身体:“你是这样想的?”   “问谁也是这样想的,明摆着呢!”   郭文洋感觉陈端成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只好满嘴胡诌,什么好听说什么。   陈端成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说要出去抽烟。   郭文洋看着他走出贵宾厅,慢慢地朝安检走去,于是追上去,问道:“你现在要进安检了么?”   陈端成回过头说:“我想抽烟!”   “吸烟区在那边,你走错了!”   陈端成换了个方向,走到门外,那里有一群人说说笑笑地抽烟,陈端成落寞地站在其中,格外扎眼,一连抽了两支烟,然后把烟和打火机全部扔到了垃圾桶。   临进安检前,郭文洋嘱咐陈端成:“小娇说拉萨早晚还是有点凉,我给你拿了外套,就在箱子的最上面,你一打开箱子就能看见!”   陈端成没说话,不知道听见了没有,郭文洋叹口气,看着他走进去了,这么高大的人,背影竟有些弯曲。   飞机稍微有点延误,陈端成抵达贡嘎机场的时候已是凌晨,高原的夜空很通透,仿佛比别的地方更亮一些,像大海的颜色。同机的人纷纷穿上了外套,陈端成并不觉得冷,打了车直奔医院。   陈端成刚下飞机就给郭文娇打过电话,所以小娇在医院门口垫着脚等他。见陈端成来了,立马迎上去,说道:“手术已经做完了,很顺利的!”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受伤有些重,还没有醒过来,在ICU里!”   陈端成点点头,脚步一刻没停,一直走到医院里面,才问道:“你说实话,究竟是什么情况?”   郭文娇看了看陈端成,小声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李渡在三个月前从国外回到西藏带团,平日里带法国团居多,但那天不是,是一个内地团,在去扎什伦布寺的途中,司机走到一个拱形路段的时候,强行超车过去,不料迎面过来一辆车,躲闪不及,当时路的左边是悬崖,崖下是雅鲁藏布江,司机选择了右边,猛打方向盘,撞到山体上,司机和几个游客受了轻伤,送往当地医院救治,而李渡因为坐在最前面右边的导游座上,受的伤最重,当地医院根本不具备手术条件,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警车在前开道,用120急救车送回拉萨做的手术。   陈端成默默地听完,问道:“我能见一下给她动手术的医生吗?”   郭文娇说:“我不知道医生走了没有,我们到ICU去看一下吧!”   ICU门口站了几个人,郭文娇向他们介绍陈端成:“这是李渡的男朋友,陈端成,从海州过来的。”   一个男人马上过来对陈端成说:“我是小李所在旅行社的负责人,出了这样的事万分抱歉,但是我们绝对不会推卸责任,所有费用都会承担,包括后期的赔偿!”   陈端成看了一下那个男人,估计出事后压力也很大,看起来形容憔悴,满脸焦虑,甚至有点恐惧。   他很不耐烦,“你现在不要和我说这些,有什么事等她醒来再讲,你也不用等在这里,你们先回去吧!”   旅行社的人迟疑着,没敢走,郭文娇过去,小声地说:“你们先走吧,你看他的样子,不想要这么多人在这里的。”男人看看陈端成,陈端成没说话,脸色阴沉,身上隐隐有杀气。   旅行社的人和几个导游都走了,只剩下郭文娇,她去找给李渡动手术的医生。   还好医生因为值班,还在医院里,很快就来了,是一个戴着眼镜,儒雅的中年男人。   他伸出手,声音难掩疲惫:“你好,我是李渡的主刀医生,段涛!”   陈端成与他相握:“你好,我是李渡的未婚夫,陈端成!”眼睛看着段涛,眼神透着坚定。   段涛了然,说道:“李渡身上有两个问题,一个是骨折,两处,一处在腿上,一处在胸前,但实际问题都不大。”   他停了停,陈端成知道,还没开始说正文。   段涛表情凝重,“她致命的问题在心脏上,车祸瞬间,肋骨骨折后压迫到心脏,使心脏急性心包压塞,有一点很幸运,当地医院做了及时处理,否则……”   否则什么,否则就是命丧当场!医生不说,陈端成也知道。   陈端成全身汗出如浆,后背冰冷彻骨,他急促地呼吸,“那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么?”   段涛含蓄回答:“从她受伤到开始做手术,中间耽搁了几个小时。”   这就是说,李渡能活到现在实属幸运。   有些话不想讲,但医生必须要讲,段涛只能讲得尽量委婉一点,”心脏受到的压迫很严重,还有一点小的擦伤,一路上又不敢开太快,虽然当地医院及时采取了措施,但到了医院已经休克很久,做完手术后她就一直昏迷,这几天是个关键期,如果能醒,后续治疗就问题不大,如果恶化,问题就十分严重!”   “有多严重,你说,我没问题!”   段涛仔细地看陈端成,他看起来并没有因为悲伤而失去理智,相反,思维非常清晰,眼神幽深坚毅,如一潭寒水   段涛与陈端成对视,慢慢地说:“会脑死亡,最终就是死亡!”   很残酷,但这就是事实!   陈端成咬着牙,紧闭双眼,额头上的青筋尽现,一根一根突出皮肤,似要爆裂。   片刻,他重新睁开眼睛,眼神已归于平静,他问:“我可以进去看她么?”   “现在不可以,等明天吧,明天我给他们说一下。”   陈端成衷心说道:“谢谢您!”   段涛坦然受谢:“我已经使出浑身解数,情况的确很凶险,至于能不能保住性命,要看运气了,不过……”   不过李渡的脸上没有重伤病人那种挣扎和对生的眷恋,她看起来很从容,似乎在迎接死亡,多么残忍的姑娘,对她自己和她的亲人!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告诉陈端成,“李渡自己,好像没有强烈的求生欲望,你最好能守在这里,多和她说说话,唤起她对亲人的留恋。”   陈端成望着不远处的紧闭的ICU大门,冷漠地说:“我不会离开的!”   郭文娇站在不远处,听着陈端成和医生的对话,等医生走了以后,她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背包,递给陈端成:“这是李渡的背包。”   陈端成接过来,这是一个黑色的耐克背包,上面很脏,有泥土,有机油,还有一大片血迹。   陈端成缓缓地摩挲着那块血迹,血已经凝固发黑,摸起来硬硬的。   加上这次,他总共见过三次李渡的血迹,第一次是深夜偶遇,李渡留在床上的血,淡淡的,近乎圆形的,那是一次甜蜜旖旎的回忆,至今想起来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微笑。   第二次是李渡留在沙发上的血,在深蓝色的沙发上并不显眼,但似乎一直都有一股恐怖的铁锈味萦绕其间,陈端成经常坐在那里灵魂出窍一般地想像着李渡那晚所受的痛苦。   这种记忆又出现了!狠狠地攥住他的心脏,使劲捏一把,让他痛到身体弯曲!   陈端成不愿在外人面前流露心绪,他抬起头,对郭文娇说:“你也回去吧,辛苦你了!”   郭文娇注视着陈端成,他看起来异常疲惫,但她知道这绝不是长途旅行所致,她犹豫了一下,说:“背包里有李渡租房的钥匙,我问了地址,离这里不远,你要是累了可以去休息,我把地址给你写上。”   郭文娇写了地址,交给陈端成,叹气说道:“其实你现在守着也没用,见不到的,ICU每天有固定的探视时间,你可以回去休息,有事医院会打电话的。”   陈端成盯着地下自己细长的身影,“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累了我自己去就行,你走吧!”   郭文娇走后,陈端成想抽支烟,在身上摸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烟和打火机已经丢在海州的机场了,他走下楼,打算去买盒烟。   每个医院的门口都有几家通宵营业的小店,卖尿不湿的,水杯,简易床什么的,陈端成买了烟和打火机,就站在那里抽起来。   拉萨的午夜很宁静,房子不多且不高,街上人和车都很少,不像海州,夜里总有喝醉的人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虽然正值盛夏,夜里还是很冷,小店的老板穿着毛衣,他看陈端成身着短袖,搭讪道:“从内地来的?”   陈端成笑了一下,弹弹手中的烟灰,说:“嗯,今天刚来!”   老板在漫漫长夜里独自守着小店,深感寂寞,见陈端成回应,有些来劲,显得很热情地说:“我们拉萨就是这样,不管白天有多热,一到晚上就穿不住短袖了。”   陈端成看老板的样子虽然皮肤黝黑,但长得不像藏族人,便问他:“你也是从内地来的么?”   老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说:“拉萨这边做生意的,开出租的,都是内地人!”   陈端成问道:“为什么?”   老板有些得意,晃着脑袋:“西藏人哪里会做生意?内地人聪明又勤快,你看,街上到处是湖南菜,四川菜,大盘鸡!”   “那为什么开出租车也都是内地的?”   “不光是出租车,旅游车,货车也都是内地技术最好的司机在开,西藏人骑马骑得好,开车可不一定。”   陈端成皱起眉头,问道:“那技术不好的呢?”   老板笑嘻嘻地说:“技术不好的已经死了,剩下的都是技术好的了!”   陈端成突然变了脸,一言不发地丢下烟,径直走进了医院。   医院的夜里格外冷清,节能灯的白光把每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地板和墙面是淡黄色的,可是视觉上的温暖不能掩盖这里阴冷的气息,在走廊的尽头,一扇紧闭的门里,就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生与死,哭与笑,每天都在这扇门里上演。   陈端成笔直地站在走廊上,他想回到海州,坐在家里吃饭,饭后到阳台抽支烟,   而李渡,应该在非洲的草原上追逐落日,与羚羊嬉戏。   他为什么要到要到这个陌生的偏远城市来,里面躺着的那个人是谁?   这一切很荒谬,他想抬腿就走,结束这个噩梦!   可是,有个细碎的声音告诉他,里面躺着的那个人是李渡,他正是为了她而来!   陈端成晕晕沉沉,觉得心里很委屈,他找了她这么久,等了她这么久,无时不刻地思念她,他快被思念烧成了灰,挫成了粉,他都快——腐烂了!   他的痛苦,她知道吗?她不知道,她优哉游哉,四处游玩,就是不肯回家,她无知无觉,魂游天外,就是不肯醒来!   他爱她怨她,找她等她,到最后,他找到了她,和他一墙之隔,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他的委屈变成愤怒,愤怒变成困兽,在体内贲张游走,陈端成两眼血红,张嘴无声粗喘,紧紧握住双手,他害怕自己忍不住会拿了刀,冲出去杀人放火,一泄心头之恨!   可是他都不知道该恨谁!   恨李渡?恨她太绝情,宁死也不让他挽回!可是他若不伤她,她又怎会离去,在这千里之外遭遇横祸!   恨吴庆声?恨他趁机要挟?如果不是他太贪心,吴庆声又怎能威胁到他?   恨那个司机?恨他关键时刻只顾自己?但他不过是出于人的本能而已!   恨自己吧!他种下了因,才会有今天的果,草蛇灰线,伏延千里,这世间,因果报应,从来不爽,只是为何因是他种下,果却由李渡来受!   他无力地闭上双眼,跌坐在椅子上,黑暗将他淹没,悲哀将他架在火上烧,放在冰水里浸,   他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他野心勃勃,他狡诈贪婪,他攻城略地,他不择手段,他从街头小子,洗白变成了身家亿万的隆鑫老板!可是多少比他还坏,坏事做绝的人,不都是活得好好的?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他以前以为自己是个命硬的人,老天都不能把他怎么样!看来,那是老天还没找到他的死穴,现在找到了,而且是一击即中!   谁能知道这种万箭穿心的感觉?陈端成知道!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皮肉被撕裂的声音,“哧啦哧啦”的,刀贴着骨头,剥离血肉,一刀一刀,犀利无比!   陈端成扯着嘴笑,享受着这种应得的痛苦!   第二天上午,旅行社的负责人又来了,随行的还有几个李渡的同事,手里捧着鲜花,还没开始说话,陈端成就烦躁起来,“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别来么?”   负责人没有靠他太近,隔了几步的距离,难堪地说:“我是来缴费的!”   陈端成压抑着怒气,“那个我可以交,你不用管!”   负责人皱着脸,进退两难,旁边一个男导游悄悄地把他拽到走廊尽头去,“公司不缴费是不行的,到时候他一翻脸,怕是要告的!”   负责人没了主意,侧着身体偷瞄不动如山的陈端成,说道:“那怎么办?”   男导游用眼睛示意了一下陈端成,说:“以后你就在在楼下缴费,别上来了,把缴费的单子存好就行!”   旅行社的人被陈端成赶走了,留下的花束也被他扔到垃圾桶,他继续安静地坐着,搭着眼皮,像是五蕴寂灭的和尚在禅修,有时站起来,腰身笔挺,沉默如雕塑。   下午,一个身着蓝衫的护士走到他跟前,问他:“李渡家属么?”   陈端成抬起头,反应了几秒,答道:“嗯!”   “你可以进去了!”   护士在前面引路,边走边问:“李渡就你一个家属么?”   陈端成跟在后面,声音钝钝地,“就我一个,她母亲…她只有父亲,也过世了。”   “那就是你来签字了?昨天是李渡单位的领导签的。”   陈端成猛然停下本来就不快的脚步,嘴唇动了几下,哑声问道:“签什么字?”   “病危通知书昨天已经给了,今天是一些知情书,就是可能的并发症,风险,还有替代的治疗方案什么的。”   “是为了救她才要签的吗?”陈端成思索了一会儿,谨慎地问。   护士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陈端成,不阴不阳地说:“那你以为呢?”   陈端成穿上了隔离服,护士交代说:“你只能进去十分钟,她还在昏迷中,你的情绪不要激动,会影响到她的病情!”   陈端成低声地说:“我知道的。”   李渡的病床被十几种仪器团团围住,里面很安静,能听见仪器发出的嘶嘶声和嘀嘀声,陈端成站在门口没往里走,护士催了一声:“去吧,她就躺在那里。”   他轻轻地走过去,看见了她。      ☆、第 36 章   两年未见的李渡,瘦得只剩薄薄的一片,全身□□,只在下身搭了条白色的被单,根根肋骨清晰可见,身上触目惊心地插满了管子,苍白萧索地躺在床上。她脸上带着氧气罩,毫无知觉,也没有痛苦的表情,眉目舒展地在睡觉,如果忽略掉胸前低微的起伏,更像是一具尸体。   陈端成伸出哆哆嗦嗦的手触碰她冰凉的脸,描摹她的眉毛,又仔细观察她的眼珠——她赖床的时候,眼珠会在眼睑下转动,可现在,它一动不动,深深地凝固在眼窝里,像两颗没有生命的玻璃弹珠。   他知道她受伤很重,大概也知道重伤病人是什么样子,但当亲眼看到李渡好似一具尸体躺在床上,那一刻,他的心活活地被撕裂了!   陈端成凄惶无助地跪在床前,一遍一遍地抚摸李渡没有受伤的地方,恍恍惚惚地想起他第一次看到李渡时的情景,昏暗的灯光下,那个女孩踌躇着要搭车,深邃的双眼,嫣红的嘴唇,蓬松的鬈发辫。   她在车上入睡,双眉紧锁,暗含寥落,她从梦中醒来,挑眉笑道:我就跟你走吧!”   那时的她,带着少女的娇憨,酒醉后的放纵,身上芳香迷人,让他欲罢不能。   现在的她,不说不笑,不听不看,闭了六识,不染尘埃!   他唤她,“李渡,李渡!”   他求她:“你快醒过来,我们一起回家!”   声声凄苦,字字断肠,可是她哪里听得见!   泪水从陈端成眼中积聚流下,滴到李渡的眼角,隐入发鬓,不知是他的泪,还是她的泪!   陈端成步履蹒跚地走出ICU,门外等候的郭文娇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陈端成把她的手推开,吃力地走到椅子上坐下。   郭文娇注意到他眼角的泪痕,暗自感叹,里面躺着的那个人,和外面坐着的这个人,也不知道谁熬得更辛苦?   坐了好一会儿,陈端成平缓了一些,才注意到郭文娇还没走,便问她,“你怎么来了?”   医院的走廊很阴寒,郭文娇穿了件长袖还觉得冷,她把胳膊抱在一起,看见陈端成穿的是短袖,又把手放下来,说:“我哥不放心,让我来看看。”   陈端成没心思说话,想把她打发走,“她很好,我也很好,你回去吧!”   郭文娇有点急了,“哪里好你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没睡觉,成什么样子了”   陈端成此刻的样子很不好看,不过才两天,沧桑之意已浮在脸上,嘴唇干裂,神情灰败冷峻。   她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你这样,李渡知道也会心疼的!”   陈端成苦笑了一声,悲戚而平静地说:“她怎么会心疼?她这是不想跟我回家,故意不醒来的!”   郭文娇怔住,不知道陈端成和李渡之间有什么样的过往,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天吃饭的时候,郭文娇开始以为离去的人是吴梦雨,郭文洋曾经和她说过陈端成和吴梦雨在谈恋爱,而且很快就要结婚了。后来她才知道另有其人,她不禁猜测,陈端成一定很爱那个人,才会如此神伤!   可是李渡为什么会走呢?是因为吴梦雨吗?如果陈端成爱她,又怎么会和吴梦雨在一起呢?   郭文娇正在胡思乱想,陈端成对她说:“你回去吧,我心里乱,只想一个人在这里陪着她。”   陈端成已经赶了她两次,郭文娇不好再留了,她说:“你要是实在累了,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来看着,你去休息。”   陈端成默默点头,忽然又站起身来:“不知道治疗费还够不够,我去问一下。”   郭文娇拉住他,说道:“够的,我刚才问了,昨天李渡刚来的时候,旅行社就交了五万,今天他们又交了十万,这个钱本来就该他们负责,你不用管的!”   陈端成低声地说:“我现在只想她能醒过来,哪里还会去追究是谁的责任,该谁交钱,这些都不重要了!”   郭文娇欲言又止地离去,陈端成继续坐在椅子上,他既不饿,也不困,和躺在病床上人事不醒的李渡一样,失去了身体的知觉。   到了第三天的凌晨,走廊里一片寂静,陈端成闭目坐着,他在等待下午那短短二十分钟的探视时间。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个护士小跑过来,递给他一叠纸让他签字,陈端成顿时张惶,全身微微发抖,颤声问道:“这是什么”   护士没说太详细,大概就是李渡病情突然恶化,需要马上抢救,可能会有些什么后果,让陈端成签病危通知书和一些知情书,护士一个劲地催促:“你赶紧看了签字,等着这个抢救呢!”   陈端成稳住心神,来不及仔细看,赶紧签字,谁知咬紧牙关签了很久,也不过就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陈字。护士看着着急,一把夺过去,扔给他一张病危通知书,又小跑着走了。   陈端成全身无力,手里的一张薄纸重如千钧,他慢慢挪到走廊尽头,拿出一支烟点上,这里是医院的六楼,下面有一片青翠可爱的草坪,即使在黑暗中,也泛着明亮轻快的绿色,在医院这样阴气沉沉的地方,显得尤为可贵。   陈端成看得出了神,连烟头燃尽了都不知道,等反应过来,手已经被烤了个红印子,他扔了烟头,回到ICU门前,眼睛盯着大门,既盼望着那扇门打开,又害怕那扇门打开。   过了一个多小时,那扇门终于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陈端成惶恐地站在原地,半张着嘴,不敢出声。   男人摘下口罩,是段涛,李渡的主治医生,他看见陈端成,仿佛很惊讶,停了了几秒,方怜悯说道:“暂时救过来了!”   陈端成不明其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段涛,段涛轻叹了一声,“她现在情况很不好,只是暂时救过来。”   即使这些话是刀子,段涛也不得不把它刺入陈端成心里,他说:“她…时日无多,估计就这一两天了!”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陈端成张着嘴,梦呓般地问:“只有一两天了么?”   饶是见过无数生离死别的段涛,此时也有些动容,他低声地说:“应该是,或许更短,她现在刚刚抢救过来,过一会儿你可以进去看她!”   陈端成呆立原地,静默数秒,突然怒睁了双眼,悲怆地嘶吼:“她就是故意的,她不想跟我回家,她不肯原谅我,所以才一定要走,她每次都这样,说走就要走,从来都不回头!”   “她就是要报复我,她弄死自己来报复我,李渡,我错了,我认错行不行?你不原谅我没关系,你也=可以和别人结婚,可是你要醒来啊,醒来和我一起回家啊!,你不回家也没关系,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得醒过来啊!李渡!”   陈端成已经崩溃,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青筋暴突,面孔扭曲,眼睛一片血红,泪水滚滚涌出,汇到下巴滴落在地,声嘶力竭的吼声在空洞的走廊里激起回声,久久不散。   魂归处,肠断时,奈何桥头孟婆汤,忘川河边彼岸花,   重入轮回,她还记得你是谁?   纵有千般相思,阴阳两隔,   更诉与,何人听?   几个值班的护士听见了声音,跑出来立在墙角看着他,   段涛转身,威严地盯了那几个护士一眼,护士低着头消失了。   段涛重重地叹气,看着几近癫狂的陈端成说:“你现在还不到哭的时候,她的后……她后面的事情还得要你处理,你准备一下吧!”   按说轮不到他这个医生来说这些话,可是这两个人,一个视死如归,一个悲痛欲绝,怎不让人唏嘘?   段涛和陈端成说了好几遍,他终于听见了,一双赤红的眼睛,瞪着ICU大门。   是啊,李渡身上连件衣服都没有,怎么能让她赤条条地来,赤条条的走?   他想起来李渡曾经说过的话,“我要死了,就不用这么麻烦,穿一身旧睡衣,一双旧鞋,要不然走那么远的路,衣服不合身,鞋子磨脚怎么办……”,他就知道,她不该说那样的混账话,只是没料到,今日竟一语成谶!   命运无常,既捉弄了她,也捉弄了他,让他们在甜蜜中相遇,在悲恸中重遇,她即将穿着旧衣离世,他又该当如何?   段涛沉默离去,陈端成一口牙齿咬碎,眼泪无声泉涌,坐在ICU门口的椅子上,细细思量,   他的心上人,就要远行啦!她这半生,是如此的孤寂冷清,他又何曾给过她真正的温暖,反而让她受尽了孤独流离之苦,他又怎舍得再让她一个人在无边的黑暗中跌跌撞撞,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   她连饭都不会做,到了那边,谁来照顾她?她连猴子都怕,谁来保护她?她这般沉默寡言,受了欺负怎么办?   她走了,他要用整个余生来忘记她,还是记住她?那太漫长,太难熬了,他再经不住这样的折磨!   和李渡在一起的时光,仿佛已耗完了一生,尝尽了世间百味,剩下的不过是演员谢幕,不重要了,去掉吧!   去掉吧,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哪里都可以!   他要从此守护她,牵着她的手,永远不离不弃,不用担心时间的流逝,让一切即永恒!   护士过来唤他进去探视,语气明显地带了同情,陈端成回过神来,脸上是放下执念后的宁静,从容走进了ICU的大门。   李渡还是那样安详地躺着,但陈端成觉得她好像在笑,他伸出手,无比轻柔地爱抚李渡的额头,他凑近她的耳朵,想说什么,却抬头看了护士一眼,护士站的地方其实离他有一段距离,看见陈端成看她,护士又往后退了几步,   陈端成这才放下心来,凑到李渡耳边悄声低语:   “我的乖乖,你怎么每次都这样,一生气就不愿意回家,这次你走了这么久,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啊?”   “唉!”他低叹一声:“如果你一定要走,我就跟你一起走!我决不会再负你,我会陪着你,对你好,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我知道,你这两年在外面吃了好多苦,以后我天天给你做饭,你爱吃什么我就做什么,把你养得胖胖的,再胖我都爱!”   “还有孩子,我们的孩子,到了那边,我们一家三口就团聚了,你高不高兴?”   “也不知道我们的孩子是女儿还是儿子?要是个女儿的话,和你一样任性,两个坏姑娘我可哄不过来呢!”   陈端成声音低柔,像丈夫在和贪睡不起的妻子说话,纵容溺爱的神情。   想了想,他又说:“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一时半会儿可说不完,等到了那边再慢慢说给你听吧,你不要害怕,也不要着急,你等着我,我把事情办完就来!”   陈端成踟蹰了一会儿,似乎害怕李渡以为他又要抛下她了,无奈哄道:“我不走,我是去给你拿衣服,不穿衣服怎么能行呢?乖,等着我啊!”   陈端成缓缓站直身体,对护士说:“可以了!”   护士惊讶地盯着他,“这么快?”陈端成面带微笑,说:“嗯,很快!”   出了门,在脱隔离服的时候,陈端成问护士:“你们这里哪个寺庙最灵验?”   护士日日待在ICU,哪里会不知道这个,说道:“大昭寺,那里最灵验,全国各地的人都来朝拜!”   略停了停,她小声说:“可以求来生!”   陈端成重复道:“来生么?可以求来生的!”   陈端成点头致谢,走出医院,他没有直接去大昭寺,带着行李箱和李渡的背包,按着郭文娇给的地址,到了李渡的住处。   李渡租的房离医院不远,打车只要十来分钟,在一个幽静的藏式院子里,门口有一个穿着藏袍的阿妈正在倒水,陈端成问她:“你知道李渡住哪个房间么?”   阿妈可能听不太懂汉语,陈端成问了好几次,她才明白了一些,用生硬的汉语问:“李渡,那个导游?”   陈端成点头,阿妈把他带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   陈端成打开房门,这是一个破旧的小单间,大概十来个平米,连着一个很小的洗手间,屋里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铁床和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子,李渡的行李箱摆在墙角,盖子没拉拉链,露出里面的衣服,此外屋子里没有衣柜,看来李渡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在这个箱子里。地上和桌上都放着一些书,桌上摆着一瓶廉价的大宝SOD蜜和一个塑料小镜子。铁床靠着窗户,床下有两双半旧的运动鞋。   陈端成翻看了一下床上的被褥,薄薄的被褥下只是几块木板而已,摸起来都硌手。   李渡以前虽然不是一个讲究的人,但终归是个女孩子,衣服也有半柜子,护肤品也都是进口的,他还记得她喜欢睡软床,在自己的小床上铺了厚厚的棉絮。   现在这个屋里,就像是一个苦行僧居住的房子,他知道,李渡并不缺钱,凭她的本事,想挣钱并不难,她是被他伤了心,失去了生活的兴趣,所以以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自我放逐!   陈端成难忍心酸,淌着眼泪蹲在地上把李渡的箱子打开。   一眼看去,箱子里的衣服都是灰黑二色的运动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里面,陈端成注意到箱子盖上的透明夹层里有一本护照,他取出来,翻开,想知道李渡这两年都去了哪里。   护照上密密麻麻的盖满了章,李渡果然在法国只待了短短的一个多月,就去了美国,美国没待几天,便一直辗转在非洲的一些小国家,三个月前才从尼泊尔入境西藏。   他的李渡,颠沛流离在外这么久,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陈端成掩住脸,手上湿淋淋的全是泪水,他坐到床上缓了一下,重新蹲回箱子前翻衣服。   李渡的睡衣在底部,陈端成从箱子下面拉出来一套蓝色的睡衣,他把睡衣放到床上,想再找件内衣,伸手摸索的时候,手碰到一个硬硬的盒子,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他送给李渡那块积家表的盒子。   陈端成发现盒子有声音,应该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不会是表。   他打开了盒子,里面确实不是表,是一把钥匙,一把带着白色小兔子的钥匙,   陈端成呼吸停滞,把钥匙放在手中仔细端详,这把钥匙,他怎会不认识?这上面的每一个锯齿他都非常熟悉,包括那只白色的小兔子!   因为,在他书房的柜子里,也有这样一模一样的钥匙和兔子,只不过,他的兔子新一点,这个兔子旧一点,他的钥匙是两把,除了一样的这把,另外还有一把小钥匙,   没想到,今天在拉萨,在这个盒子里,居然看到了同样的钥匙。   手里托着钥匙,陈端成想起了前尘往事,那是八年前,因为争一块地,陈端成和绰号“黄胖子”的地痞有了过节,黄胖子欺他年轻,起了杀心,趁他落单的时候,几个手下用棍子把他敲晕,捆了手脚,扔到海里,以为陈端成从此就会消失。   谁知道陈端成命大,被扔到海里后,恍惚中,有人拉他上岸,帮他吐水,清醒过来时已经在医院了,医院的人给了陈端成一把钥匙,这把钥匙当时掉落在他的身边,120以为就是他的。陈端成却知道这肯定是救他的人无意中落下的,他把钥匙当做自己的幸运符,时时抚弄,直到李渡住进家里,他才没有拿出来,他不想让李渡知道他的不羁过往。   陈端成经历了刚才的悲恸,现在反倒不太吃惊了,他坐在床上,闭了眼,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陈端成想了很多,很久。   他一直在猜测是谁救了他,哪知道,那个人居然就是同床共枕两年的李渡,他还丝毫未知!   但她知道,她肯定知道!   她在搭车那晚就认出了他,所以她说:“原来是你啊!”   她也并不是大学毕业以后才来的海州,否则她不会知道“黄记云吞”六七年前的价格,那个云吞店,就在他遇袭的海滩附近。   见她游泳游得这么好,他随口问道:“你救过人吗?”她回答:“不知道哎,从没试过!”   她呀她,她呀她,她真是……唉,原来他真的欠她一辈子啊!   手里这把钥匙,毋庸置疑就是李渡老家的钥匙,肯定是李渡因为救他,遗失了原来的钥匙后又拿了一把,但他没在她的身上见过,而且这把钥匙很旧,应该是一直放在宁庆,她的父亲在用。   她把钥匙带在身边,想来是为了思念亡父,   那盒子呢?和钥匙一起,跟随李渡走了半个地球,又是为了思念谁?   她救了他,她不提,她爱他,她不说,他伤她,她离去!   她的情,宛如赤子,至真至纯,一生只爱一人,爱上了就是一生!   她的情,宁可玉碎,不可瓦全,而且碎得那么彻底,她对于生,已经可有可无,她对于死,坦然接受!   她爱恨皆无言,把喜怒哀乐统统放在了太平洋底——那个无人到达的地方!   但她的爱,比他的爱,更深沉,她的恨,比杀了他,更残忍!   陈端成捏紧钥匙,悄悄说道:“你不要怕,我这就来,我欠你的太多,会慢慢补偿给你!”话里带了无限缠绵情意,婉转悱恻。   他拿出电话,打给了郭文洋。   郭文洋接到电话很吃惊,他知道陈端成这几天心情糟糕,不敢给他打电话,只给郭文娇打过几个电话,让她多劝解一些。   郭文洋问道:“李渡怎么样了”问了也是白问,郭文娇已经告诉他李渡一直昏迷不醒。   “她很好,已经醒了!”   郭文洋很疑惑,说:“小娇早上还说没醒呢!”   “刚醒的!”陈端成笃定说道,   郭文洋闻言很惊喜,“我就知道她会没事的,我让小娇过去看看!”   陈端成立即阻止,“她刚醒,我想单独和她待一会儿!”   “也是也是,醒了就好,那等她好一些就转到海州来修养吧,这边条件毕竟比拉萨好。”   “那是当然,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郭文洋在电话里替陈端成高兴,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   陈端成说道:“我们回来以后,想带她到我父母的坟前看看!”   郭文洋知道李渡这次回来,陈端成肯定是要和她结婚的,“应该的,新媳妇嘛,是要到公婆的坟上去拜见的。”   陈端成笑得还真像个准新郎,“嗯,是这么回事!”   快挂电话的时候,陈端成说:“阿洋,辛苦你了!”   郭文洋听到这句话,有些诧异,问道:“你说这些干什么多少年的兄弟了!”他心里感觉有点不对,追问了一句:“李渡真的醒了么”   陈端成斩钉截铁地说:“当然醒了,很快你就能看到!”   郭文洋这下放了心,让陈端成放心照顾李渡,不用惦记公司的事,陈端成听完后挂了电话,关机。   陈端成把盒子放回去,然后脱掉了衣服洗澡。   水非常凉,但陈端成洗得很仔细,上上下下地洗了好几遍。   洗完后,陈端成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把衬衣和西服拿出来,先穿上衬衣西裤,又找到了刮胡刀。   书桌上有一面小镜子,陈端成对着镜子看了看,镜子里的人很憔悴,胡茬很长,他拿起刮胡刀,正要刮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头发灰蒙蒙的,他顿了一下,把镜子擦了擦,头发还是灰蒙蒙的,   陈端成凑近了些,仔细查看,哪里是镜子有灰,是他的头发   ——竟然变白了!   不过几天,原本乌黑的头发已夹杂了根根银丝,两鬓尤为明显,几近花白。   陈端成对着镜子,轻笑了一声,这幅样子,也不知道她会嫌弃么   刮完胡子,收拾齐整,他把李渡的睡衣和内衣还有一双旧的运动鞋装到袋子里,把钥匙揣在身上,最后,再穿上西装,他还有最后的一点事情没办完。   陈端成打车到了大昭寺,大昭寺门前熙熙攘攘,很多人在匍匐在地上磕等身长头,顶礼膜拜,有身着藏袍的藏族人,也有普通的汉族人,他们都非常专注,眼中没有一丝杂念,只有对佛的崇拜和虔诚。   他进到大昭寺里面,幽暗的殿堂里,全凭一排一排的酥油灯照明,光线在大殿里如烟雾流转,层层上升,层层不同,呈现出神秘的金黄色。   陈端成沿着佛殿慢慢看,里面供的佛像和内地大不相同,内地的佛像都是慈眉善目的,这里的佛像大都面目狰狞,看起来威猛庄严,不少藏族人静静地给酥油灯添油,并不时用额头轻碰佛台。   殿里还有几个旅游团,导游在给游客轻声讲解,其中一个导游是个藏族姑娘,也长了一头可爱鬈发,汉语很标准,陈端成隔着柱子看见,觉得很亲切,不知道李渡带团的时候也是这样给客人讲解的么   他慢慢走过去,站在客人的后面,因为常常有散客没有导游,会站在其他团里蹭讲解,所以那个藏族女导游并不在意,还对陈端成笑了一下。   导游带着客人,按顺序介绍佛像,最后来到正中的那尊释迦摩尼像前。   佛像全身鎏金,镶珍嵌玉,宝相庄严,是释迦摩尼十二岁的等身像,西藏人心中的至尊。   导游神情肃穆,给游客介绍起佛像的由来:“这尊佛像,由文成公主带入西藏,先供奉在小昭寺,后来机缘际会,才挪到了大昭寺……藏传佛教将一切众生都作为普度对象,可以破迷开悟,解今生来世之苦……”   陈端成垂眸细听,心中得到开示,嗔念尽去,心中如水般宁静。   导游介绍完了等身像,游客纷纷叩拜,她得了空闲,转头看见那英俊男子正在低头沉思,   她小声喊道:“先生…?”   陈端成抬头看见她,笑道:“你讲得真好,我都听入迷了!”   导游得了夸赞,羞涩不语,   陈端成见她的样子,不由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导游,和你一样,有可爱的鬈发,也很害羞,法语讲得好极了!”   导游听他语气缱绻,便问他:“是你的女朋友么?”   陈端成含了笑,答道:“不,是我的心上人!”   导游好奇,这样丰神俊秀的男子,他的心上人长得该是什么样子?   她问陈端成:“你的心上人来了么,在哪里?”   陈端成绽开笑容,“她今天没来,她累了,在家睡觉呢!”   导游“哦”了一声,便要离去,陈端成追问她:“你相信来生么?”   导游顿住脚步,回头说:“我们藏族人都相信来生的,你不信?”   陈端成望着等身像,声音很轻:“我自然也是信的!”   导游带着游客走了,陈端成还站在佛像前,把身上的现金只留了一点零钱,其余的全部拿出来,放到了佛台上,学藏族人的样子,无比郑重的磕了一个长头,出了寺庙。   陈端成看了表,现在是下午四点,该去医院了,他不想让李渡等太久。   到了医院后,陈端成按了电梯,随即又改变了主意,转而从楼梯上去。   走到二楼,一个护士手里端着药盘,迎面走下来,一看见他,便大声喊道:“你去哪里了,都找不到你!”   陈端成闭上眼睛,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经来临,他平和说道:“我的电话关机了,现在就上去!”      ☆、第 37 章   护士嗔怪,“怎么能关机呢?病人都醒了,家属却不在!”   陈端成站住,机械地问:“谁醒了?”   “你家的啊!”见他没反应,护士又说了一句:“李渡嘛,是你家的啊!”   陈端成极慢地张嘴,“李渡,醒了?”   护士睁大眼,肯定地强调:“对啊,李渡,醒了!”   陈端成腿一软,靠在栏杆上直往下滑,   护士连忙过来单手扶住他,把他搀在椅子上坐下。   陈端成虚弱地坐着,好像被抽走了脊梁骨,他想说话,说不出,他想动,动不了!   这护士是佛祖派来的女菩萨吧!   女菩萨关切问道:“你还行么,要不要我扶你上去?”   陈端成呼吸粗重,喘了一阵,才微弱地说:“不,我想自己走上去!”   陈端成没想到楼梯有这么漫长,每走一步都费劲,他拽着扶手,一步一步地爬,爬一步,歇一下。   走到三楼楼梯口,那里放了一个很大的垃圾桶,陈端成用尽全身力气,把手里的纸袋子“噗”的一声,扔了进去。   终于到了六楼,值班的护士看见他,立即叫来了段涛。   段涛满脸堆笑,两只手高兴地对搓着,对陈端成说:“真是想不到啊,这么严重,都醒过来了!”   陈端成没力气说话,只是感激地笑了笑。   忽然,他的笑凝固住,费力地咽了口唾沫,说道:“我朋友的母亲,在癌症晚期的时候,也是这样,精神好转起来,看起来好像是病情减轻了,但是…”   段涛猜测:“你是说回光返照?”   陈端成涩然点头。   段涛笑着说:“不一样!那是癌症,这是外伤,李渡的伤在心脏,凶险的时候可能会即刻要命,一旦醒过来,只会一天比一天好!”   段涛主动问陈端成:“你想进去看看她么”   陈端成眸光闪了闪,就像一个在沙漠里干渴跋涉了几天的人,看到一汪清泉后的满脸不可置信。   段涛说:“你就进去几分钟,她刚醒没多久,还比较虚弱,不过看见你,应该对她的病情恢复有帮助,我经手过这样的病例,病人就是因为对亲人的不舍,在最后关头活过来了。”   陈端成没有力气,隔离服还是护士帮着穿的。他慢慢走到病床跟前,李渡闭着眼睛,胸前轻微的起伏。   陈端成的心化成了一滩水,俯下身,轻声唤道:“李渡,李渡!   李渡没有睁眼,陈端成心里有些慌张,又唤了两声:“李渡,李渡!”   李渡的眼睫毛抖动了一下,但眼睛没睁开,陈端成紧紧攥住床头的挡板。   她的嘴唇起了皮,好像粘到一起,费了好大力气才掀开一点,轻叹了一声,   她说:“我知道你来了!”   声音很小,陈端成凑近了些,几乎贴到她的嘴边,哽咽说道:“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他的泪水滑过脸庞,滴到了李渡的唇上,李渡舔了舔,“你别哭,我没走!”   她果然还是抛不下他!   陈端成眼泪汹涌而出,委屈地说:“你把我丢下了好久!”   李渡笑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茫然,慢慢地调整焦距,看见了面前的男人。   她问:“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他回答:“前几天染的!”   她说:“不好看!”   他笑,立马承认错误:“嗯,过几天就去染回来!”   陈端成紧紧地盯着她,眼光纠结绵长,拧了长长的一根绳,把自己的心捆了一道又一道,从此丢不开,挣不脱,只能束手就擒。   自从初遇那晚开始,他就开始兵败如山倒,三十六计计计失效,七十二城城城失守。   她是他的宿命,她是他的死穴,只需隔空一指,他便不能动弹半分!   陈端成站在床前,绝处逢生,大悲大喜,脸上带笑,泪水滂沱!   他这一生,自母亲死后,就不再流泪,可是这几天,为李渡流的眼泪,已不知凡几!   哪怕是当年被黄胖子丢到海里,差点没命,他也不过叹一声:此生休矣!谁让自己干的就是这种勾当呢?   可是这两天的煎熬,让他肠穿肚烂,撕心裂肺,这种痛,比死更恐惧,更残忍!   从来只信奉弱肉强食的陈端成开始相信世间真有神灵,佛祖定是听见了他绝望的哀求,才让李渡醒来,便是这样清清淡淡地说上几句话,他已感激涕零了。   李渡精神还不好,陈端成不能在里面久留,只待了几分钟便出来了。段涛等在外面,笑容满面,他说:“这下李渡醒了,病情就会慢慢好转,ICU里面都是二十四小时的护理,你可以放心去休息,要不然李渡知道了也不好受!”   这话是真的,陈端成前几天不眠不休,全仗一口气撑着,如今心中大石落下,他觉得特别的疲惫,只想睡上三天三夜不起床。   陈端成一回到李渡的出租屋,立即把钥匙掏出来,放回盒子里,把身上那套西服带衬衣连内裤扒了个精光,重新换了身衣服,再把换下来的衣服丢到楼下的垃圾堆,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窝在染有李渡体香的被子里,睡得昏天黑地。   一觉醒来已是第三天中午,陈端成看了看表,足足睡了三十多个小时,他伸了个懒腰,慢腾腾地起床洗澡,对着镜子刮脸的时候,扒拉了一下头发,觉得有些不习惯,但也没办法,白就白了吧,反正将来也是要白的!   打了电话到医院,那边回答李渡情况更好了些,不过现在还在睡觉,要到下午才能探视。   陈端成一身轻松地出了门,想出去逛一逛,好几天没吃饭了,肚子里一点东西都没有,需要吃点东西。   走出门去,陈端成想起来身上只有几十块钱了,只好先到银行取了钱,才解决吃饭的问题。   街上到处都是川菜馆,藏菜反而不多,陈端成看见有一家餐厅挂着“川北凉粉”的招牌,饿了好几天,他想来点刺激的。   凉粉白若凝脂,上面浇了红油,很有卖相,回锅肉带着油香,入口不腻,小油菜脆嫩可口,陈端成一口气吃了三碗饭才停下筷子,心里琢磨着这家凉粉不错,等李渡好了,一定带给她吃。李渡虽然爱好清淡,但偶然也要过过嘴瘾,有时候被辣到,就伸出舌头猛吸气,像只小狗!   陈端成溜达到了大昭寺,找到庙里的喇嘛,说是想做个功德。   西藏的喇嘛不像内地的和尚那般仙风道骨,几乎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站在陈端成面前这位,目测身高一米八以上,体重得有二百斤,不过一说话出家人的风范就出来了,慢条斯理,温文儒雅,和外表极其不相称。   “您要是想做功德,那是随您的心意,大小都是不拘的,哪怕是添点酥油,供碗清水,献束鲜花,佛祖都是知道的!”   陈端成暗示想做大点的,   “当然,”喇嘛接着说道:“您也可以给佛祖塑个金身,做无上功德,作大福田,获无量果,以前这个佛像没有这么大,都是信徒们用金粉一层一层刷上去才变成现在这么大的!’   陈端成当即决定要给佛祖塑金身。   陈端成在下首跪着,喇嘛们取下佛像的宝衣,璎珞,珠冠,用纯金粉一点一点的刷到等身像上,细致又耐心。   新上了金身的佛像,在昏暗的殿内,法相慈悲,光芒万丈,陈端成虔诚叩拜,五体投地,   想他前日,不过向佛祖求了来世,谁知法力无边的佛祖竟垂怜于他,赐了今生,   教他怎不感恩戴德呢?   还了愿的陈端成全身轻松,步履轻快,一路走着去医院,顺带欣赏拉萨的街景。   拉萨的大街很宽阔,起码相对于人流和车流来讲是宽的,好多西藏本地人都喜欢身着传统民族服装上街,男女青年带着野性美,男的彪悍,女的俊俏,身量都不矮,有的辫子上还缠绕着红绳,有的又缠绕着黑绳,不知是个什么讲究。喇嘛们也出来逛街,头上戴着凉帽,批单重重叠叠地裹在身上,单露个粗壮的膀子,三两个一群,边说边笑。   差不多下午四点,陈端成到了医院, 段涛不在,陈端成找了李渡的主管护士了解情况。   护士说起李渡很惊叹:“真是厉害的,眼看就……,居然醒过来了,这两天一天比一天好,啧啧,要是一直这样,怕是过不了几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陈端成脸上有收不住的笑容,“多亏了段医生和你们的照顾,她才醒过来了,还有她以前体力非常好,游泳可以游好几个小时,可能跟这个也有关系!”   陈端成问了医药费的事,要是不够了跟他说就行,护士说够的,旅行社那边一直都有交。   陈端成“哼”了一声,没说话。   进了ICU,李渡还躺在床上,不过是醒着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脸色好像好了一些,有了点血色,她看见陈端成,嘴角动了一下。   陈端成连忙说道:“你不要说话,小心伤了神,我说你听就好!”   李渡闭上了眼睛。   陈端成站在床前,眼睛笑得弯弯的,俯下身体和李渡小声地说:“我昨天在你床上睡的觉,被子好香,睡得也很香!”   “我今天吃的川北凉粉,很好吃的,等你好了,我带你去!”   “街上很有意思,我喝了酥油茶,唉,那味道…”   “大昭寺你带团去过的吧?我也去了,那里的菩萨真灵验!”   陈端成慢慢地说,想起什么来就说什么,巨大的幸福涤荡在心间,膨胀到全身,不知道如何表达。他想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使劲地亲她疼她,一刻也不松开,但目前的情形,这是不可能的。他忍着悸动,弯下腰,亲吻她的手臂,可觉得远远不够,亲着亲着,就变成了啃咬,用牙齿轻轻地拽着李渡的皮肤,咬出牙痕,再用嘴唇轻柔地安抚。有好几次,陈端成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狠狠地撕嚼她,连肉带骨一起吞下。   “你在哪里我都不放心,真想一口把你吞进肚子里去。”他声音暗哑地叹道,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李渡一直闭着眼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任他啃咬,好像又陷入了昏睡。陈端成怕自己在这里待太久会影响到她休息,他摸了摸她的脸,小声地说:“你乖乖的睡觉,我明天又来看你!”   走了几步,他又倒退回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站在门口的护士捂着嘴笑,陈端成抬头正好看见,没有不好意思,还心照不宣地对护士笑了一下。   一出ICU,郭文娇就站在门口嘿嘿笑,“端成哥,你这眼看着和前几天就不一样了啊,她活了,你也活了!”   陈端成脸上有点挂不住,端着架子说:“你这几天赶紧把旅行社的工作辞了,你嫂子现在醒了,等过几天转到普通病房了,你也过来搭把手一起照顾她。”   “嫂子?”郭文娇张着嘴,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李渡刚醒来就变成嫂子了?   陈端成不耐烦地说:“不是嫂子是什么?我老婆,你不该叫嫂子么?”   郭文娇的表情有点耐人寻味,觉得他好像在自说自话,你老婆!李渡知道吗?   不过她不管这个,陈端成让她叫啥她就叫啥,郭文娇笑眯眯地说:“行啊,那我就暂时不出团了,等你们走了我再出团。”   “你还出团?”陈端成冷笑,“让你哥知道了打你一顿你就高兴了,我们走的时候你跟着一起走!”   郭文娇哭丧着脸,“我这来了才出了一个团!”   陈端成嫌弃地看着她,说:“别装了啊,这次你嫂子这个事,你也是有功劳的,回去我给你买个……”他想了想,如果没有郭文娇,估计李渡死在这里他都不知道,“给你买个车吧,大众CC!”   “我可不是为了车才给你报信的啊!”郭文娇笑得嘴都咧到耳朵后头去了。   晚上陈端成早早就回到李渡的出租屋睡觉,他得保重身体,不能再像前几天那样熬夜了,现在李渡已经醒了,需要他的照顾。   第二天早上,陈端成去了布达拉宫,郭文娇帮他买的票,他想去看看李渡工作过的地方。   陈端成一气儿爬到了山顶,这里是拉萨市最高的地方,整个城市一览无遗。灼热的太阳有些晃眼,陈端成虚眯着眼,迎风而立,他仔细寻找医院的位置,朝着那个方向,轻轻地“啵”了一声——好像吻在了李渡的额头上。   从布达拉宫下来,陈端成到郭文娇极力推荐的光明茶馆坐了坐。周围人山人海,都是藏族老乡,甜茶便宜到不敢相信,六毛钱一杯,味道香滑,陈端成喝了四杯,灌了个水饱,一共花了两块四。   在溜达到医院的途中,陈端成看到拉萨街上的内地姑娘们都喜欢波西米亚风,红红绿绿的长裙,露出肚脐,晃晃悠悠的大耳环,身上再搭条披肩,陈端成觉得那简直就是一堆破烂,也就披肩还可以,但不能买那样的花哨的。他专门到酒店里买了一条斯里兰卡进口披肩,纯羊绒,极浅的蓝色,上面绣着素雅的小花,李渡冬天早晚披着,一定很暖和。   下午的探视时间,陈端成发现有点不对了,李渡明明醒着,一看到他来就闭上了眼睛,无论他说什么,李渡都没有反应。   她不是精神不济,她是不想和他说话!   陈端成反复搓捻着她的手指,不知道该不该和她提以前的事情。不说呢,她老是解不开那个疙瘩,说呢,又怕她难过起来,不利于恢复。   他考虑了很久,还是小心说道:“李渡,我没有和吴梦雨结婚,那件事我已经想办法解决了,我知道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现在你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李渡没有睁开眼睛,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陈端成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变得有些不确定,心里也紧张起来,追问了一句:“好不好?”带着乞求的语气,   李渡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一对寒眸,深不见底,她看了很久,陈端成捧住她的脸,心跳得厉害,问她:“你不愿意么?”   李渡的声音很微弱:“我想回宁庆。”陈端成怜爱地用拇指蹭着她干裂的嘴唇,“我们先回海州,等你完全好了我再陪你回宁庆住一段时间。”   李渡定定地望着他,意思很明显,她想一个人回海州!   陈端成没说话,弯腰捞起李渡冰凉的手覆在自己脸上,反复摩挲。她的手仍然带着薄茧,那是特属于她的印记,每每欢爱时,她掌中粗粝的茧皮抚在□□肌肤上那种别致的快感,都让他心颤不已。   陈端成享受着久违的温存,半晌,他才抬起头来,柔声问她:“你觉得溺水的人会放弃眼前的浮木么?”   陈端成温柔的问话中狭裹着丝丝冷酷,她就是他救命的浮木,放她走,怎么可能?   李渡无可奈何地紧闭双眼,想握紧拳头,终是无力,手指颓然撒开。   “哪怕是上天入地,我也要和你在一起!”这是陈端成离开ICU时对李渡说的最后一句话。   陈端成不再去拉萨逛街了,他早上起来吃过早餐后,就把前一天换下来的衣服送到干洗店,然后走路去医院,在ICU门口坐着,一坐几个小时,中午吃了饭又坐几个小时,等着探视时间的到来。   陈端成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坐过,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无聊,相反,他觉得这是充满希望的等待,这是一个令人愉悦的过程,他想离她近一点,仿佛这样,李渡就能好得快一点。   探视的时候,李渡还是不说话,陈端成就一个人说,说的都是很零碎的事情,路上看到什么了,中午吃的什么了之类的。他忽略掉李渡冷漠的表情,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乞求她的原谅,只要李渡醒了,这些都不是问题。   晓娇有时候会到医院来,她来的话,陈端成就和她一起吃晚饭,吃完饭,两人分道扬镳,陈端成再慢慢散步回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医院通知陈端成,李渡病情稳定了,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陈端成准备了红包给段涛和ICU的护士,段涛坚决不收,护士也不收,他只好上街海买了一大堆零食和进口水果,拿到办公室。护士们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边吃边乐,陈端成趁机提出想要护士长给安排个单间病房,护士长嘴里嚼着牛肉干,含糊地说:“唔,这个不好讲,得看床位紧不紧张了,我尽量吧!”   陈端成的痴情故事已经像流感一样传到医院的每个角落,医院的未婚男士义愤填膺,“我操,一下把水准提那么高,以后我们还怎么找女朋友?去ICU门口卖染头膏算了!   第二天,陈端成起了个大早,等在护士长给安排的单间病房里,一会儿李渡就被推过来了,他连忙和护士一起,把她抬上床,挂吊瓶,盖被子,然后又去打开水,楼上楼下的拿单签字,忙了一两个小时。   李渡微睁着眼睛,看他跑来跑去,心里很复杂,这个男人,以前对她也这么好,现在对她还是那么好,但在以前和现在,中间隔了一个巨大的空白,他可以若无其事地一步跨越,进可攻,退可守,收放自如!她不行,她的爱犹如飞蛾扑火,胸口那块巴掌大的地方生生被烧了个洞,如何填补得上?   过去的两年里,李渡总是感到莫名的焦虑,她从法国到美国,美国到非洲,每个地方都待不了多久,尽管身体很累,可她管不住自己的脚步,一站一站地走,一站一站地逃离,直到再也走不动了,自己的积蓄也花光了了,父亲给她的钱又不想动,她才只好回国。   回国去哪里呢?李渡选择了西藏,在这个宁静古老的地方,重新当上了导游,过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日子,在遇到车祸的瞬间,她以为,她这个和尚就要当到头了。   她掉落到了沉沉的黑暗中,天地混沌一片,没有尽头。她隐约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是并不感到恐惧,彷徨往前行走,走到疲惫不堪的时候,看见了父亲的背影,还像以前一样高大,一样沉默。李渡哭着追上去,她有好多的委屈要向父亲诉说,她想说她好累,她要父亲带她走,结束这种痛苦的生活。   李广海没等李渡,只是远远地回头慈爱看了她一眼,就越走越快,渐渐消失在前方更浓重的黑暗中。   眼看着父亲消失,李渡顿足大哭,他们都不要她,连父亲都不要她了,她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恍惚间,隐约听见有人凄厉地在叫她的名字,让她回家,声音很熟悉,但她想不起来是谁了,她感到好奇,为什么那个人的声音听起来这么伤心呢?   可是她已经没有家了啊!李渡很迷惘,她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李渡还是醒来了,从一个世界回到另一个世界,看到了两鬓斑白的陈端成,懵懵懂懂地和他说了几句话。等到逐渐清醒后,她的情绪才慢慢涌出来,和往事纠缠在一起,沉甸甸的,堵得慌。   她不想面对他,不想听他说那些话,她就想一个人自生自灭一辈子,所以不管陈端成说什么,李渡都装作听不见,他一来她就闭眼。但她也无奈,她阻止不了陈端成,她连动都动不了。   陈端成忙完以后,就坐到李渡床前,轻声问她:“我扶你起来坐一下好不好?”   李渡躺久了,还真想起来坐一下,她点点头,陈端成把被子掀开,双手托住她的身体,把她慢慢扶起来靠在床头,然后拿了个枕头塞在背后。   高原的阳光热情洒脱,照在李渡大病后苍白的脸上,陈端成笑着看她,抚上她的脸颊,“怎么和藏族姑娘一样,长了个红脸蛋呢?”他又骗她,就像以前骗她说她在梦里讲法语。   李渡没笑,歪着脑袋幽幽地看着他,看了一阵,陈端成心里就发虚了,他垂下眼,盯着李渡身上的被子,那上面洁白无瑕,纤尘不染。   忽然门被“咣”的一声撞开,郭文娇手里拎着满满两大袋东西,满头大汗地进来,嘴里嚷着:“嫂子转到这里来了?我上上下下找了好几趟!”   没等李渡做出反应,陈端成霍的一下起身,不由分说地将郭文娇架着胳膊推搡出去,关上门。   李渡如遭雷劈,呆呆地张着嘴,陈端成觉得尴尬,又觉得这有什么好尴尬的,本来就是我老婆,郭文娇的嫂子!他嗫嚅着说:“那是郭文洋的堂妹郭文娇,也来西藏带团,就是她通知我,我才知道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但李渡显然不是因为这个才吃惊的,陈端成替她把滑下来的被子往上提,盖住肩膀,下了决心说道:“等你好了,我们回去是一定要结婚的,晓娇该叫你嫂子。”   “我为什么要和你结婚?你凭什么要摆布我的生活,啊?”她积累了多日的怒火宣泄了出来,急急低吼道。   李渡说得太急,引起了咳嗽,牵动着胸前的伤口一阵剧痛,陈端成吓得魂飞魄散,扑到李渡面前,抚着她的胸口连声认错,“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咳嗽很疼的!”   郭文娇在门外听到动静,以为李渡出了什么事,推门进来恰好看见陈端成慌乱地握着李渡的手在低声恳求,她惊呆了,立在门口,眼睛瞪得溜圆,没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陈端成还有这么一出,直到陈端成恼怒地吼道:“滚出去!”郭文娇才回过神来,赶紧缩着脖子把门关上。   李渡的咳嗽渐渐平息,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她相信他此刻心里全是她,他卑微的眼神让她纠结矛盾,她该拿他怎么办呢?   她扭过头,无力地说:“你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陈端成小心地把李渡平放到床上,想要待在一旁哄她睡觉,李渡抬眼看他,眉宇间是不加掩饰的厌烦,陈端成微怔,低低地说:“李渡,我从头到尾只爱过你一个人。”   李渡呵呵笑了两声,陈端成满嘴苦涩,说不出话来,把被子四角掖好,慢慢退了出去。   郭文娇还在门外惴惴不安地兜圈,担心她的CC泡汤了,看见陈端成走出来,她立即上前讷讷地说:“那个,刚才……”,陈端成心烦,声音也没好气,像赶苍蝇一样赶着她,“你别在这里杵着了,到楼下去订一份猪肝汤,猪肝要看着切,再要点青菜。”   郭文娇一溜烟跑了。   陈端成在外面连抽了好几支烟,再回到病房,把门开了条缝,看李渡已经睡着了,他悄悄地进去,隔了点距离,用痴迷的目光来回抚摸李渡清瘦的身躯,这具身体,因为瘦而显得有些硬,透出让陈端成忌惮的寒气,不知何时才能再焐热。   李渡的反应,并不出陈端成的意料,他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比之何止千倍!但是,自从她醒过来的那一刻起,陈端成就坚信,任何问题都不再是问题,需要的只是时间和耐心,必要的时候,脸也可以不要,反正他在李渡面前,早就没脸了!   “没有比你不愿醒来更糟糕的事了!”陈端成自言自语道,轻轻地把李渡蜷着的腿放直,让她睡得更安稳些。      ☆、第 38 章   李渡醒来的时候,看样子陈端成正等着她吃饭,猪肝汤,韭黄炒鸡蛋,还有一个白灼青菜,她在ICU里面都是注射营养液,久未进食,闻到饭菜的味道觉得有点恶心。李渡皱着眉头,不愿吃饭,陈端成用勺子一点点喂,又哄又劝,也不过就勉强吃了两口。   陈端成心急火燎地找段涛去了。   “她怎么不愿意吃饭,这样下去怎么能好呢?”陈端成目光灼灼,要段涛想个办法,   段涛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哪个重伤病人会醒来就吃三大碗?   不过他很体谅陈端成的心情,和蔼地说:“刚开始是这样的,而且,她现在吃多了也会加重心脏的负担,你放心,李渡的食欲会慢慢好起来的。”   李渡一天中有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她睡觉的时候,陈端成就沉默地坐在床边,目不错珠地看着她,她醒来的时候,他就喂她喝水,吃饭,给她翻身,梳头,抱她上厕所,隔一天洗一次头发。陈端成坦然自若地做着这些琐事,并不避讳郭文娇,但是给李渡擦身换衣服的时候,他会把郭文娇赶出去,让她去订饭或是买什么东西。   郭文娇偷偷观察着陈端成和李渡的相处模式,觉得很有意思。他们之间很少说话,但是又很有默契,不用李渡开口,陈端成就知道她是想喝水还是想上厕所了,李渡也自然地就着他的手喝水,或是靠在他身上让他梳头,像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妻,除了——陈端成的眼光任何时候都追逐着李渡,而李渡却搭着眼皮不看他。   陈端成没再和李渡提起以后的事情,他不想惹李渡生气,但是这并不妨碍陈端成对未来的打算——她只能和他在一起共渡余生,谁也不能阻止,哪怕是李渡自己!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哪怕受了再重的伤,一旦恢复起来,也是快得很。   李渡毕竟有运动员的底子在,情况一天好过一天,在普通病房住了一个多月后,胸口的伤好了,骨折也好得差不多了,可以慢慢走一点路,但陈端成不让她走路,买了个轮椅,天气好的时候,就推着她在医院的院子里散步。   在这样的情况下,段涛建议陈端成可以为李渡办理出院手续了,海州那边的气候和环境更利于李渡休养。   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陈端成坐在躺椅上和李渡说出院的事,这段时间他一直都睡在这个窄小的椅子上,方便晚上照顾李渡。   “段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我们回家吧,李渡。”陈端成支起身体为她盖被子,李渡还是那么瘦,但气色好得多了,他看着就高兴。   李渡慢条斯理地说:“那是你的家,又不是我的家,你回你的海州,我回我的宁庆。”李渡是故意的,她知道陈端成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回宁庆,但她就是要这么说,给他扎刺。   陈端成避开了李渡话里的锋芒,“家里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我让文洋请了个保姆做饭。等你好了,我再陪你回宁庆住一段时间,现在你赶紧睡觉,睡好了骨头长得快。”   李渡不能和陈端成继续谈下去了,这个人脸皮特别厚,有无穷无尽的耐心和坚持不懈的毅力。李渡不理他,他就自说自话,李渡发脾气,他就让着她哄着她,她都黔驴技穷了,可是没办法,她还离不开他的照顾。没有陈端成,就得是别人抱她上厕所,给她擦身洗头,换内衣裤,那她更不愿意了。   再骄傲的人,一旦躺到了床上,你也骄傲不起来了,你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要别人来帮助你完成,你还不能选择是谁来帮助你,这就是李渡最新的人生感悟!说来也奇怪,生活在医院这个封闭的小环境里,她没那么焦虑了,也不失眠了,白天晚上连着睡,把过去两年的觉全补回来了。   不过几天,陈端成就安排好了回家的事,临出发的时候,东西全部都收拾好了,他弯腰帮李渡系好鞋带,抱上轮椅,才说他包了一架私人飞机回海州。   “你的腿还没完全好,坐民航班机很麻烦,这个飞机坐着舒服一点。”   这个男人向来舍得为她一掷千金,可是恰恰又为了钱抛弃过她。爱和钱的博弈自古就没有答案,就看哪头重,哪头更重了!   李渡没说话,低头抠手指甲玩,陈端成经常给她剪指甲,可李渡还是硬生生从食指上撕了一块指甲下来,血珠迅速冒出来,顺着指甲缝流了一圈,生疼生疼的。陈端成转头看见,用眼神无声地责备她,立即蹲下身,把带血的指头含进嘴里轻轻吮吸,他的口腔温热柔软,包裹着伤口,疼痛立刻减轻。李渡抬起手,想摸摸他低着的头,想想还是作罢,手又放回了轮椅的扶手上。   飞机起飞的时候,天气很好,天空澄净如宝石,随着飞机的腾飞,拉萨慢慢变小,远处的皑皑雪山隐了半截在苍茫云雾中,郭文娇拿出相机拍照,惆怅的说:“我还没挣到钱就这么走了,心有不甘啊!”   陈端成斜眼看了她一下,郭文娇用相机挡住他的视线,说:“其实也还是有收获的,端成哥,我不着急,等嫂子腿好了再去,我等得了!”   郭文娇为了讨好陈端成,顺利得到CC,持之以恒地叫李渡“嫂子”,李渡不好说她,就说陈端成,他嘴上答应,暗地里撺掇,郭文娇还越叫越欢了,她总不能一天发几十回脾气吧!   郭文娇不断地变换表情,时而嘟嘴,时而瞪眼,时而冷艳,一人分饰多角,拍了一百多张自拍照,空姐很有职业素养,来来回回地倒茶,上餐,调整灯光,连嘴角都没抽一下。   陈端成像看疯子一样瞅着郭文娇,忍不住问她:“你在拍默片么?”   李渡能理解小姑娘第一次坐私人飞机的激动心情,对郭文娇说:“你不要管他,他这个人现在话多得很!”   陈端成懒得搭理,飞机上的空调对正常人来说正好,但李渡绝对不能感冒。他从箱子里翻出新买的披肩给李渡搭上,上好的开司米,摸着一点不扎皮肤,像绸缎一样顺滑。郭文娇凑过来捻了捻,问道:“你给嫂子买的?”   陈端成气哼哼地说:“我捡的!”   飞机降落海州机场时是下午四点,郭文洋亲自来接机,看见陈端成的头发很惊讶,张嘴想问,又把话吞了下去,郭文娇坐在前面,李渡和陈端成坐在后面,一路上开得很慢,快到家的时候,陈端成指着路边的一排榕树说:“你走的时候,这些树刚移植过来,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没有,现在都长成一把大伞了!”   李渡注意看了看,榕树枝繁叶茂,冠盖如云,气生根逶迤在地,千丝万缕,纠缠不休。   送到楼下,郭文洋和郭文娇就走了,陈端成把李渡抱到轮椅上,推上电梯。   门一开,一个四十多岁,长得和善的女人正在做饭,看见陈端成和李渡,马上过来,满脸堆笑说道:“陈先生和李小姐回来了,路上很辛苦吧,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李渡不习惯,说:“那个,就叫我李渡好了!”   保姆嘴里客气地说:“哪里能这样叫呢。”眼睛看着陈端成,   陈端成半垂着眼:“你就叫她李渡吧!”   陈端成把李渡抱到沙发上坐着,倒了杯水递给她喝。   李渡喝了两口,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往四周看了看,一切和原来一样,一点没变,连她临走时在沙发上留下的血迹都还在。   李渡低着头,面色悲戚,往事浮现眼前,情绪无法言说。   陈端成坐到她身边,把她揽在怀里,沉默了一会儿,李渡轻轻挣开他的怀抱,淡淡地说:“把这套沙发换了吧!”陈端成欲言又止,眼底有同样的痛楚,孩子一直是他心中的伤痛,做梦经常梦到有个小人儿,张开双手软软的叫他:“爸爸!”他飞奔过去想要抱住,却总是扑了个空,醒来觉得心都被掏空了。   如果不是他一步走错,现在已是妻儿在怀,孩子都该会说话了,李渡也不会在外漂泊两年,更不会遇到车祸!   陈端成低声说:“好,明天就打电话让人来换掉。”   晚餐是按照李渡的口味来准备的,烧牛肉,清炒西兰花,木耳炒大白菜,还有一道李渡已经吃了一个月,看着就想吐的骨头汤。   陈端成把肉从骨头上拆下来,骨髓掏出来,放到李渡的碗里,李渡皱着脸看半天,还是在他的殷切的注视下吃完了。   吃完饭,陈端成就把李渡抱到楼上卧室的沙发上休息,他开始收拾行李。   李渡这次带回来的衣服少得可怜,不到原来的五分之一,颜色单调灰暗,一条裙子都没没有,装进衣柜里,只有小小的一堆。陈端成回头看了看沙发上的李渡,她正抱着双臂在打盹。   尽管养了这么久,李渡还是那样的瘦,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T恤,衣服洗得半旧,隐隐泛出一层颓败的灰色,原来圆润的肩头变得单薄,背后的肩胛骨高高凸起,眼睛凹下去,深深的眼窝里阴影更为浓重,抿着嘴唇,眉心轻蹙。   陈端成望着瘦弱的李渡,叹了口气,以前总觉得自己应该是李渡的依靠,现在才明白,她才是他的依靠!她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她爱他恨他,又抛不下他,就算是恨,她惩罚的对象也是她自己!   李渡被陈端成从睡梦中叫醒,她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着陈端成,他蹲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个东西,“物归原主!”   李渡低头看见,怔住,拿手拨弄了两下钥匙,“原来被你捡去了!”   “你怎么会到海州来,并且深夜出现在那里救了我”这是陈端成一直想问的事情,那时的李渡只是个大一的学生,没理由到那么偏僻的海滩去。   李渡不想回答,但陈端成固执地盯着她,她叹了一口气,说:“我到海州来找我妈,住在同学的宿舍,后来我终于找到我妈的单位了,才知道她前几年就移民了,我很难过,就去附近游泳,然后顺手救了你,就这样!”   李渡说得轻描淡写,但陈端成还是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惆怅。   李渡知道母亲移民后,在宿舍难过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同学上夜班去了,她决定到附近的海里去游泳,大海的怀抱让她慢慢放松下来,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正在往回游的时候,她看见不远处的海滩上驶来一辆车,李渡有点害怕,悄悄地游到礁石后面,不敢出来。   这辆面包车出来几个男的,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抬了个东西扔进了海里,并且往外推了几米,几个人上车急驶离去。   面包车开得很快,几秒钟就不见了踪影,李渡看见海里有个东西一上一下,看轮廓,应该是个人。   李渡没有过多犹豫,游过去摸到了那个人,那人手脚被捆住了,她抓着他身后的绳子,费力将他拖到海滩上。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这是一个受伤昏迷的男人,头上不断往外渗血,李渡用钥匙挑开绳结,手掌使劲压男人的胸口,让他吐水,水吐了不少,可是那人还是没醒,李渡试了试他的鼻息,呼吸很微弱,她觉得如果就这样把这个人扔在这里,那么明天,他肯定就成了一具尸体。   于是她跑到附近的电话亭报了120,并且躲在一边,亲眼看着120把那人救走了。   李渡忘了带走的钥匙就是现在手里拿着这串,和李广海用的那串不同的是,多了一把同学宿舍的钥匙,救的那个男人自然就是面前的陈端成。   李渡望着陈端成,自嘲地笑了笑,“你看,我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陈端成勾着她的脖子,急切说道:“怎会没人要?你是我的手中至宝!”少顷,他眼神发愣,低声说:“我欠你太多!”   李渡牵着嘴角笑了一下:“你不欠我什么,收起来吧!”   陈端成抱着李渡的腿,把脸埋在她的柔软的胸前,贪婪地汲取她的味道。   她说不欠了,是不是代表着他们两清了,她不愿意和他再牵扯纠缠下去了?   陈端成看着李渡缥缈的双眼,恳求她:“你让我欠吧,永远欠下去,我就可以一直陪着你,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李渡两只手摊在身旁,任他抱着,叹息道:“这个世界上,谁又能永远陪着谁呢?”   陈端成心中恐慌,连声说:“那你陪我,你陪我一辈子!”他张开双臂,把李渡的头按在肩膀上,声音低哑:“我不能没有你,你走了两年,我死了两年,你这次……我也打算和你一起走的,可是你既然活过来了,我们就一起好好过,我会加倍对你好的,李渡!”   他那么爱她,甘愿与她生死相随,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呢?他不想和她一样,把爱恨都藏在心里,他就是要告诉她——他爱她,连死都不怕!   李渡抚摸着陈端成的背,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主动接触他的身体,陈端成激动得微微颤栗,用力抱紧她。   她伸进他的衬衣抚摸他,男人也瘦多了,背脊骨突出来,像一道山梁,她顺着脊骨从上面滑到腰间,动作很轻柔,说出的话却很伤人,“其实,你真的没必要这样,我一个人去哪里都习惯了,没关系的!”   陈端成攥着她的胳膊,眼中闪着泪光,恨声说:“你这么说,有没有考虑过我?你是不是以为你救过我,所以我才要还你一命?你是不是觉得我连陪你去死的资格都没了?”说到后面,几乎是吼出来的。   李渡垂下头,悲伤,难过,纠结,齐齐涌上心头,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砸在陈端成的手臂上,烫得他受不住。   可是她不想陈端成带着报恩的心态来对待她,用不着,真的用不着,她也欠他的,他也曾经对她那么好,这就够了!两个人互相放过,岂不是好?   她流着泪摇头:“我和你,谁也不欠谁,你不用陪着我死,也不用陪着我活,我一个人过就很好,你可以逍遥一辈子,何必捆在一起?”   陈端成用拇指使劲蹭去她的眼泪,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流,呜咽出声:“你教教我,怎么才能像你一样逍遥?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是你救了我,我只是……没有你我会害怕!你走了……我一个人活在世上更受罪!你这个人就是自私,总想着撇下我,我错了你也不提醒我,就那样走了,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他带着委屈控诉她的无情,他爱她,爱到骨头里,爱到命里,她却只想着恩怨一笔勾销,再无纠葛,从此,她是她,他是他,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李渡没说话,只是哭,他问她心里有没有他?她不知道!   可是在外流浪的两年里,在每一个花开的早晨,虫鸣的夜晚,她都会想起他。   想起他为她盖被,为她做饭,记得她爱吃的饼干,记得她过敏的水果,   哪怕只有一个鸡蛋也要全部放在她的碗里。   在李渡过往的生命里,从未有人这样温柔细致地对待过她,往日的恩爱缠绵,成了束缚终身的桎梏,从此再难起意,生亦无欢,死亦无苦!   恨,恨不起来,爱,再不敢爱!   你要我怎么办?   陈端成看李渡哭得伤心,心拧成了一团,把她抱在膝盖上坐着,双手环住,低声求她:“你不要和我闹了,你伤刚好,气大了伤神,要是不高兴,打我骂我都行,把我杀了都可以,只要你别生气了,我想你,李渡,想你好久了,好像一辈子这么久!”   李渡还是哭,她这两年在外就没哭过,压抑得太久,今日只觉得有说不出来的难过,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把陈端成的衬衣湿了一大片。陈端成附在她耳边,绵绵地叫她的名字,一声声长,一声声短,千回百转,叫得李渡的心颤颤悠悠,飘来晃去,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身体也不知不觉软了下来,温顺地靠在他胸前。   陈端成抚着李渡瘦骨嶙峋的背,用手掌给她擦眼泪,李渡哭了很久,好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哭到最后,她恨恨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太伤心了。李渡立时气恼起来,重重地把陈端成的手推开,瞪着两只兔子眼睛发脾气,“谁要你抱我的?抱你的吴梦雨去吧!”   陈端成暗暗叫苦,是祸躲不过,早晚李渡也会问起这个事,他硬着头皮说:“提她干什么呢?我和她就没什么,纯粹是敷衍,真的!”   李渡的表情告诉他,这话不怎么可信,陈端成急中生智,把李渡抱到床上,从枕头底下摸个东西出来,她一看,是自己忘记带走的睡裙,皱巴巴地裹成一团。李渡把裙子兜头摔到陈端成身上,“不要脸,偷偷摸摸藏我裙子在枕头下面干什么?”   陈端成一张老脸红了个透,但现在不是要脸的时候,要脸就不能要老婆,要老婆暂时就不能要脸。他手里拿着裙子,讪讪地说:“我都说了和那个谁没什么了,我想你的时候就把裙子抱在怀里……”   李渡在这方面只能用傻来形容,她自小生活在部队大院,课余时间都放在打球游泳上了,然后就是上大学做导游,身边没什么朋友,和陈端成在一起也是正常的欢爱,所以男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根本不懂。   她厉声喝问他:“你抱我裙子和吴梦雨有什么关系?”   李渡不问还好,一问陈端成全身燥热,怎么解释呢?无从启齿啊!   他挨挨挤挤地坐过去,拉着李渡的手,没皮没脸地笑:“我没碰过她,我就想你,想你的时候,就抱着裙子……”说着,就把李渡的手往身下凑,“你摸摸,就这样子……”   李渡被气得七窍生烟,太无耻了!她用力把手抽回来,陈端成抓住不放,混乱中他将她紧紧抱住,堵住她的嘴,使劲地亲吻她,伸出舌头挑逗她,两人的气息喷在一起,身体渐渐滚烫。   李渡脑子里稀里糊涂的,什么时候衣服被脱光了都不知道,对面的陈端成精赤着身体,眼角眉梢蕴含了无限情意,黑黝黝地望着她。李渡在这缠绵的凝睇中,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抚在他胸膛上,埋头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唉……”   陈端成心尖一颤,眼底迸出漫天星光,俯身在她发心悄声说道:“好久没做了,我轻些,你要是受不住了就告诉我!”他曲腿坐在床上,支撑住李渡的伤腿,握着她的腰,小心地动作。可陈端成本是久旷之身,怀里又是朝思暮想了两年的人,一进去哪里还忍得住?一上一下间,渐渐便有些放纵,李渡被他弄得又酸又麻,只能紧皱着眉头轻声吟哦,陈端成听到,如闻纶音,更加卖力,一边吻着她的脖子,一边含糊叹道:“真舒服……你舒服么,乖乖?”   李渡腿伤未愈,陈端成没敢久战,在快要攀顶的时候,猛然把李渡托起来,喷在了她的肚子上。   李渡微微抽搐着身体,有气无力的叫道:“你干什么呀?”   陈端成一手托着李渡,一手探到床头柜上扯了纸,替她擦拭身体,“你不要吃药,那样不好,现在你也不能怀孕,身体会吃不消的,明天还是买几盒避孕套放在家里吧,等过上个把月,身体完全好了,就可以不用了!”   李渡软软地躺在他怀里,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完全走了样,本来是满怀愁绪地要分手,现在居然还做了那种事!她一头埋怨自己脑子糊涂,一头暗骂这个人太奸诈!   这么一想,李渡的表情就十分的不善良了,立着眉毛,鼻子直往外哼冷气,陈端成一看这势头,马上把李渡抱到洗手间,嘴里哄着:“累了吧?我给你洗澡,洗了澡咱们好好睡一觉!”   李渡心里涌上异样的情绪来,挠得心窝子不上不下的!这千不该,万不该的事情也做了,眼看大势已去,她也懒得矫情挣扎了,索性舒舒服服地躺在浴缸里享受盼望已久的热水澡。   洗完澡上床,陈端成紧贴着她的背,轻声絮语:“你以后不要再提什么一个人的话,我们俩好好过,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该生气就生气,要打要骂都随你,就是不能憋在心里不让我知道。”   李渡沉默半晌,冷笑一声:“谁要和你过日子?哪天被你卖了都不知道!”   陈端成避重就轻,拦腰抱住她,轻佻地说:“怎么又不和我过啦?刚才还乖乖的让我疼呢!”他惯用这一套,巧妙地四两拨千斤。   李渡羞愤,用胳膊肘推开他,“你睡不睡?不睡就滚出去!”   陈端成又贴上去,抱着她的肚子,喟叹道:“我今天舍不得睡呢,跟做梦似的,这么久了,终于又能抱着你睡觉了!”   李渡认命了,任他抱着,闭着眼睛装睡。陈端成两只眼睛在黑暗中直冒绿光,一会儿亲亲她的脖子,一会儿亲亲她的肩膀,肉麻话大筐大筐地往李渡耳朵里倒,她听得烦死了,折身坐起来,“你啰啰嗦嗦干什么?尽说些这样的话,我走了两年你就学了这个?”   陈端成呆滞一下,说道:“两个人在床上么,自然是什么话都说的,你这也听不得,那也听不得,以后几十年还怎么办?”   李渡沮丧地跌回枕上,“我听不了这个,倒牙!你找听得了的人来听吧。”   “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再不会同旁人说的!”   李渡在絮絮叨叨的情话中睡着了,陈端成自己折腾到半夜也睡不着,怕影响她睡觉,他干脆下床搬了个椅子,坐在李渡身畔,微笑着凝望她的睡容,幸福蔓延到全身。   夜幕中月一半,云一半,淡烟笼月,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那澄澄月华,轻柔的照在爱人熟睡的面庞上,一切都不同了!      ☆、第 39 章   李渡早上醒来,陈端成还在睡觉,脑袋伏在她的肩上,一只胳膊垫在她颈下,另一只手横抱着她,揣在她睡衣的兜里。   李渡满脸纠结地望着沉睡中的他,其实就算是以前,她也不恨他,毕竟对于一个男人来讲,奋斗了半生的事业的确如同于生命,何况那还真是他拿命换来的。她恨的是自己,恨自己没出息,为什么他那样对她,她还是要爱他呢?   现在,他为了她,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看得到的是一夜白头,风霜满面,看不到是两年的相思苦熬,生死关头的不离不弃——唉!她羞耻地发现,不需要他的强迫,自己心里居然又开始蠢蠢欲动地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   李渡眉眼低垂,把身体侧到一旁,她一动,陈端成就醒了,眼睛还闭着,手就摸过来把她搂回到胸前,沙哑地说:“怎么醒这么早,还以为在医院哪?”他把眼睛虚虚睁开,满足地莞尔一笑,“咱们回家了,李渡,这是在家呢!”   李渡见他闲适笃定的模样,本想挤兑他一句,话到舌尖滚了几滚,却说道:“你耽搁了这么久没去公司,还是赶紧上班去吧!”   按说陈端成是应该去公司的,此时的海州和两年前相比,人事调动很大,孙书记调到省里去了,新来的梁书记和宋长胜关系搞得很僵,刚开始是貌合神离,矛盾重重,一个要新官上任三把火,一个是揽着权利不放手,后来竟然发展到开会时互相拆台,互相攻击,下面的官员怕站错了队,工作都没法开展了。混乱的情况引起了省里的震怒,一通背景大PK后,梁书记站稳了脚跟,宋长胜到邻近的一个穷省任了个闲职,算是副省长待遇,其实手里没了实权,就是等着退休了。   宋长胜调走了,吴庆声没了后台,受到了有意无意的排挤,他也想明白了,大幅度的减少了开发的项目,听说是想要结束掉生意,全家移民到美国和女儿汇合,这样一来,隆鑫就成了海州地产圈的老大。   梁书记把宋长胜挤走了以后,就开始在海州大展拳脚,原来的棚户区要全部拆掉,搞成CBD中央商务区,原来的住户当然要重新安置,而安置房项目稳赚不赔。这个项目,过不了多久就要招标,腾达就不要肖想了,隆鑫倒是很有机会,郭文洋已经着手准备标书了。   算了,还是先让郭文洋顶一阵子吧,公司有事的话可以去去就回来。李渡明显还有些赌气,如果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忙于工作,一不留神她又跑了,那可真是……   陈端成看起来睡眼惺忪,其实脑子里清醒得很,把事情想得明明白白的。   “公司没什么要紧事,等你腿完全好了再去!”他坐起来,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胳膊,然后翻身下床,顺手扯了被子盖住李渡的肩膀,“你多睡一会儿,我去看看早餐吃什么!”   “你爱去不去,等过段时间我就回宁庆了!”李渡口是心非的嘟哝了一句,转头又睡了。   陈端成怔楞在床边,嘴唇翕动了几下,叹着气下楼了。   李渡陷入了爱与自尊的矛盾之中,无法接受自己内心的转变,虽然没说要走,但也不肯说留下来,每天看书睡觉,就是不太搭理陈端成。陈端成心里没底,只好天天守着她,监督吃饭,陪着散步,有时到公司,不过几个小时就回来了,李渡看不过去,说了几次,每次陈端成都搪塞她公司没什么事,不用去那么勤。   李渡回海州后个把星期,就脱离了轮椅,自己能走路了。本来不想出门,被陈端成强拉着上街买了几次衣服。他尽挑些颜色鲜艳的裙子,李渡嫌太扎眼了,穿不出去,可陈端成非常固执,一定要买艳色的衣服,“年轻姑娘么,穿那么老气横秋做什么!”   这样又过了几天,陈端成还是不去上班,李渡在早餐时抱着一杯咖啡,闲闲地问:“你打算一辈子都不上班啦?”   “过几天就去了!”陈端成正在给她烤面包片,整个楼下都弥漫着小麦的焦香,“面包抹黄油还是果酱?”他问她,   李渡选了黄油,笑道:“哦,今天我打算让韩小春过来玩,晚上一起吃饭吧!”,陈端成还算老实,把以前的事情都交代了,除了U盘的事,他觉得太龌龊了,怕污了李渡的耳朵。   陈端成抹黄油的手停下来,几秒钟后说:“不说想不起来,今天公司还真有事,晚上估计回得晚,你和她吃吧,我让阿姨多买点菜。”   他转到厨房去叮嘱了保姆几句,上楼换了衣服,有模有样地出门上班去了。   他可不敢和韩小春一张桌子吃饭,见面都嫌尴尬!   李渡给韩小春打了电话,没说什么,就说自己回来了,让她过来玩。   韩小春很惊喜,放下电话半个小时就到了。   其实李渡一说地址,韩小春就猜到了七八分,那个小区是海州出了名的高档楼盘,等闲人根本买不起,也就是说,李渡和前男友又和好了!   李渡专门到小区门口接的韩小春,进门了也没在客厅坐,直接带到了楼上卧室,她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只是一个劲的望着韩小春笑。   韩小春也笑,四周看了看,注意到梳妆台上摆着的护肤品,大大小小的十来件,那个牌子的东西,一小瓶就是两三千,就连李渡身上看似朴素的棉布睡衣,下摆处小小的绣标也显示着不菲的价格,看来男人对她还是很疼爱的!   韩小春心中有了数,转头问李渡这两年都干嘛了?李渡拣着说了些,车祸的事略略提了提,倒不是想隐瞒,只是不想韩小春为她难过。   但韩小春还是惊着了,一个劲地问细节,李渡打着马虎眼笑道:“就是骨折而已,早都好了,不碍事的!”她把裤腿挽起来给韩小春看,还站起来跳了几下,“你看,一点不影响,能走也能跳!”她长胖了一点,脸色红润,和上次离开时的骨瘦如柴判若两人。   韩小春拉李渡坐下,替她把裤腿放下来,李渡望着韩小春胖乎乎的手,眼中隐有泪意,说实话,以前她和小春也就是比普通朋友好一点而已,没想到小春能这么仗义,强为她出头,心中自然感概万千。   李渡把头依恋地靠在韩小春肩上,用肢体上的亲昵表达对她的谢意。韩小春倒不习惯了,推推她的脑袋,笑话她:“哎,别靠错了啊!”   李渡没做声,就靠着她,像是向姐姐撒娇的妹妹。韩小春看这样子,暗道莫不是受了委屈又不好说,她问道:“他……和那个女的没再来往了吧”   李渡蹙眉,还是照实说:“应该没有,那个人去美国了。”岂止没有来往,估计陈端成现在看见吴梦雨都得绕道儿走!   “既然是这样,那就是断了!”韩小春想起那次和陈端成见面的情形,斟酌道:“上次我和他说你小产的事,他反应挺大的,站都站不稳了,看起来还是挺爱你的,可是为什么又和那个女的……”   韩小春掩饰地笑了笑,问李渡:“他对你好吗?”   李渡把身体缩进沙发,抱着膝盖,怅惘道:“他对我挺好的,这次我出了事就是他一手照料,没有半点不耐,可我一想起以前,总觉得好像蒙了一层灰似的,不愿意和他说话。”   韩小春干脆地问她:“你就说你还爱不爱他吧?”   这一问就不好回答了,爱不爱呢?李渡叹了口气,韩小春一看,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就是还爱呗!   李渡是个内有傲骨的人,对过去的事难免耿介,即便还爱着对方,面上也是冷冷的。但韩小春是过来人,看问题的角度又不同,李渡孤身一人,性格倔强,难得有人对她如此呵护,就算是以前生了罅隙,男人犯了错,可也得给人改正的机会不是?若是冷了男人的心,凭李渡的性格也很难再爱上其他人,那便是真的孤独一世了   当下韩小春沉吟道:“人么,孰能无过!你心里老揪着过去的事,自己也难受,让你和他分手恐怕更难受,要不然你上次不会这么伤心了!”   李渡眉头压得低低的,没否认,专注地抠手指甲,眼看又要把指甲撕出血了,韩小春皱着眉把她的两手分开,说道:“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看怎么过了,你非要拧巴着过,那是什么?那是矫情!人家等了你两年,你出了事,衣不解带的伺候,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就是有错,也该揭过了!”末了,韩小春语重心长地说:“李渡,你要惜福,不要失去了才后悔!”   李渡眼望着地下,幽幽地问韩小春:“小春,你觉得我有福气吗?”   韩小春把李渡的身体扭过来,和她面对着面:“你当然有福气了,天资聪颖,长得漂亮,男朋友又娇惯你,我都嫉妒死了!”韩小春咬牙瞪眼,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还在李渡的脸上拧了一把。   李渡不好意思起来,小声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笨死了!”,她脸上浮着红晕,眼底羞涩。   韩小春接过话茬打击她:“你是有点笨,典型的高智商低情商!”   李渡叹了口气,点头承认:“是啊,我觉得那些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怎么办?”她皱着鼻子,苦恼地说。   “哪些话?不会说我来教你,这有什么难的!”韩小春乐于向李渡传授经验,不知道这是不是已婚妇女的通病。   李渡又不愿意说了,难道还要像那个人似的,把甜言蜜语拿来下饭么?她问起了王远辉,“辉哥现在怎么样啊”   韩小春语气冷淡,“哦,他啊,不在海州了!”以前韩小春被客人投诉,王远辉停了她一个月的团,最后还是李渡求情才算完事。王远辉挺厉害的,公司导游都怕他,可他唯独对李渡和颜悦色,公司里一度还流传他喜欢李渡,后来时间久了,才没了这种说法。   “啊,不可能吧,老板愿意放他走?”   韩小春笑了一下,有点古怪,“就是老板把他架空了,他才走的,听说自己搞了一个旅行社。”   王远辉聪明能干,就是颇为自负,这些年为老板开疆辟土,立下了汗马功劳,公司做大之后,他在行为举止上就没那么注意,比老板还露脸,最后落个黯然出局是正常的。   李渡叹气,“其实走了也好,再怎么卖力,也是替他人做嫁衣。”   韩小春使劲地撇嘴,“你不知道,他在公司也没少挣,谁要想出好团,都得偷偷给他塞钱。老板想用他的时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用了就两只眼睛全睁开了呗!”   “啊?”李渡很惊讶,她是真不知道,她也从来没给过钱。   “你想想看,公司那些好团是不是就那几个人出?你还当是人家业务能力比你强啊!”   的确是那么回事,王远辉虽然没给她排很差的团,但好团也不多,   “你啊,稍微对你好点的人你就念念不忘,真为你卖命的人你还爱答不理!无非就是仗着人家爱你呗!”韩小春骂起李渡来是一点不客套,客套了不行啊,李渡一天到晚冷着个脸,万一男人哪天不干了怎么办?   李渡听了这话,心中异样震动,他还当真是为她卖了命呢!她后来自己也发现了,她的一套睡衣和一双鞋不见了,她醒来时看见他穿的那身西服也不见了,显见是被那个人嫌不吉利给扔了!   韩小春说了半天喉咙都干了,四处找水喝,李渡赶紧把床头柜上的果盘拿过来,韩小春吃了几颗葡萄润润嗓子,一副教书育人的派头,李渡正襟危坐,虚心受教。   教育持续了一下午,李渡听得很认真,她的身边从未有过年长女性的引导,韩小春的话对她来说无异于醍醐灌顶,也许因为谈话的对象是韩小春,也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反正就是受完训心情还很好,浑身舒泰,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   晚饭很丰盛,七碗八碟铺了一桌子,除了保姆买的,还有陈端成打电话让酒楼送过来的菜,他人虽不敢露面,但礼数还是周到的。韩小春没客气,一盘清烧鱼肚几乎全是她吃的,吃饱喝足后,韩小春摸着肚子问李渡:“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李渡胃口小,早吃完了,陪着韩小春在喝汤,一碗青菜汤喝下肚才慢悠悠地说:“没想过这事。”   韩小春来了气,沉脸训斥道:“说你一下午了,一点长进没有,赶紧结吧,别磨蹭了,你都快三十了!”   “我才二十七!”李渡欲哭无泪,有那么着急吗?好像她嫁不出去一样!   韩小春不容她辩驳,铿锵有力地总结:“那也是快三十了,女人一过三十就不值钱了,你得抓紧!”她瞥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的保姆,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说:“人家有钱有貌的,不知道多少人惦记呢,你别大意了!”   李渡瞬间感觉自己成了夜市上的打折货品,韩小春正在大声吆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清仓大甩卖了啊!” ,摊前只站了一个买家——陈端成,背着双手沉声问:“老板,能再便宜点么?”   卖家着急,其实买家更着急,陈端成心神不宁地在办公室待了大半天,啥也没做,一直在忐忑不安地冥思苦想:   韩小春对李渡好,他感激,可她哪知道李渡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如果韩小春因为上次的事情而抱有成见,随便挑拨几句,那就是……妥妥地闹分手啊!   陈端成自己的事情还没想明白呢,郭文洋又失魂落魄地跑来求安慰,他最近失恋了,原因是林铃的父母不知道听谁说了郭文洋漫长而斑斓的恋爱史,死活不让女儿嫁给他,林铃拗不过,和他提分手,俩人不见面不接电话已经一个星期了。   郭文洋刚进去,看陈端成的架势是要回家,车钥匙都拿手上了,他更加难受了,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当下便阴阳怪气地说:“怎么,又要赶着回家伺候你老婆吗?陈总!”   陈端成顿住,坐回到椅子上,“不,我不回家,今天李渡和朋友在家玩,我也轻松轻松,去酒店泡温泉,你要去么?”   郭文洋摇头叹息,“没心情啊!”表情十分忧伤。   陈端成理解地笑笑,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酒店我去过的,前台有个女孩子长得还可以,皮肤很白,眼睛也大!”白皮大眼,正是郭文洋喜欢的那一款哪!   郭文洋眼睛里有了火星儿,“真的假的?”   “你可以不信,别后悔就行了!”他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掸掸衣服。   郭文洋乐出了声:“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啊!”   郭文洋和陈端成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终于到了温泉酒店,一路上郭文洋不停埋怨太远了,又嘀咕那个女孩子的长相能否对得起这番跋涉。   陈端成作为唯一的听众,不断地鼓励他,“一切付出皆有回报!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兴冲冲地走到前台,郭文洋楞了,办理入住手续的姑娘眼睛是大,但那皮肤--放在黑人里确实够白的!他傻了眼,问陈端成:“你不说很白吗?这都黑得找不见人了!”   陈端成示意他稍安勿躁,悄声说:“不是这个,一会换班才是,我知道,都来好几回了!”   陈端成让郭文洋先回房间,他留在总台办手续,于是郭文洋兴奋地回房间洗白白去了。   郭文洋洗完澡,陈端成还没回房间,打电话,关机!   他只好穿戴整齐到大堂看看,   到了大堂,没有!   到了停车场,连车都不见了!   问前台,给他一张纸,   上面写着:我走了,记得明天退房!   陈端成,我*操*你大爷!   陈端成快马加鞭地赶回去,到家快十点,韩小春已经走了,李渡不在客厅,楼上的卧室亮着灯。   李渡歪在床头,翘着脚丫在看书,乌油油的头发还带着潮气,陈端成走过去摸了摸:“怎么又不把头发吹干?”李渡懒懒地说:“吹了,一会儿就干了!”   “韩小春走了?”   李渡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陈端成讪笑着坐在床畔,掀开被子把李渡的光脚丫盖住,“你们聊了一下午啊?”   李渡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然后就没了。   陈端成接不上话,急得抓心挠肺的,李渡低头看书,专心致志。   他抻着脖子等了一阵,看她没有反应,唉声叹气地就要去洗澡,忽然想起了包里的东西,连忙掏出来,递给李渡。   李渡一愣,接过袋子,低声问他:“你这么晚回来就是去拿饼干去了?”   “上次你让我去拿,可是我拿回来你已经走了!”那真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回忆,带着伤痛与血腥,他闭眼缓了缓,重新睁开眼睛,凝眸望着她,“这次我要看着你吃。”他把饼干从袋子里拿出来。   李渡按住他的手,摇头,“现在我不想吃!”她把纸袋子拿在手里,把封口细细地卷起来,又打开,又卷起来,眼睛失神,动作紧张,仿佛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陈端成心跳如雷,把李渡的双腿抱住,急促说道:“不管她和你说什么,你也不能走!”   李渡抬头,眼中闪过错愕,复又轻笑一声,陈端成敏锐地捕捉到,带着薄怒低喝:“你当我真的管不住你?”   李渡一撒手,饼干落到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声音,松脆的饼干碎成几块,她笑笑,惫懒地靠回床头,轻飘飘地说:“我要走你管得着吗?”   李渡的表情很可恶,眉眼上挑,嘴角若有若无地冷笑,陈端成恨极,一口气堵在胸膛顺不下去,手轻颤,指着她,“你敢走,你走我就打断你的腿!”   李渡不急不恼地把腿伸直,抬抬下巴,示意陈端成可以动手了。   陈端成缓缓站起来,暗沉沉的双眼阴鸷地盯着李渡,身上肌肉块块隆起,一触即发!   李渡歪着脑袋看他,仿佛在思考他到底会不会动手,陈端成强忍怒气,脸上肌肉微微抖动,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胶着,不避不让,过了很久,陈端成长长地叹息,阖下眼皮,走进洗手间,门锁轻轻地“咔哒”一声,反锁了。   陈端成心力交瘁地撑在洗脸台边,明亮的镜前灯把鬓间白发暴露无遗,他伸手,触摸镜中的自己,那个可怜可悲可笑的人!   到底要怎么做,她才能原谅他呢?   她那样的性格,也许无论他怎么做,她终其一生都不会原谅他了吧!   陈端成想抽支烟,但烟在楼下,李渡是不喜欢他在楼上抽烟的,他苦笑一声,懒懒地倚在门后,看地上那个寂寞的影子。   身后传来敲门声,陈端成没动,声音停止了片刻,又开始响起来,他对着影子问:“有事么?”   “你把门打开!”   李渡始终不走,隔着门能听到她清浅的一呼一吸,对峙了一阵,陈端成终于转身把门开了,李渡站在门口,没往里进,手里拿着他的睡衣,往前送了送:“你的衣服。”   陈端成不接,直挺挺地站着,李渡又往前送了送,他突然发了狠,抓起睡衣掷到地上,手一带,把李渡卷到怀里,死命地箍住,凶狠地说:“你敢走,你敢走!”反反复复只有这一句,他也只会说这一句。   管她原不原谅,便是绑,也要把她绑在身边!   陈端成抱得太紧,李渡的骨头都快挤到一起了,她挣了挣,挣不开,于是她不挣了,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踮起脚尖和他脸贴着脸,轻声说:“我爱你,陈端成!”   我爱你,陈端成!还有什么话会比这一句更美,更动听?   它是沙漠的玫瑰,它是冰崖的雪莲,它是海底的珍珠,   陈端成披荆斩棘,历尽千辛也无缘见得,   现在却就在耳边回响,   我爱你,陈端成!   所谓天籁,不过如此!,   陈端成喜极而泣,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李渡说:“不,你不知道!”   她仰起脸,委屈地说:“我爱你,比你爱我更早!”   “我在海边遇到你,你的头上有伤,往外流着血,我觉得你和我一样可怜,我看着你被抬走,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死,我总是想起你。”   “后来我毕业了就在这里做导游,一直没有遇见过你,我以为你死了,那天晚上,我在车上认出了你,我很高兴,就跟你走了。”   “你对我一直很好,但我不敢说我喜欢你,要是你哪天不对我好了,我就会走的!我到了法国,每天都想起你对我的好,我不想读书了,可我不能回海州,我怕你结婚了!”   “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你头发都白了,我很难过,可我老是忘不了起你和吴梦雨抱在一起的样子。”   李渡越说越生气,泪珠儿吧嗒吧嗒往下掉,她抽泣着大叫:“我再也不理你了!”   陈端成手足无措地替她擦眼泪,“我现在知道了,你爱我,比我爱你更早!幸好,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我没有错过你,我会慢慢弥补你!”   “我不要你弥补我,只要你爱我,不许你再丢下我!”李渡扁着嘴,泪眼婆娑。   陈端成钝痛,双眼笼着雾气,低声道:“我爱你,只爱你一个,我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我没有妈妈,现在又没了爸爸,陈端成,我只有你了!”她扑到他肩上,嚎啕大哭。   她终于放下了所有防备,把最柔软的心呈现在他的面前,把深藏已久的秘密和盘托出,付与他一直渴求,但一直求而不得的彻底信任和依赖。   陈端成心都快碎了,扶住她的肩膀,凝视着她,慢慢地说:“你不止有我,我们还可以生一个宝宝,你做妈妈,我做爸爸,我们爱他,把他养大,你可以教他游泳,教他打球,我来挣钱,我来做饭,我们就是一个完整的家!”   李渡把脸埋在他的胸前,不肯抬头,陈端成摸到她的后背一片濡湿,脖子上都是汗,便放水给她重新洗澡,一直到洗完上床,李渡还在抽抽搭搭地哭,陈端成吻去她的眼泪,拍她的背,温柔地安慰她,直至入睡。      ☆、第 40 章   第二天早上,陈端成被刺眼的阳光唤醒,满室清辉,空气中有太阳的味道,干燥温暖,李渡趴在他腋下,睡得正香,发丝闪着金光。   他唇边浮起微笑,凑近李渡的耳朵,“起床了,李渡!”   李渡感觉耳朵痒,换了个地方,继续趴着睡觉。   陈端成把她抱在自己的肚子上左右摇晃,李渡被颠得半醒,发了起床气,含含糊糊地威胁他:“你敢再动我就打你了!”   不提就算了,提起来陈端成就撮火,一巴掌拍在李渡的屁股上:“你昨天晚上故意惹我生气好玩么?”   打得不重,但是也不轻,李渡一下子从他肚子上弹起来,傻傻地说:“你干嘛打我?”,她撅着红润的嘴唇,一副懵懵的娇憨模样,起床气也没了。   “你就不怕我真的把你的腿打断?”陈端成指指她的腿,“还故意气我!真是坏得没边儿了!”   李渡抿着嘴笑,把脚踩在他的腿上,“你要是……把我的腿打断了,就得赔我一辈子!”她脚下用了点劲,又没舍得太使劲,摇摇晃晃踩了两下,没想到陈端成抬腿一勾,她尖叫着跌下来,被他稳稳接住,俩人鼻子碰鼻子,气息相接,他含笑看她:“赔一辈子哪够本钱,那就是个利息。”   “下辈子么……”李渡翻身,仰面躺在旁边打着哈欠说:“那我就不认识你了!”   陈端成坐起来,捞起她的手放在胸前:“我认识你,我来找你!”他把她往身边拢了拢,“今天天气真好,很适合结婚呢,李渡。”   天气好就适合结婚,那天气不好是不是就适合离婚啊?李渡腹诽,但不敢说出来,“不干!”她咯咯地笑:“可别砸你手里了!”   “你听错了,是我砸你手里了。”陈端成说风就是雨,马上打开柜子翻衣服,给自己选了一套藏蓝西装,给李渡挑了一件洋红色的外套,“今天就得趁热打铁,回头儿你要不认账了,我找谁说理去?”   李渡把脸埋在枕头里,双脚乱蹬,“不去,就不去!”陈端成偏喜欢她耍赖的样子,觉得这才活泛,他拉她起来,一手一脚地给她换衣服,“你要乖一点,结了婚老公就带你回宁庆!”   李渡打了个哆嗦,“这还没结婚呢,你就成我老公了,脸皮可真厚啊!”   这种话对陈端成来说就当是打情骂俏了,“早就是了!”他笑得春风满面,挥手强调道:“从认识你的那一天起!”   民政局里,陈端成填了表格,出示证件,照片……等等!还没照片呢,又赶紧拉着李渡在隔壁的小相馆里照了快照交过去,办事员“啪啪”一顿盖章,大红的结婚证就到手了!   陈端成捧着结婚证,在李渡的脸上啄了一下,“现在我们就是夫妻了,老婆!”李渡拽他的手,示意有人看着呢,陈端成满不在乎,“怕什么,人家见得多了!”他还特意对办事员笑笑,“对吧?”那人配合地重重点头,“对,见得多了!”   手续办完了,就该商量婚礼的事情了,李渡坚决不同意举办婚礼。   “婚礼都是办给别人看的,我穿着婚纱,化着浓妆,像猴子一样被人围观,脸都笑僵了,你带着红花,说些虚伪的套话,感谢各位来宾,感谢各位朋友,感谢CCTV,感谢MTV,你真的觉得那样有意思”   “……”   陈端成转头一想,他和李渡都没有父母了,办也是给外人看,不办也罢!   婚礼不办,蜜月也去不了,因为李渡身体初愈,陈端成怕她太劳累了。   但双方父母的坟墓是一定要去拜祭的,他们先去了陈端成父母的合葬墓。当时陈端成的父亲死了以后,他母亲就准备好了自己的归宿,俩人葬到了一起。   坟前看起来很干净,没有杂草,陈端成本家的亲戚常在打扫。   陈端成拉着李渡的手,跪在坟前磕头,   他说:“爸爸,妈妈,这是李渡,是你们的儿媳妇,我爱她,和她在一起很高兴,我们会早点给你们生个孙子孙女,你们放心吧,我们过得很好!”   李渡说:“爸爸,妈妈,我是李渡,我爱陈端成,我会好好和他过日子,早点生个孩子!”   回去的路上,李渡呆望着窗外的景色,现在已是初冬,可海州天气仍然温暖,路旁有大片的蔬菜基地,一对乡下夫妻正蹲在地头,捧着大碗吃饭,女的似乎夹了什么菜放进男的碗里,男的又夹回去,车子很快驶过,李渡扭头追着看了一会儿,直至夫妻的身影彻底从视野里消失。   “看什么呢?这么感兴趣!”陈端成侧脸问她,   李渡温婉笑道:“没看什么。”她转头回来,低声说:“我们死了以后,也和爸爸妈妈一样,葬在一起吧!”   陈端成这次没有生气,他和李渡四目相对,轻握住她的手,说:“好!”   过了两三天,陈端成就和李渡一起去了宁庆,没人来接,李渡谁也没告诉,打车回了老家,用李广海生前用过的小兔子钥匙开的门。   李渡已经有两年没回去了,尽管走时已经把门窗紧闭,还是有不少灰,陈端成和李渡放下行李就开始打扫卫生,整整擦洗了两个小时。   做完卫生就是下午了,李渡顾不得疲累,一定要当天就去给李广海上坟。   照片上的李广海身着大校戎装,不怒自威,浓眉下的双眼炯炯有神,坟前有几束残败的菊花,大约是李广海生前的战友和同事祭拜时留下的。   陈端成和李渡一起把坟前清理干净,来的时候,陈端成问李渡要不要买一些鲜花,李渡说不用,父亲生前不喜欢这些虚礼。   陈端成先跪,“爸爸,我是陈端成,已经和李渡结婚了,谢谢您把李渡教得这么好,我一定会好好对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说完,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李渡跪下,刚开口叫了一声:“爸爸…”就已泣不成声,泪湿满襟。   李广海一生孤凄,唯有李渡陪伴左右,父女俩相依为命,他对前妻的背叛只字不提,对兄长的夺爱含恨却缄默,把李渡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抚育长大,宽厚包容,这份胸襟,用天高海阔来形容也不过分!   只是,李渡还没有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斯人就已远去,教她如何不悲痛?   李渡哭得肝肠寸断,陈端成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宁庆的气候比海州冷多了,李渡就这么跪在寒风中一直哭,脸被冻得通红,他劝道:“你的腿才刚好,跪久了受不住,爸爸也会心疼的!”   陈端成把李渡扶起来,走了几步,李渡挣开他的手,又返回到李广海坟前,泪水滴到墓碑上,她抚着墓碑说:“爸爸,他对我很好,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   李渡没有对陈端成说起亲生父亲的事,在她心里,就只有李广海一个父亲,那个人么,无足轻重,轻到李渡提都不想提。   晚上,李渡和陈端成挤在她以前的小床上,只开了一盏台灯,黄色的灯光温暖地包围着床头,两人在灯下翻看李渡上学时的照片。   李渡照片很少,大多是参加比赛得奖时的纪念照。   有一张是少女时期的李渡,又高又瘦,鬈发梳成马尾辫,穿着运动服,站在领奖台上,虽然手里捧着奖杯,但脸上没有笑容,倔强地抿着嘴。   躺在陈端成身边的李渡,隐隐透着一抹得色,指着照片说:“这是我高二的时候,在市运动会上,打了女单第一,教练给我照的,后来教练说,你得了第一还不笑,那得第二的就该哭了!”   陈端成转头看她,暖气烘得李渡脸上红扑扑的,嘴角翘起,   他吻她的眼角,“你笑起来好看,像朵花儿!”   李渡爬到他身上,下巴抵着他的胸膛,“可是等我老了就不是朵花儿了!”   陈端成笑,胸膛的震动传到李渡的下巴上,“等你老了也是朵花儿,我就成根光秃秃的树枝了,你还怕什么?”   他们回去的第二天,姜志就听说李渡回来了,还带着新女婿,他兴冲冲地跑来,请李渡夫妻吃饭。   李广海对姜志有知遇提拔之恩,宴席自然不会马虎,设在宁庆最高档的酒楼里。一番推杯换盏之后,陈端成和姜志竟然越谈越来劲,称兄道弟起来,李渡不由得暗暗佩服陈端成的社交手腕,和谁都能谈得来,不像她,坐在一边跟个木头人似的。   在宁庆的时间里,陈端成和李渡远离了喧嚣浮华,过着琐碎的生活,一起买菜,一起做饭,一起打扫卫生,说是一起,其实大半都是陈端成做,李渡在一边看。晚上,外面天寒地冻,屋里温暖如春,夫妻俩坐在被窝里打扑克,输了就……呃,脱衣服,常常是陈端成扑到李渡身上作势扒她衣服,李渡死死拽住不放手,两个人笑成一团。有时候陈端成会故意逗她发脾气,李渡不依不饶地一定要打他几下,被打的人也高兴,被逗的人也高兴。   住了一个多月后,郭文洋给陈端成打电话,说了很久。   郭文洋为什么给陈端成打电话呢,因为回迁安置房的项目开始招标了,陈端成必须得回去了。   陈端成和郭文洋打电话的时候,李渡在吃面,煎蛋面。他电话打完,她的面也吃完了,李渡心不在焉地把空碗端到厨房去,丢下一句:“明天我们就回家吧!”   第二天中午,陈端成把李渡裹得严严实实的,登上了宁庆飞海州的飞机。   回到海州,陈端成就上班去了,这个安置房的项目是稳赚不赔的,参与竞标的公司很多,虽然隆鑫的优势最明显,但也不能大意,他一般都是在上班时间把工作紧锣密鼓地完成,应酬的事就交给了郭文洋。晚饭回家吃,吃完和李渡散步到附近的公园,再散步回来,看看电视,到了十一点就上床睡觉。   快过春节的时候,保姆趁着周末,请了两天假,周日陈端成就自己早起准备早餐,用新鲜的虾仁做的虾粥。   李渡坐在餐桌旁,撑着下巴发愣,陈端成催她赶紧喝粥:“趁热吃,凉了就腥了。”   “我现在就觉得很腥,闻着恶心。”   陈端成念叨她不好好吃饭,胃闹了毛病,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后来就上升到批评李渡的饮食习惯了,“你老是一大早就吃什么蔬菜沙拉,水果沙拉,冷冰冰的,能好吗?”他一向不喜欢李渡吃冷食,觉得伤胃,结婚后连酸奶都不给她买了。   李渡皱眉听着,胃里难受,没力气反驳他。   念叨了一会儿,陈端成觉得不对,问她:“你这个月那啥来了吗?”   李渡对这些有点稀里糊涂的,想了半天,“我……不记得了!”   她从小没有母亲,对女孩子的事情几乎是一窍不通,也不记得日子,反正肚子痛就是要来了,肚子不痛就是没来,所以上次怀孕她自己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陈端成匆匆出门,一会又匆匆回来,递给李渡一把东西。   李渡接过一看:测孕试纸,“你知识挺渊博的呀,这个都懂!”她疑惑地说,   陈端成一脸不屑,“小学生都懂,就你啥也不知道,还国外回来的呢!”   “我到国外又不是去上生理卫生课去了,干嘛懂这个啊!”   一把试纸李渡全都用了,结果都一样——两道杠,中队长。   陈端成坐下又起来,起来又坐下,决定还是要到医院去,李渡伤刚好了没几个月,又小产过,不立即检查觉都睡不好。   俩人出了门走到电梯里,陈端成发现刚才慌里慌张的,没拿车钥匙。   李渡坐着电梯下楼,陈端成回去拿钥匙,等了几分钟,陈端成来了,手里还是没拿钥匙,   李渡问他:“你不会又忘了吧?”   陈端成说:“没忘,我只是想起来医院的车位少,不好停车,我们打车去!”   打车就打车,陈端成牵着李渡的手往外走,走了一小段,李渡停下,把陈端成的手抓起来仔细看,他那双手抖得厉害,根本开不了车!   李渡凉凉地说:“我怀孕把你都吓成这样了?”   陈端成淡淡地答:“你不懂!”   检查的结果是李渡怀孕八周,母子都很健康,可以看到孩子的胎心在搏动。陈端成没有太激动,看起来很严肃,向医生问了注意事项后,一路沉默着回了家。   到家保姆已经回来了,正在做午饭,看见陈端成默不作声,李渡没精打采,以为两口子吵架了,也不敢问,偷偷瞄了几眼就钻进厨房了。   李渡草草吃了几口饭就上楼躺着休息,陈端成在床边坐着,目不转睛地看她,李渡有点烦,“你这么盯着我,我怎么睡觉?”   陈端成把衣服脱了上床抱着她,“那我陪你睡!”睡了一会儿,两人都没睡着,李渡嫌他抱着自己太热,让他躺过去点,陈端成不放手,滚烫的手掌摩挲着李渡的小腹,叹息一声:“老婆,我今天都高兴傻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李渡也叹了一口气,不过她是出于担心,蔫巴巴地说:“我还什么都不会,就要当妈妈了。”陈端成失笑:“万事有我呢,怕什么!”李渡翻身过来,这会儿也不嫌热了,伏在他的胸口,低声说:“即便没有你,我也会把自己的孩子养大,绝对不会像她一样。”   陈端成知道李渡口中的“她”是谁,他静默了一会儿,用力将她搂紧:“你和孩子就是我的命,我怎么会离开你们?”他又笑了笑,托着李渡的下巴:“你也要听话些,不要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好吃饭。”陈端成把沙拉,生鱼片,寿司以及各种冷食统称为“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认为白米饭和肉汤才是最营养的东西。   李渡一听这话,脸立马垮了下来,“睡觉吧,我困了!”   李渡怀孕反应不算大,偶尔有点恶心,没怎么呕吐,就是嗜睡,一天睡十几个小时,早上刚起来没一会儿,就喊犯困,整个春节几乎都是睡过去的。陈端成看她这么个睡法很害怕,隔一会就要去看一下,还老打电话给医生,保姆好心劝道:“孕妇都这样,您总打电话,医生会笑的!”   陈端成冷笑着说:“这有什么好笑的?自己的老婆都不关心才好笑呢!”   “……!”   春节一过,安置房的项目没有悬念地被隆鑫公司夺得。郭文洋和林铃已经分手,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知道李渡怀孕后,更是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工作,让陈端成能有时间多陪陪李渡。他上次被丢到酒店,后来是司机开车来接回去的,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心知肚明陈端成为什么要这么做,一点没作恼,装得跟没事人儿似的。   “你的人生现在终于圆满了,我羡慕你!”郭文洋抽着烟,脸上无甚喜怒,平淡地说。   陈端成沉默,郭文洋这段时间颇为消沉,说不在乎这段感情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良久,陈端成缓缓说道:“每个人都在追求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有的人是权势,有的人是金钱,有的人是所爱之人,但究其到底,追求的都是安全感!对我来说,李渡就是安全感,我知道她任何时候都会和我站在一起,所以我一定要拥有她!对你来说,有没有林铃,都无损于你的安全感,你自然不会竭尽全力地去挽留!”   郭文洋黯然,半晌,坦言道:“我也爱她,我对过去也有悔意,但自问做不到像你一样的付出,那样……太辛苦!”   陈端成摇头,低声说:“若你真是爱到深处便知道,付出已不是付出,是献祭,诚惶诚恐,心无怨尤,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心爱的人,你自然就不觉得辛苦了!”他笑了笑,眼光柔和,想起了家里的她。   “可是,世上又有几人像你和李渡一样,能站在原地等候对方呢?”郭文洋阖下眼皮,幽幽地说。听说林铃家里又给她安排了其他的相亲对象,所以他会有此一问。   “那是因为,我和她如果没了彼此,再好看的风景也觉得没意思!”   “也许吧,我在路上得流连太久,无人肯等候,所以……我活该!”郭文洋说完,轻轻地将烟头熄灭在烟灰缸里,离去。   到了三四个月的时候,李渡不恶心了,也没那么嗜睡了,但是新的问题来临:她的嗅觉变得前所未有的灵敏,所有熟悉的味道通通不能忍受,包括护肤品和沐浴露洗头水。   陈端成给她买了孕妇专用的无香护肤品,沐浴露洗头水也买了无香的,但李渡觉得还是有味儿,改用肥皂洗澡,而且要求陈端成也一样,李渡觉得肥皂很好闻,因为李广海一直都用肥皂,这个味道,烙在她的脑海里,带给她亲切和温暖。   有天晚上,郭文娇知道李渡怀孕了,英姿飒爽地开着大众CC过来探望她,拎了一大兜子榴莲进屋,李渡还没吐呢,陈端成先扶着墙干呕起来,郭文娇惊讶地张着嘴:“你们到底是谁怀孕了?”   李渡连忙让保姆把榴莲放到阳台上去,自己去厨房沏茶给陈端成清清嗓子。   陈端成喝了几口茶,感觉好点了,踱到晓娇跟前,问道:“车开着怎么样啊?”   郭文娇能说不好吗,一顿夸赞,什么动力强劲啊,外观酷炫啊,全是专业术语,陈端成听得脑仁疼,无力地挥挥手,“行了,你喜欢就行,不要开得太快了!”   郭文娇为了显摆自己技术相当不错,当即邀请李渡出去兜两圈。   陈端成吓了一跳,差点没把茶给洒了,“你要疯就自己去疯,别带着我老婆孩子,就你那技术,狗坐上去都吓得打哆嗦!”   郭文娇抬起头,困惑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哥坐我的车吓得直打哆嗦!”   “……”   郭文娇走后,李渡坐得腰疼,便上楼靠在床头的大靠垫上休息,预备看会儿书就睡觉了,陈端成洗完澡出来,把书抽走了:“怀着孩子呢,你好歹注意些,老看书费眼。”   李渡没和他计较,半睁着眼看他穿衣服,这男人身材健硕,一张俊脸,穿不穿衣服都养眼,不知道以前勾搭了多少姑娘。   陈端成浑然不觉李渡的眼光已经变得锐利,自己左闻右闻一阵,问李渡:“老婆,怎么楼上都有榴莲味了?”   李渡收回目光,答道:“麻烦你去洗手间吐了再上床,真是啰嗦!”   陈端成委屈地说,“你恶心的时候我可没有不耐烦,等你老了我伺候你定然也是百倍精心的。”   这话李渡相信,不管什么时候他对她的照顾都是无微不至的,倒是她……好像就没为他做过什么。   李渡的脸微微红了,犟嘴说:“晓娇送东西来也是一片好意,你还嫌这嫌那的!”   “我没嫌,可实在是闻不了!”陈端成叮嘱李渡:“这丫头疯得很,你绝对不能坐她的车!”   他自己小声咕哝了一句:“这么疯,以后能嫁得出去吗?”   李渡瞥他一眼,“一个萝卜一个坑,要你担心!”   陈端成爬上床,嬉皮笑脸地说:“你还知道这个?那我们俩谁是萝卜谁是坑啊?”   李渡把脚伸到陈端成腿上架着,散漫地说:“当然我是萝卜你是坑,我这个萝卜只占了一个坑,就是不知道你这个坑以前长过几个萝卜?”   陈端成登时笑不出来了,斜着眼悄悄观察李渡的脸色,她没什么表情,不知道是那么随意一说呢,还是要翻他的老账了。   “这个……萝卜……坑……”   说不说呢?不说就是不老实,说又说多少呢?说了会不会更严重?电光火石间,陈端成的脑子里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   陈端成正打算稍稍交代一点探探口风的时候,李渡淡着脸说:“我先睡了!”也不管他衣服还没穿好,“啪”一下摁灭了床头灯。   陈端成忐忑不安地套上睡衣,感觉事情发展得太快,怎么几句话就拐到了以前的事呢?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在黑暗中挣扎了许久,陈端成对着半空的吊灯说:“老婆,没遇见你以前,我是有过其他……朋友,但是,遇见你之后,我就只和你睡觉了,而且,我这一辈子就只爱你一个,绝对没有别人!”   陈端成像念经一样说完了,李渡没有反应,他小心抚上她的肩头,摇晃了一下,轻声地问:“睡着了么?”   李渡缓缓转过头来,问道:“有事?”她眸中寒光一闪,他说话便有点哆嗦,“没……事!”   “没事就睡觉!”她说得很慢,听起来阴森森的,陈端成打了个寒颤,慢慢躺到枕头上。   寂静的夜里,陈端成杂乱的心跳声很明显,李渡笑得要命,脸都绷酸了。   这一夜,非常漫长,陈端成睁眼到天明,设想了好几种后果,并且针对每一种情况,都制定了对应的措施。   但是,李渡第二天起来好像忘了这件事,和声细语地和陈端成说话,正常地吃早餐,没有一丝异常,他出门前,她还让他别忘了下班的时候去买一点牛肉夹饼回家。   陈端成怀着一半侥幸,一半惶恐的心情过了好几天,才反应过来李渡根本就是在捉弄他!   这可真是……!没办法呀,没办法!   他自以为武艺高强,谁知在她面前不过是微末技艺而已,幸好啊,她虽身怀绝学,却总是点到为止,没有要了他的小命!   无他,唯因他爱她,所以一到她跟前,就没来由的矮了半截,她也爱他,所以愿意包容他的一切!      ☆、第 41 章   韩小春也来看望李渡,带的是一只杀好的老母鸡和新鲜的蔬菜,都是乡下婆婆自家出的,没打农药,没喂饲料的。   李渡心里很感激,拉着她陪自己吃饭,聊天的时候,知道韩小春新买了房子。   其实韩小春没有提起任何钱的事情,就是说买了个房子,最近在装修。   陈端成回家后,李渡和他说起,陈端成让她拿五万块钱给韩小春,他就是这样,谁对李渡好,他就会对谁好,何况韩小春帮了他的大忙。   李渡说:“怕她不要呢!”   陈端成沉吟了一下,说道:“也是,不急在一时,等她有事的时候再说吧!”   没过多久,韩小春还真有事了,孩子要上小学,市里的好学校就那么一两个,除了市里领导的七大姑八大姨家孩子,轮到普通市民也就几十个名额,前去报名的家长提前三天排队。本来她家儿子去年就该上小学了,可是排队排晚了,没报上,多上了一年的学前班,所以今年无论如何也得早些来报名,李渡给韩小春打电话的时候,韩小春正在校门口打地铺呢!   李渡让她回去,别排队了,就算排到也不一定能报上名,还是让陈端成想办法吧!   这种事情陈端成来讲就是小事一桩,他很快找了人,没过几天就告诉韩小春可以了,发榜的那天,果然有她儿子的名字。   夫妻两个,拎了礼物上门来感谢,陈端成说:“就是帮个小忙,你对李渡好,李渡不也没说什么吗?朋友之间,说这些生分了!”   韩小春走后,李渡翻看东西,是两瓶一千多的茅台,虽然也不是太贵,但对韩小春来说可不少,她家新买了房子,孩子要上学,乡下的公婆没什么收入,还要给钱贴补一下。   李渡想把酒退回去,陈端成说不用,放着喝吧。   李渡说,“你又不差这个,小春拿回去可以送给别人。”听起来有点不高兴了,   陈端成揉揉她的头发,说道:“你拿回去,人家就老觉得欠咱们的,总想着还这个人情,你收下,她觉得感谢过了,心里也轻松。”   李渡想想,也是那么回事,“你整天尽琢磨这个了。”她嘟哝道,   陈端成扬起头,眼睛望着天花板,“你男人么,虽说读书不如你,在这方面,你不如我!”   李渡的肚子慢慢隆起,陈端成经常会把手放在她肚子上,想摸又不敢摸,就这么放着,放很久,久到李渡睡了一小觉起来,他的手还放在肚子上,一动不动!   李渡觉得他有点犯傻,问他:“不是我怀孕么,怎么你变傻了?”   陈端成看了她一眼,还是那句话:“你不懂!”   安置房项目已经开始启动,政府的工程马虎不得,陈端成一面要忙着公司的事,一面又时时刻刻担心着李渡,逮着空就要开车回家看一下,陪着她吃个水果,说上几句话,又赶紧回公司。   一日,陈端成看完工地,撇下一大帮人,拐弯回家吃午饭,吃完饭该回公司了,他心血来潮,非要李渡和她一起去,“你一次也没去过,人家还以为我没结婚呢!”   李渡斜睨着他,笑得别有意味,“那多好,正好给你介绍小姑娘。”   陈端成屈起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李渡的脑门,“浑说什么!都快当妈了,孩子听到了多不好。”   李渡心想,这要是能听见,那你晚上说那些让人脸红耳热的话不是都听见了?   李渡挺着肚子,被陈端成牵着手,缓步走向办公室,背后收获了无数惊愕的目光。   尹平芝闻风前来接驾,她自然知道李渡是谁,很有眼力的笑着打招呼:“陈太太!”虽然陈端成没办婚礼,但眼见这位肚子都这么大了,老板为了她又……,还能不是陈太太么?   李渡看了一下尹平芝,三十多岁,穿着精干,一双刀片似的薄唇,她想起了陈端成说的蜈蚣精的话,有点想笑,尽力忍住了,朝尹平芝点点头,随陈端成进了办公室。   郭文洋亲自过来给李渡倒水,狗腿地问东问西,一脸关怀状,期间接了个电话,故意站在陈端成和李渡的面前,声音有点嘚瑟:“……嗯,嫂子都快生了,咱们也得抓紧,这样你妈想反对也反对不了了!……”   见郭文洋一副春情荡漾的模样,李渡疑惑地看着陈端成,陈端成会意,淡定地说:“前女友!”   郭文洋听见了,接完电话后对陈端成怒目而视,陈端成不理会,坐到办公桌前去和尹平芝说开会的事。郭文洋无趣,便转脸讨好地对李渡讲:“别听你男人的,现女友,马上就是老婆了!”   李渡呆呆地“哦”了一声。   陈端成和公司的高层开会,李渡坐在办公室等他,一份报纸还没看完,陈端成就叫李渡回家了。   走出隆鑫的大门,李渡就埋怨他:“你去公司干正事,非拉着我干什么?”   陈端成腰板挺得直直地,目不斜视,“把你带到公司,让他们知道我已经结婚了,你是我老婆,这就是正事。”   “……”李渡的表情不好形容,   陈端成仔细揣摩了一阵,瞅着李渡问:“不会是你害怕别人知道你结婚了吧?”   李渡低头看看肚子,又看看他,无奈地说:“得多不好的眼神才会觉得我没结婚啊!”   李渡怀孕后,身体没长胖多少,但肚子一直在长大,到了七八个月的时候,整个人就看见个圆滚滚的肚子。陈端成对她的看管也越来越紧,已经到了杯弓蛇影的程度,除了上医院做孕检,李渡能出门的机会只剩下到小区散步了,还必须是在他的陪伴下,但凡李渡说要去别的地方,陈端成的口头禅就是,“那怎么能行?太危险了!”   李渡快憋疯了,有一天趁着陈端成不在家,想偷偷溜出去走走,保姆苦苦劝她:“你这样不行啊,被人挤到怎么办,眼看没有几个月了,忍一下就过去了!”   李渡想不通啊,试图和保姆讲道理:“我看好多孕妇快生了还上班呢,我怎么就不能上街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保姆一看这架势,要是出事儿了还了得,赶紧背过身打电话给陈端成。陈端成一听,急了,让李渡接电话,“你现在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外面那么多人,万一摔了,你是要我的命吗?”   “你这么不让人省心,我以后上班就带着你,或者不上班了,专门在家看着你,行不行?”   李渡很委屈,“我又不是坐牢,看书你不让,说费眼,上网你说有辐射,看电视久了腰疼,你说我怎么办?”   陈端成心一狠,使出了杀手锏,“你在咱爸妈面前说什么了?早点生个孩子,要是出了事,你对得起几个老人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陈端成,算你狠!”李渡咬牙切齿地说。   放下电话,陈端成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把尹平芝叫来,吩咐她把下午的工作推迟到明天,然后开车回家了。   李渡还在家生闷气呢,看见陈端成理也不理,脸转到一旁,陈端成扶着她的肩膀,笑道:“怎么不高兴啦,是饭没吃饱还是觉没睡好啊?”   “哼!”李渡对他这种装傻的把戏早就看够了,推开陈端成的手,踢踢踏踏下楼到书房去了。   陈端成琢磨,看来今天不出趟远门是不行了,他追上去,忍痛喊道:“老婆,我们去喝下午茶吧!”   陈端成开了十分钟的车,带着李渡到离家不到两公里的酒店喝下午茶。李渡从上车开始,就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到了酒店又磨磨蹭蹭地吃蛋糕,硬是拖到天黑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家。   晚上躺在床上,李渡望着明月当空的窗外,神情很惆怅,让陈端成想起了电影红岩里的小萝卜头。   他把她翻转过来,小声地说:“眼看没有多久就要生了,不能有事儿啊,忍忍吧!等生完孩子,老公就给你买个车,你自己开,想去哪里都可以!”哦,不行,他更正了一下范围,慷慨放言:“十公里以内,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李渡闷声闷气地说:“你别给我画大饼,别人怀孕能上班,我怀孕连楼都不能下,哪有这么娇气呢?”   “怎么不娇气呢……!”他想说上次的小产太可怕了,还好忍住没说,这个茬儿提不得,提了李渡会伤心的。   他叹着气把李渡收进臂弯,“我知道你忍得辛苦,我也忍得辛苦啊!”   自从李渡怀孕后,每晚陈端成搂着她睡觉,身体跟火烧一样难受,不搂吧,还舍不得,但不管怎么难受,他一次也没要过。   “你这个……属于难言之隐啊!”李渡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   “你把快乐建立在了我的痛苦之上!”李渡欢快的笑声刺激了陈端成,他恼火地强调,“我这都是为了全家的幸福,牺牲了个人利益!”   李渡也觉得自己不太厚道,努力收了笑容,建议他:“要不你到客房去睡?”   “那怎么能行,夫妻不在一起睡还能叫夫妻吗?你不用管那个,一会儿就好了,快睡吧,乖啊!”   李渡不领情,把陈端成推了一把,“你别老顶着我,睡过去点!”   陈端成哭笑不得,它要顶着你,我也管不了啊!   他无奈,只得平躺下,把李渡放在自己的手臂上,和她头靠着头,感叹道:“一年前,我一个人躺在这张床上,想你想到发狂,可是现在呢,我不但能抱着你,你的肚子还有了我们的孩子,这种幸福,就像一个人本来穷得都快饿死了,突然有一天却拥有了金山银山,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高兴才好!”   “穷人乍富么!”陈端成滑稽的比喻,引起了李渡的闷笑,她闭着眼睛咬他的耳朵,陈端成僵着身体一动不动,她越发起了坏心眼,变本加厉地亲吻他的脖子,一口一口,慢慢啃咬,他忍无可忍,把李渡的手抓住,按在胸前,低喝道:“坏姑娘,快睡觉!”   李渡把腿搭上他的肚子,得意洋洋地蹭了几下,“我就是坏,你能怎么样?”   陈端成抚摸着她的腿,暗自摇头,怀孕也没见长胖多少,还是那么瘦。他说:“不怎么样,可是明天我不能带坏姑娘去喝下午茶了!”   李渡把腿放下来,急切地扒拉着他的胸口:“我不坏了,明天带我去,好不好?”   “晚了,你的表现让我太失望了!”陈端成惋惜地说。   “你说了这样的话就得带我去,不然……”   不然怎么样呢?   李渡胡搅蛮缠,在他身上乱摸,还专挑紧要的地方,陈端成制住她的手,可是不敢太用劲,李渡趁机胡来,俩人裹到了一块儿。   “去,去,去!”他一连说了三个去,浑身滚烫,喘着粗气,   李渡也喘气,细细地叫了声:“陈端成!”两道直眉拧紧,脸色酡红,“我难受!”   “想啦?”他皱眉问她,他也想啊!   “嗯!”声音很轻,尾音上扬,勾得陈端成心一颤,   “让你不要乱动,你偏要乱动,现在怎么办?”他气急败坏地数落她,又情不自禁地亲吻她,解开睡衣的扣子,揉搓她,她热情地回应着,轻轻咬他的舌头,双手缠着他的腰。   李渡吐气如兰,幽香迷人,陈端成沉迷其中,犹如烈火烹油,那处硬得快要炸了,   突然,陈端成感觉到李渡的肚子在缓缓波动,他顿住,把脸贴在上面,那小东西不知在里面做什么,肚皮上凸出来一个小脚丫的形状,陈端成伸手去抚摸,心软得一塌糊涂,轻声道:“宝贝,你怎么也没睡觉呢?”   小脚左右动了动,好像在回答他的问话。   李渡羞答答地说:“爸爸妈妈惹宝宝生气了吧,对不起!”   脚丫倏地收回去了,肚子恢复了平静,俩人大眼瞪小眼。陈端成把李渡的睡衣扣好,慢慢地给她揉腿,“闹腾吧,孩子都抗议了!”怀孕到后期,她的腿变得肿胀,陈端成经常揉着会好一点,   李渡舒服得直哼哼,把责任都推到陈端成头上,“还不是怪你,早答应带我出去不就没事了嘛!”他好脾气地呵呵笑:“是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逗你!”陈端成一边笑着,一边揉腿,手上就没停过。   李渡忽然叹气,懊恼地说:“你别再惯着我了,我以前可没现在这么不讲道理。”一面是自小养成的板正习惯,一面是被人娇宠的温柔,李渡心里天人交战。   陈端成闻言骤然心痛,她只记得他对她的好,却忘了他对她的坏,她的宽容,让他惭愧!   他抚摸着她胸前的伤疤,“我的乖乖就是太讲道理了,才吃了这么多的苦。”李渡一直不愿意说在外两年是怎么过的,但他每每想起拉萨那间出租屋里的硬板床,都眼眶酸胀。   “有它挺好的。”李渡低头看了一下,段涛缝合得很细心,刀口已经不是很明显了。   陈端成挑眉,不解地看着她,她为他解释原因:“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磨难,也许是情感上的,也许是身体上的,也许是事业上的,我有了它,就知道自己的磨难在哪里了!”   李渡抬起手拨弄他的鬓角:“你也知道你的磨难在哪里了,那几天,你比我更难熬。”   陈端成闭上眼,把李渡微凉的掌心盖在唇上,喃喃说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替我着想这一点不好,要改掉,换成我事事替你着想。”   李渡抓住他的臂弯,似要起身,陈端成连忙托住她的背,把她抱起来靠在胸前。李渡的头发摩擦着陈端成的脖子,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我爱你,陈端成,爱你极了,可我老是不好意思说呢!”   李渡不会说情话,不过是心里怎么想嘴里就怎么说,可是陈端成听在耳中,却感到阵阵心悸,俯身吮吸她腮边柔嫩的肌肤,连着那缕缕发丝一起含进嘴里,含糊地说:“不用说,我知道。”他呼出一口热气喷在她耳际,“你害羞么!我知道,认识你的时候就这么害羞,好几年了,还和小姑娘一样。”   李渡赤涨着脸,小声地反驳:“你不要说了,才认识你就跟你走了,笑死人了!”   “什么才认识?明明爱了我好几年才跟我走的!要不然,怎么不见你跟别人走呢?”陈端成颇为得意地说。其实他曾经也很纳闷,这么害羞的李渡为什么会第一次见面就跟他走了,若说是喝醉了,以她的自制力,也不至如此放纵。原来——   他的心上人早就爱上了他,他居然不知道!   李渡在他怀里拱了拱,还在小声嘀咕:“笑死人了!”陈端成说:“下辈子换我先爱上你,你还在幼儿园的时候就爱上你,好不好?”他挠挠她的下巴:“我巴不得是我先爱你的,谁让你要当活雷锋呢?”   李渡俏皮地笑了笑,星光跳跃在水样的眸中:“还好我救了你,要不然没人肯娶我呢!”   “可不是么,欠了一辈子呐!”他凝望她,眼中情深似海,   俩人交颈而笑,似那鸳鸯,红颜白鬓,一样香暖。   陈端成老爱往家里买孩子的东西,刚开始是奶瓶,玩具,衣服,婴儿推车,小床什么的,贵是贵了点,光是一辆推车就一万多,但家里买得起,李渡就没说什么,后来陈端成买上了瘾,没事儿就拎几袋子回来,连小自行车都买了,气得李渡骂他:“你怎么不直接去4S店买辆汽车呢?还要什么自行车!”   陈端成听出她在讽刺他,花言巧语地哄道:“孩子长得快,家里准备着随时都能用,说不定哪天你睡个午觉的功夫,孩子就学会骑车了呐!”   李渡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声音小了些,“有那么快么,现在还在肚子里呢!”   “有苗不怕长。”陈端成叹了口气,“别看现在小,一生出来就长得快了,转眼人家上大学了,家里可就剩下我们两个老头老太太了!”   李渡神思悠悠:孩子慢慢长大了,从婴儿到少年,少年到青年,他和她也逐渐老去,年华不再,但她依然爱他,他对她还是那么好……   陈端成手环着她的肚子,温声问她:“在想我们老了的时候吗?”   “嗯!”她仰头靠在他的肩上,他的肩膀宽厚踏实,体温透过衣服传递到她的身上,她的心也被温柔地包裹住了。   “等我们老了,就把公司交给孩子去管,我和你到乡下去修一栋房子,早上看日出,傍晚看日落,晚上就躺在院子里看月亮,我做饭,你打扫卫生……”   李渡沉浸在他勾画的远景中,忽然犹豫起来:“我们不帮着看孙子么?”   “管那么多干什么,让他自己带!再说有保姆呢!”陈端成笑她瞎操心,“我们老了就该在一处享清福,带孙子就不能到乡下了!”   李渡正要说什么,楼下保姆高声喊吃饭了,打断了他们的老年规划,她看看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咱们扯得太远了,孩子还没生呢,就想着带孙子了!”   陈端成携着她的手,慢慢下楼,“等你老了,我也这么牵着你的手,到哪里都不放开。”他说,   李渡却笑道:“你比我大五岁,说不定是我牵你呢!”   “那也行,不管谁牵着谁,反正都是你和我的手!”      ☆、第 42 章   离预产期还有十几天的时候,孩子入了盆,李渡的肚子直往下坠,精神倦怠,手脚浮肿,也不吵着要出门了,天天待在家里,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没一会儿便要上洗手间。   陈端成看着心疼万分,整日亦步亦趋地跟着,寸步不离,白天给她揉腿,削水果,哄着吃饭,晚上李渡一有动静又马上醒来,给她递水盖被子,陪着上厕所,事事亲力亲为,虽然累得眼睛下面青黑一片,心里却雀跃得很,天天算日子,等着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终于熬到了预产期,夫妻俩一起去医院做最后一次产检,结果B超显示羊水有点浑浊了,医生建议当天住院,第二天剖腹产。   陈端成当时就愣了,皱眉问道:“一定要做手术么?”医生说:“最好是做手术,不然孩子会缺氧的。”   陈端成脸色发白,在办公室里来回转圈,医生不好催促,公事公办地说:“当然坚持要自己生也……可以。”   李渡坐在一旁,等了一阵,看陈端成迟迟做不了决定,只好自己出手了,沉声道:“住院,明天手术!”   第二天,李渡被安排做第一台手术,陈端成等在手术室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拉萨医院ICU门前的恐怖经历又从心里泛起来,他不断地安慰自己,那是受了重伤,这是生孩子,两者没有可比性,可是想到报纸上一尸两命的新闻,又觉得好像脖子上套了绳索,呼吸都不顺畅了,在走廊上转来转去,烦躁不安,手术室的门被他盯了个大窟窿。   陈端成觉得时间难熬,其实剖腹产很快,不过半个小时,孩子就抱了出来,是个男孩儿,七斤六两。陈端成还没看上两眼,护士就抱走了,接着李渡被推了出来,陈端成快步向前,看见李渡头发散乱,贴在脸上,嘴唇苍白,他忍住眼泪,把她的头发拨开,轻声说道:“老婆,你辛苦了,是个儿子,有七斤六两呢!”   李渡麻药劲儿还没过,眼睛半闭着,说了一声:“知道了!”   李渡被推到病房,躺在床上,伤口闷疼,陈端成在一旁抱着孩子,用痴恋的眼光仔细端详,“我儿子,长得真英俊!”‘   李渡勉强伸头看了一眼,一张小脸皱巴巴的,还没有巴掌大,上面一层灰,可能是抹的爽身粉,肿眼泡,小鼻子小嘴,还好,头发是直的,不知道陈端成从哪里看出来的英俊。   不过自家的孩子自己疼,长什么样李渡也是喜欢的,陈端成更是抱着就不愿撒手,给孩子喂奶,换尿不湿,无师自通,保姆站在一旁都插不上手。   出院后,陈端成固执的要求李渡坐月子,请了一个很有经验的月嫂来看顾,一切从严要求,不沾冷水,不洗头洗澡,猪脚汤,鱼肚汤,鲫鱼汤,轮番上阵,喝得李渡头晕眼花,不过为了孩子能有奶吃,忍了!不能忍受的是为什么不让洗头洗澡啊?这都什么年代了!   “你上次小产我不在身边,你自己不注意,身体就吃了亏,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补回来!”陈端成在这方面很传统,又很坚持,就是不让她洗头洗澡,“什么都可以顺着你,这个不行!”   李渡每天要问陈端成数遍,“你觉得我身上有味儿不?”陈端成装作认真的上下嗅一通,才肯定地说:“没有,绝对没有,香喷喷的!”然后还要凑过去亲一下,“来,香香嘴巴!”   李渡再三恳求,据理力争,终于在生完孩子的十天后,不太痛快地洗了个澡,因为陈端成在一旁不断催促,李渡连沐浴露都没用,草草地冲了一下,就被他拿浴巾包住,抱到了床上,急急穿上衣服吹头发。   李渡抱怨:“我在国外的时候,人家都是生完当天就洗澡,我这都十天了,你老是催,都没洗干净!”   “外国人净瞎搞!”陈端成替她吹着头发,很是不赞同地说道:“哪有生完孩子不坐月子的?你又不是外国人,你是我老婆,得按中国人的传统来,要不然落下毛病,我也不能代替你受罪,老实些罢!”   李渡刚当上妈妈,笨手笨脚的,想疼爱孩子又不知道怎么个疼法儿,一抱孩子就紧紧搂在怀里,生怕给摔了。每次喂完奶,她自己出一头大汗不说,孩子也皱着眉头不舒服。可人家孩子爸爸抱着就游刃有余,慢悠悠地圈在胳膊上,随便拍几下,孩子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李渡怎么也学不会,感觉很是挫败,“我真是没用,抱个孩子都抱不好!”   陈端成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轻轻摇晃,说道:“这好比每个人都只有十颗糖,要放在不同的盘子里,这个盘子放多了,那个盘子自然就少了,你在运动和语言上的天赋已经很让人嫉妒了,不用纠结这种小事,这些事,有我呢!”   李渡笑道:“你倒是挺会安慰人的,既然你这么说,那以后你给你儿子喂奶吧!”   “我……!”   孩子满月后,正式取名叫湛卢——陈湛卢。   阿卢长得像陈端成,连皱着小眉毛的样子都一模一样,是个活泼漂亮的孩子,高兴时咯咯笑,不高兴的时候也不哭,手边有什么东西就扔什么东西,李渡暗自嘀咕:“阿卢也不知道随了谁,我和你都不是暴躁的人哪!”   陈端成想到年少时的荒唐事,汗颜道:“孩子小么,哪里看得出来品性,长大就好了。   阿卢长到半岁的时候,李渡和陈端成说想找个工作去上班。   她说:“我老待在家里很无聊,想去师范学院联系一下,看能不能去那里当老师,这样的话,上班规律,和孩子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多。”   陈端成也赞成:“这样行,你应该有自己的天地,要不然浪费了你的所学,孩子我多带一点,你去你的。”   陈端成问李渡要不要帮忙,事先找人给师范学院那边说一下,李渡说不用,先自己联系了再说。   李渡其实心里已有八成把握,早在她当导游的时候,师范大学的校长就给她说过好几回,让她去那里当老师,这所学校成立时间晚,外语系的法语老师也就堪堪能用,急需李渡这样业务能力强的人。   果然去一说,那边就满口应承,考试就走了个过场,象征性地看了看李渡的相关证件,让她下学期就过来上班,直接从讲师干起。   陈端成让李渡趁着还没上班,去考了个驾照,买车的时候,也没和李渡商量,直接开了个大沃尔沃回来。   “你是让我开去参加阅兵式么?“李渡都快哭了,这黑咕隆咚的一坨,远远望去跟装甲车一样!   “不好看啊?我觉得挺好看的,你个子高,得开大一点的车才像样!”   陈端成也知道这车不太秀气,本来是打算给她买辆卡宴的,可是想想,算了,好不好看不重要,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他把车门打开,拍拍方向盘,“稳重大气,低调内敛,多符合你老师的身份,来,试一下!”   “我每天开着装甲车去学校,是够稳重的!”李渡平静地说。   开学前几天,李渡从学校报到出来,来到停车场,摁动手里的钥匙,沃尔沃“嘀嘀”响了两声,她拉开车门,正准备上车,一个男人慢慢走到她跟前,身形高大,挡住了阳光,阴影将她覆盖。   男人低声叫她:“李渡……”   李渡有些惊讶,很久没有看到这个人了。   她叹了口气,说:“你到这里有事么?”   欧修良微低着头,蹙着眉,胸口起伏,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说道:“嗯,来这里有点事。”   此时临近中午,停车场很寂静,像一潭死水,不见半分涟漪,可谁又知道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暗涛在汹涌,在翻滚。   李渡没说话,她在等着欧修良说话,   欧修良喉头滚动,声音暗沉,“你……伤都好了么?”   李渡点头,说:“好了,没什么问题。”   他看着脚下方砖的缝隙,缝隙中有绿色的小草顽强地长出来,尽管只有一点点土,但不妨碍它们的旺盛。   “他…对你好么?”   没等李渡回答,欧修良又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自然是好的,连你回来都是包的飞机!”他连忙又解释道:“那天我恰好去机场碰见了!”   李渡微怔,须臾,问他:“你也好吧?听说宋长胜调走了,还好没影响到你。”   “我能受什么影响?有新靠山了呀!”欧修良笑得有些古怪,   李渡不忍他将自己说得那么不堪,说道:“你不要这样说,不管她的家庭是怎样的,你们两个人过得好就行,不必狷介这些事情!”   欧修良默默点头,   他和她的对话就像年久失修的链条,凝涩而粘滞,说一句,停一阵,再说一句,又停一阵,   带着生锈的过往,在这火热的中午。   欧修良喉咙酸堵,苦涩地说:“我听说你遇到车祸,很……担心,只是……工作太忙,不能过来!‘   李渡善解人意地笑笑,“没关系的,只是有点骨折,很快就好了!”   欧修良望着她,眼睛像深不见底的宇宙黑洞,能吸卷一切,   他咬着牙,脸上突出棱角,似乎极力在隐忍着什么,   李渡轻声说:“我要走了,我儿子还在家呢!”   欧修良抬起两道浓眉,低低地问:“如果……”   李渡缓缓说道:“不会的,修良!”   她一直连名带姓地叫他“欧修良”,此番唤他修良,他心中没有半分欢喜,因为他知道,唤了这声“修良”,他和她,就要擦肩而过,从此路人了!   欧修良得了答案,没有说再见,转身大步离去。   李渡上班后,劲头很大,兼了精读和口语两门课,她本身做事就很认真,这下更是经常备课到深夜,陈端成果然履行诺言,回家后就带孩子,或是默默地在李渡看书的时候递上一杯热牛奶,几块小饼干。   功夫不负有心人,上班不过短短半学期,李渡带的班法语成绩提高了一大截,经常还有外系的学生过来蹭课。让陈端成恼火的是,居然有一个历史系的男老师声称也想学法语,没事就打电话过来向李渡请教,李渡是个实心眼,没往别的地方想,人家问,她就答,同事么,应该的。   陈端成恨得牙痒痒,找李渡抽风:“你有没有和你同事说你已经结婚了啊?”   李渡并没有隐瞒过自己已经结婚了,有人问起她当然就说,问题是那男老师没问啊,人家只是问法语啊!   “人家又没问我这个,我没事儿说自己家私事干嘛?”李渡一句话就把他给堵住了。   直到有一天,李渡在洗澡,陈端成“迫不得已”帮她接电话。   “李老师吗,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巴拉巴拉一大堆,   陈端成等他说完了,才温柔地说:“李老师洗澡去了,我是她丈夫,请问您贵姓?”   那头磕磕绊绊地说:“我……我免贵姓周。”   “哦,周老师,您着急吗,着急的话我现在就把电话递给她?”   “不,不着急,我回头再打!”周老师坚决地说,   陈端成客气地挂了电话。   后来,没有后来了,那位勤学好问的周老师再也没有打电话来请教问题了。   陈端成决定没事要多去学校走走,虽说李渡他是绝对放心的,可谁的老婆被人惦记都他妈心塞啊!   没过几天,陈端成得了空,早早就下班到学校去,结果李渡不在办公室,同事说她打球去了。   陈端成走到网球场,看见李渡和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在挥汗如雨地打球,还和以前一样的灵活矫健,男人打得似乎也不错,俩人旗鼓相当,一来一回地打了半个多小时才结束。   李渡早就看见陈端成了,和男老师打了个招呼就开始收拾东西回家。   上车后,陈端成问:“这人是谁啊”听起来语气很正常,也没什么醋意。   李渡颇为赞赏地回答:“体育系新分来的老师,人年轻,技术好,体力也不错!”   陈端成没再说什么,随便聊着天,到超市去买了东西才回家。   晚上吃完饭,阿卢洗过澡就睡了,李渡躺在床上在看书,陈端成踱到床前,把李渡的书抽走。   李渡皱眉:“干嘛呀,人家正看书呢!”   陈端成不说话,欺身把她压倒在下面,李渡使劲推他,陈端成把她的手按在床头,   他目光阴沉地看着她说道:“年轻?技术好是吧!我就老了,技术也不好啦?”   李渡觉得很可笑,这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嘛!   陈端成不理会她的嗤笑,沉沉说道:“今天,你说要几次,什么姿势,我都没问题!”   李渡手被摁住,就用腿踢他,陈端成身上硬邦邦的,也不在乎被她踢几脚,   陈端成一双眸子,黑得像墨,缓缓低下头,亲吻她的脖子,往下,再往下……做了他心里一直念叨了很久的事。   陈端成使出手段,把李渡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晚上,最后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还一边顶,一边问:“你说我老了没有?技术好不好?”   事后,李渡将这次的行为定性成“没有自信的表现”,陈端成冷哼一声:“我是那种没有自信的人吗?”   阿卢开始会走路了,他爸一回来就从李渡怀里挣出来,屁颠屁颠地迎上去,张开双臂喊:“爸,爸!”,陈端成一把抱住他,高高地举起转圈,阿卢高兴得咯咯笑,然后是父子俩一顿乱亲,陈端成满脸都是口水。   李渡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干巴巴地站在门口妒火中烧,随手摔了一条阿卢用过的脏毛巾给陈端成,“你给阿卢灌了什么迷魂汤,我也天天陪他玩呢,怎么不见他对我这么热情?”   陈端成暗笑,李渡所谓的陪着玩,就是一本正经给阿卢说法语,讲道理,教他认字,阿卢对她热情才怪呢!   他一边用毛巾擦掉脸上的口水,一边对李渡讲:“他现在小,觉得爸爸好,你放心,儿子都是和妈亲的,以后长大了保证黏着你,我这个爸爸都要靠边站!”   说是这么说,李渡觉得还是应该多讨好儿子,可陈端成的那些花样她都不会啊!   有一天,陈端成回家,保姆在楼下忙,楼上隐约有李渡的声音,他轻手轻脚地循声上楼,看见李渡和阿卢坐在床上,阿卢“啊啊”地叫着,小屁股一蹦一蹦的,李渡声音低柔,正在说法语,好像是念一首诗,陈端成站在门口,含笑看着母子俩。   李渡抬头看见他,有点不好意思,“你干嘛站门口不出声啊!”   “我听你说法语的声音很迷人,是在念诗给阿卢听么?”   李渡腼腆地笑笑,虽说孩子都生了,可她还是像个少女般羞涩,陈端成喜欢得紧,一到晚上就缠着她:“李老师,来,我们交流交流!”   “念什么诗呢,翻译给我听听!”陈端成说,   李渡慢慢说道:“   我渴望与你一起生活,   我渴望与你耳鬓厮磨,   一辈子与你耳鬓厮磨   一辈子,一辈子,一辈子,   我渴望歌唱当你歌唱时,   我渴望哭泣当你哭泣时   我渴望笑当你笑时,   …………   陈端成听完,眼里漾着笑,说:“你可以对阿卢说,爸爸爱妈妈,妈妈也爱爸爸,这样我和他都能听得懂,其实意思都一样!”   阿卢看见陈端成很兴奋,要抱抱,陈端成把他抱起来,对他说:“妈妈厉害不厉害?法语说得这样的好,还会念诗呢!”   李渡看着面前对她微笑的两个男人,一个清俊优雅,黑发中夹着银丝,一个眼睛亮若晨星,嘴里滴着长长的口水。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爸爸,你看,我真的生活得很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安静的故事,我写的时候也在安静的深夜,像一个偷窥者,观察着陈端成和李渡的生活,倾听他们的声音,为他们经历的痛苦而伤心,为他们的幸福生活而微笑!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一路陪伴! 也许还会写下去,但还没想好是现言还是古言,纠结中。 另:李渡的身世是我一个朋友的真实经历,所以,生活往往比小说更狗血!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